牛鑒在莫斯科停留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再次乘坐飛機啓程西行。
從莫斯科出發,牛鑒乘坐的專機其實可以直飛倫敦了。
但是牛鑒是朱靖垣的私人代表,所以到了泰西之後得去一趟巴黎。
法國王儲攝政路易·夏爾也親自去了機場迎接。
殷洲戰争結束至今已經三年了,在夏爾王儲的努力之下,法國勉強穩定了下來。
與此同時,從抓捕和消滅反叛者到持續的深入的明化改革,夏爾王儲也已經基本掌控了法國朝廷上下内外的局勢。
本來就不強勢的路易十六也心安理得的實際退休了。
路易十六在凡爾賽折騰自己的鎖,夏爾在巴黎王宮引導法國人民。
夏爾王儲和柳沐雨的兒子在去年出生年底出生了。
路易十六也把當初逼夏爾結婚的承諾應承了。
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再次給了正式的承諾,等孫子年滿周歲的時候就正式退位。
實際上,路易十六現在是不是退位都已經無所謂了。
夏爾已經是“巴黎的國王”陛下了。
在巴黎郊區剛剛投入使用的新機場裏,夏爾穿了一套純明式的王儲袍服,在專用準備的露天休息處,拿着望遠鏡遙望着東方的天空。
夏爾在随行人員的提示下,找到了遠遠飛來的飛行機器。
然後就一邊用望遠鏡觀察,一邊用大明雅言自言自語似的贊歎說:
“更大的飛機,更快的飛機,關鍵是大明的制造數量,是數百數千的級别。
“以後跨越整個神歐大陸,把數萬士兵從應天府送到巴黎,隻需要不到一天的時間!”
周圍的官員和仆人聽到王儲這些話,大部分都頗爲激動的跟着贊歎,但也有一些事心情複雜的歎息和擔憂。
夏爾放下望遠鏡,看了一眼周圍:
“大明可以跨越上萬公裏打擊遠方的敵人,當然也可以跨越上萬公裏支援遠方的盟友。
“法國人現在既然不想打仗,那就當好大明的戰略合作夥伴……”
夏爾持之以恒的教育自己的随從和屬下的時候,牛鑒的飛機也終于穩穩的降落下來了。
配套設施準備好之後,牛鑒當先從飛機上下來。
牛鑒擡頭看周圍,心中就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因爲法國巴黎這個飛機廠,周圍的建築風格完全都是明式的。
飛機停靠的航站樓,就是新明式的混凝土框架結構,傳統飛檐鬥拱外觀的樓房。
朱靖垣要建設世界園的時候,夏爾向朱靖垣支援了建設法式宮殿的工匠。
夏爾要搞更深入的明化改革,那肯定要建設明式的文明的建築,那朱靖垣和大明也不會拒絕向他提供合适的大工匠。
從兩年前開始,巴黎的大部分新的朝廷官方建築,以及夏爾和朱靖垣合資的廠商的建築,都全部使用明式的外觀了。
新機場當然也不例外。
機場的服務人員,也全都換了明式的着裝。
以至于,讓牛鑒爲首的大明來的使團成員們,都有點時空錯亂的感覺。
但是同時也都舒服了很多。
新一輪的明化改革,完全明化的外形和規則,取代了原本的泰西傳統。
最重要的是把他們的衣服再次改掉了。
巴黎仍然是時尚中心,但是這個世上中心的方向和潮流,再次大轉向了。
沒有滿眼穿着絲襪的男人,對于大明來的使節而言,那就視覺和心理上就舒服多了。
牛鑒走出飛機,看着周圍的這些環境,以及不遠處等待的法國官員,臉上也露出了微笑。
馬上快步走下了舷梯,笑容滿面的主動迎上去打招呼。
夏爾主動來接自己,但自己不能擺譜啊。
在外人看來,夏爾和朱靖垣的友誼,真的深入到了非常私人的程度。
時不時的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流言……
現場氛圍非常的和諧,雙方打招呼問好。
牛鑒代替朱靖垣問好,夏爾也讓牛鑒代自己給摯友問好。
然後一起去用餐,順便搞個非正式的會談。
這次用餐的方式,采用了朱靖垣在新天府招待過夏爾的,半自助餐形式。
食物和酒水到沒有完全明化,而是明式和法式互相組合。
法國的食物不是英國菜,在泰西也算是最爲出衆的了,組合起來也是是别有一番風味。
夏爾取了食物之後,直接拉着牛鑒和自己坐了一個桌。
稍微吃了點之後,夏爾有稍微有些急迫的,問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
“牛先生,我的摯友之前來消息告訴我所,大明接下來準備向泰西各國開放大明的四萬噸戰艦的相關技術,相關的細節可以跟牛先生面談。
“大明在造艦上面,應該是又有新的突破了吧?”
牛鑒對夏爾就更加的直白了:
“确實,大明已經完成了六萬噸和四百二十毫米口徑艦炮的新戰艦的相關技術,這個級别的戰艦已經正式動工建造了,所以四萬噸戰艦的相關技術可以向泰西各國開放了。
“給其他國家的要求會比較複雜一些,要分成直接出口部件和武器,出口成品戰艦,以及部分技術轉讓和全部技術轉讓爲不同标準,要求他們向大明開放各個關鍵基礎行業。
“大明這種要求其實并不是惡意,也不隻是爲了給大明廠商創造利益和市場,也是在從經濟層面将泰西各國納入大明的體系,通過經濟層面的交流消除沖突的可能性。
“大明和法國的交流已經足夠的深入了,所以對法國方面的要求就非常簡單了。
“大明可以直接派出工匠團隊,指導法國完成與大明四萬噸戰艦基本相同水平的戰艦的設計和建造,包括可以實現相應能力指标的所需技術轉讓。
“如果法國準備接受,如果發熬過下一代戰艦确定準備這樣建造的話,我們雙方可以馬上就安排人員讨論和簽訂具體的合作協議。
“當然,正常的工人的報酬和補貼,技術轉讓的協議對價,法國還是需要支付的。
“以王儲殿下和大食親王殿下的關系,這些價格肯定會是非常合理的。”
夏爾聽到牛鑒說到六萬噸的戰艦,已經掌控法國兩年的王儲表情也是險些失控。
不過他也迅速回到了自己的思路上,開始繼續确認自己想要指導的更重要的事情:
“我不是很确定,摯友安排牛先生過來,有沒有推動泰西各國展開造艦競賽的意圖?
“我當然願意配合,但法國目前的狀況,隻能算是百廢待興狀态。
“少量的造艦,作爲恢複和鍛煉法國的工業和工人的手段,是可以選擇的方案。
“但是如果進入真正的造艦競賽,真的就不是目前的法國能承受的了。”
這個問題有點敏感,别的人肯定是不能這麽問的,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但是泰西人中大概隻有夏爾和夏洛特倆人可以這麽幹了。
牛鑒聽到這種詢問倒也沒有發愁,來之前朱靖垣就給自己分析過了各種可能性。
把可能需要他拿主意的安排,盡可能提前做了決定告訴自己。
實在是無法現場決定的,也可以拖一天,晚上回去發電報詢問。
夏爾的這個問題恰好也是基本屬于朱靖垣叮囑過的。
牛鑒笑呵呵的恭維了一句:
“王儲殿下和大食親王殿下真的不虧是摯友,大食親王點下确實專門叮囑過這方面的事情。
“要說故意促進泰西各國的造艦競賽,可以說客觀上可能會發生,但主觀上其實并沒有。
“提供泰西各國需要的技術,确實可能促進新一代戰艦的落實和動工。
“但大明同樣不希望泰西各國進入‘窮兵黩武’狀态。
“大明皇帝陛下和朝廷,以及大食親王都希望,這個世界主流仍然是和平與發展。
“所以大明不會要求法國故意多造更多的戰艦,也不用帶頭推動軍備競賽。”
夏爾聽到那個“和平與發展”就下意識的想戲谑的反問:那爲什麽大明要繼續造更大的六萬噸級别的戰艦。
但是這個問題剛冒出來,夏爾就自己給出了合理的回答。
這是與實力相對應的威懾力量的升級。
大明的最高級戰艦,比泰西各國都要高一級,這當然是合情合理的。
大明是不是窮兵黩武,不是看這樣的戰艦的動工,而是看要建造多少艘。
就算是造個十幾艘,都算不上窮兵黩武。
夏爾自己思考和醞釀了一會兒,稍微往牛鑒身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小聲問:
“牛先生,你給我個參考,如果我希望我的摯友大食親王殿下出面,召集泰西各國在國際聯盟框架下,簽訂一份限制戰艦噸位和數量的協議,我的摯友他會不會支持?”
牛鑒聽到這個問題就有點驚訝了,這個問題也是朱靖垣專門安排過的。
牛鑒迅速整理了語言:
“關于限制戰艦噸位和數量的問題,大明不反對也不會支持。
“如果泰西各國要搞這種協議,那大明是不會參加的。
“因爲大明不會允許任何外力限制大明自己的海軍建設計劃。”
朱靖垣上輩子一戰後的海軍條約,是基于當時的特殊環境形成的。
第一次世界大戰,雖然打崩了德國,但是也同時打掉了英國的世界霸權。
英國的實際損失非常嚴重,生産能力和财政都已經不足以維持其兩強标準的海軍規模了。
胡德砍得隻剩下了一艘。
關鍵是,英國還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美國的工業生産能力,在十九世紀末期的時候就已經超過英國了。
一戰中的美國又發了戰争财,成了泰西各國最大的債主。
一戰後的美國既有了生産能力,又有了充沛的資金。
造艦技術雖然略弱于英國,但是也足以建造相差不遠的大型艦隊了。
此時的美國造艦計劃空前的龐大,六艘列克星敦級加上六艘南達科他級。
在二十年代初,1920年到1921年兩年間,直接開工了十二艘四萬噸的大型戰艦。
這個數量規模直接幹崩了其他所有海軍國家。
但是相應的,此時美國還沒有獲得霸主地位,世界霸主仍然是英法。
美國人的國際地位仍然是被老泰西視爲暴發戶。
英國人想要維持體面,美國人想要獲得尊重。
于是,英國人提議,簽訂一份國際條約,給美國與英國相同的地位,但不能超過。
這樣英美雙方就都能接受這種方案了。
至于日本人,就是典型的窮兵黩武狀态,沒有實力直接挑戰英國,但也想獲得地位。
他在條約中也獲得了足夠高的地位,單純看海軍已經超過了法國這種老牌泰西強國,所以他也能夠接受這種條件。
法國人在海軍上是真正的力不從心,法國和意大利得到的份額甚至是富裕的,并不會因爲條約受到實質性的損失。
所以這份條約才能真正簽下來。
現在這個世界,無論是地位還是實力,都是大明一家獨大。
而且都是其他國家望塵莫及的狀态。
這種情況下的大明,當然不可能拉下臉來,跟一群次級國家簽訂一份限制自己的條約。
因爲大明不能因此得到任何好處。
這就屬于貓跟耗子談判主動給自己栓鈴铛的行爲。
就像冷戰結束後的世界,美國也“一超”不會想着拉“多強”一起簽個核裁軍協議。
朱靖垣當然也不會這麽幹。
夏爾也明白不可能這麽做,當然也沒有想着要這麽做,所以這時候馬上繼續解釋想法:
“我明白,我明白牛先生和大明立場。
“以大明的地位,當然是可以也應該例外的。
“我們也不會奢望去限制大明的戰艦設計和建造。
“但是在我看來,協議不隻是對行爲的限制,也可以是對權利的确認。
“協議可以有不損害大明的地位,可以再次鞏固和确認大明地位的方案。
“大明可以作爲組織者和見證人,帶領我們讨論一份協議。
“在控制泰西各國戰艦規模和數量的同時,将大明例外作爲前提明确出來。”
夏爾覺得自己的設想很合理。
但是牛鑒卻直接搖頭了:
“這種協議,大明不可能作爲組織者,大明也不會出現在協議文本中。
“大明主動組織限制泰西各國造艦規模和數量的協議,對大明的聲譽沒有任何好處。
“王儲殿下仔細考慮一下,應該能夠明白這其中的邏輯的。”
夏爾明顯一愣,然後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麽:
“額……大明組織這種協議……意味着,大明擔心泰西的造艦競賽,會對大明造成威脅?
“所以通過這種政治外交層面的手段,來限制泰西海軍的發展?
“也許有非主流的報紙會這麽分析吧,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政治家會這樣考慮的。”
牛鑒再次按照朱靖垣的意思給夏爾解釋說:
“這種非主流報紙影響的恰好是民間的影響力,而大食親王殿下認爲武器和軍事力量的在民間和輿論上的威懾力同樣重要。
“所以大明不會參加這種協議,更加不可能組織這種協議。
“你們要搞可以自己去搞,除非你們搞得太過離譜,否則大明是不會插手的。”
夏爾明白了朱靖垣的意思,這的确像是朱靖垣的思維邏輯。
但是新的疑問也很快就出來了:
“可是……牛先生不是說,不希望看到泰西各國‘窮兵黩武’嗎?
“這不是要限制泰西各國的軍事力量擴充嗎?”
牛鑒想了想,這個問題應該怎麽跟夏爾這些泰西人解釋:
“這種警告,跟協議是完全不同的。
“這種警告不落于紙面,實際的解釋權和判定條件完全掌握在大明手中。
“而且,對于大明認爲違背這種警告的國家,做出的應對有可能是直接的軍事打擊。”
夏爾再次愣神幾秒鍾:
“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則民畏上也?”
牛鑒輕輕點頭:
“你可以這麽理解,國際聯盟的性質,以及大明和大部分泰西各國之間的關系,都不适用于正常的藩屬關系,也不适用于朝廷與百姓的關系。
“而是更加接近于蠻荒時代的幾個獨行獵人們之間的關系,或者說海盜,曾經敵對乃至發生過戰鬥的海盜,這樣可能更加方便你們理解。
“大明是海盜中最強大的一個,曾經一己之力打垮過其他所有海盜。
“現在大家雖然停戰了,但本身各自都是海盜,其他海盜也沒有奉大明爲主。
“所以大明當然也沒有義務爲你們主持公道和秩序。
“大明是否給會給任何其他的海盜提供任何保護,是否要懲戒另外一個不服從的海盜,都隻會看是否符合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什麽公理和正義。
“大明沒有得到你們的供奉和效忠,當然也不會讓保護你們規則限制自己,不會向你們提供任何承諾和保證,不會爲其他海盜之間的交易和合作提供見證和保證。
“大明正努力在這個海盜群體中建立秩序,将獨行的海盜變成自己的團隊中的成員,但目前仍然沒有到可以建立文明國家的程度。
“最起碼這群海盜沒有固定的向大明繳納供奉稅金,目前最多是在群體中建立穩定的聯絡和共同的行事原則的狀态,還遠遠沒有國家的程度。
“法國已經是接近于加入大明的組織的狀态了,所以我們可以将這些話跟王儲殿下說明白,對殿下而言就已經不是威不可測了。
“殿下對大明的文化了解的已經很深了,但剛剛這句話的重點其實在于下半句。
“今制法以定之,勒鼎以示之,民知在上不敢越法以罪己,又不能曲法以施恩,則權柄移於法,故民皆不畏上。
“把具體的規矩明确下來,保證不會超過規矩懲戒任何人,也不會超過規矩幫助任何人,那人們就會選擇去看規矩做事,而不會再特别重視管理者态度。
“在一個規範的現代社會中,大家都按照明确的規矩辦事,當然是最好的狀态,管理者處理事情也有相對明确的規範可以查閱了。
“但在沒有法律和制度,沒有明确的從屬關系的環境下,對于一個單純群體内的強者而言,沒有義務爲并不是自己屬下的人立明确規則。
“大明簽了這份協議,相關事務的判斷标準就從大明手中,轉移到了協議本身上。
“你們就不會在決策的時候,小心意義的分析會不會損害大明利益了。
“特别是,這個協議,還是泰西各國參與讨論簽訂的,大明更加不可能參與并簽署。
“而大明現在也不會站出來給你們制定這方面的法律……
“所以,這件事情你們自己搞就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