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安康三年九月中旬十五日，西曆1808年11月3日。
中墨洲大平原的雨季終于結束，每天下雨的可能性降低到了五成以下。
露西亞的小貴族，米哈伊爾·伊萬諾夫，帶着兩個測繪地形的工匠，幾個露西亞人屬下，以及幾十個墨人奴隸，調轉了前進和探索的方向。
從更加靠近沙漠的北方荒原，轉向東南方向相對濕潤的區域。
這個地方差不多在後世的蘇丹、乍得、中非三國交界處。
伊萬諾夫知道濕潤的地方才是好地方，但是熱帶草原的雨季可不是趕路的好時候。
可是露西亞皇帝，以及包括伊萬諾夫在内，露西亞的探索和開拓者們，又不想浪費一個雨季的時間去等待。
國際聯盟分給露西亞的墨洲殖民地，内陸邊界沒有畫完，東部邊界沒有畫出來。
也就是說，往内陸能探索多少，能控制多少，就能擁有多少。
前提是不能超過大明的勢力範圍，也就是朱靖垣畫的那條縱貫墨洲南北的直線。
那條線是西經九十一度的子午線。
這個世界的本初子午線，也就是零度經線，在大明京師紫禁城奉天殿中線上。
現在的西經九十一度，大概在靖垣上輩子的東經二十四度四十多秒的位置。
埃及和利比亞的邊界略微往西七八十公裏。
露西亞人理所當然的想法，是迅速把這條線以西的土地都占了。
會議上沒有明确露西亞等國殖民地東部邊境，同時也沒有禁止大明在這些地區拓荒。
不過大明自己分到的九十一度線以東土地太多了，估計沒機會往這邊拓荒。
但是露西亞還是本能的想把這些地吃完才安心。
更何況，國際聯盟還規定了，每五年檢查一次各國的統治能力。
不是豎個牌子就完了，得殖民、駐軍，控制當地土人。
現在第一個五年周期已經過去一半了。
今年必須完全控制九十一度線以西，然後進行兩年的屯墾，争取通過兩年半後的考察。
伊萬諾夫和兩個工匠，都穿着寬松的汗衫，帶上碩大的寬邊草帽，騎着馬走在大草原上。
熱帶高原上氣候不是特别熱，最高氣溫二十八九度，但是旱季的太陽特别的大。
露西亞本土是日曬比較少的地方，導緻露西亞人皮膚格外的慘白。
在草原上奔波了兩年之後，伊萬諾夫三人的臉色已經曬得像熱帶的殷人一樣了……
周圍的露西亞人仆從也是同樣的打扮，簇擁在伊萬諾夫三人的周圍。
幾十個墨人奴隸在周圍步行，負責探查前方的情況，警戒周圍的情況。
伊萬諾夫三人的任務是探索和測繪，而不是到某個地方開拓，所以并沒有帶家眷。
在草原上走的時間長了，精神就有點萎靡和無聊。
伊萬諾夫甚至開始在馬背上打瞌睡，幻想自己家的黃臉婆沒了，自己娶到個和女回家。
在昏昏欲睡之後，前面的墨人忽然出現了一陣混亂。
幾個負責探路的墨人咋咋呼呼的跑回到了隊伍中間。
伊萬諾夫被驚醒之後，有些惱火的大聲質問：
“你們幹什麽？爲什麽這麽驚慌！”
探路的墨人格外誇張的揮動雙手，跟已經學會露西亞語的墨人翻譯安德烈說明情況。
墨人翻譯安德烈再跟伊萬諾夫和兩個測繪工匠轉達情況：
“他說，他在前面遇到了一個部落，一個人非常多的部落，至少超過一百個人。”
伊萬諾夫頓時就來了精神：
“超過一百人？具體超過多少？我們有沒有機會直接戰勝他們？”
安德烈馬上繼續探路的墨人，探路的墨人更加誇張的大叫。
安德烈聽完之後再次回來跟伊萬諾夫說：
“他說打不過，肯定打不過，對方超過一百人，超過的非常多。
“可能……他說，甚至可能超過兩個一百人，他也數不清那麽大的數字。”
探路的墨人奴隸的數學顯然很不好，最高隻能數到一百。
沒辦法表達清楚他自己看到的人數範圍。
伊萬諾夫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如果這個部落人口超過兩百人，我們要正面戰勝他們應該很難……
“但是我們的任務本來是探索，而不是直接征服。
“我們可以嘗試跟他們交流，弄清楚他們的虛實，然後調遣更多部隊過來。”
在殖民地，土地是不确定的财富，而人口是已經确定的财富。
有人口才能讓土地變成财富。
所以獲取殖民地的一個重要目标，就是盡可能控制當地的土著人口。
特别是國際聯盟有規定，控制不了當地人口就不算占有了當地的土地。
伊萬諾夫迅速做了規劃，讓翻譯安德烈帶着十個墨人奴隸護衛過去，嘗試接觸那個部落。
這個安德烈就是當地墨人培訓出來的，中墨洲地區是草原，部落遷徙非常的方便。
如果是距離比較近的部落，相互之間的語言是勉強能夠聽懂一些的。
就算是完全聽不懂，作爲翻譯的安德烈也比普通人善于理解不同人的話。
安德烈不是第一次接這種活兒，也沒有想太多，自己帶着十個人，扛着槍就去了。
然後走了幾公裏之後，安德烈隐約聽到前方有聲音，好像大規模動物遷徙。
安德烈馬上找兩個稍微高點的地方爬上去，拿出随身攜帶的望遠鏡觀察。
結果隻看了一眼，就用露西亞語混着土著爆發了一大串粗口：
“這他媽那是超過一百人！不隻是一個一百人啊！這搞不好會有他娘的一百個一百人！”
出現在安德烈視線中的，是一片花裏胡哨的人潮，漫山遍野的人潮。
正在以一群群的黑點爲中心，散亂但是方向一緻的緩緩移動。
安德烈的數學也不是很好，但是比之前的普通探路的奴隸好多了，關鍵是聰明多了。
安德烈沒有數過一萬，但是已經能夠想象到一百個一百人的概念。
安德烈下意識的想要跑回去報告，但是很快失去了這個機會。
周圍忽然連續幾聲槍響，全都打在了安德烈所在的高地周圍，幾縷青煙緩緩升起。
這顯然是警告，說明對方的探子已經發現了安德烈，讓安德烈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之後就會直接打人了。
安德烈果斷慫的站在原地不動了，也命令自己身邊的墨人奴隸不要亂動。
對方那人數可能有一百個一百人，其中還有大量的馬匹。
自己這邊的十個人别說戰鬥了，就是想跑都跑不了。
幾分鍾之後，三十多個墨人跑到了翻譯周圍。
爲首的一個人穿着黑色的軍裝，其他人穿着花花綠綠的衣服。
這群人看到安德烈爲首的十個青壯年墨人，二話不說直接拿出随身攜帶的繩子綁了，然後用繩子拴着他們牽着返回大部隊。
安德烈試圖跟那些墨人交談，但是無論是用自己的土著語還是露西亞語，對方聽了之後都是一臉茫然，顯然是完全不懂。
安德烈沒辦法，隻能乖乖跟着對方走。
心中感歎，幸好這幫人沒有直接殺人，但是也擔心抓回去之後，會不會被殺了。
其實安德烈想多了，對方根本不會殺他的。
因爲這幫人是大明的墨奴軍團。
他們作戰的最高目标就是抓奴隸，遇到青壯年會理所當然的想俘虜。
隻有老弱病殘才會被随時處決。
帶領三十個墨人過來的，是負責探路和偵察的黑旗總。
黑旗總帶着安德烈和十個墨人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新抓到的奴隸，要讓主人來确認編号，決定分給誰管理。
這支規模龐大的墨人族群的主人，一個有着黑公爵身份的黑貴族。
出身大明本土應天府，原本沒有自己的姓名，隻有一個三九的編号。
加入墨奴軍團之後，成功晉升了黑貴族的時候，才正式取名爲“忠誠”。
黑貴族們默認的姓氏是黑，所以他在大明和大食國的官方登記身份就是黑忠誠。
黑忠誠既然出身大明本土，那就是去勢了的黑太監，在東墨洲收了一群幹兒子。
最受他寵信的一個兒子，被他專門取名叫黑繼忠，俨然有了世子的派頭。
黑繼忠人聰明，作戰勇猛，自己也有黑男爵的身份。
現在身上穿着明式的曳撒錦衣，不過外衣裏面沒配中衣中褲，外衣直接套在了身上。
感覺可能像是現代人光着身子直接穿風衣。
不過除了東墨洲峽谷區之後，就沒有人管他們的形象了。
黑繼忠檢查了安德烈等人身上繳械下來的槍，然後才帶着安德烈進去見自己幹爹：
“爹，這些奴隸都帶的槍，而且還不是特别破舊的，膛線都還在，應該不是野生部落。
“他們的槍上面的字兒，好像是露西亞的，所以孩兒懷疑他們是露西亞的探子。”
安德烈在旁邊，聽着黑繼忠說了一大段口音比較重的大明雅言，頓時覺得有些熟悉。
安德烈聽不懂大明雅言，但是自己的主人伊萬諾夫，以及其他見過的露西亞貴族，偶爾都會冒出幾個大明雅言詞彙。
安德烈還知道那是大明雅言。
安德烈自己也學過幾句大明雅言。
因爲伊萬諾夫這些露西亞人都知道，從新露西亞往東走的話，早晚會遇到大明的人。
所以自己的翻譯和手下，都得學幾句大明雅言，最重要的是表明身份。
現在安德烈終于明白黑忠誠爲首的這些墨人的身份了。
然後安德烈就直接跪下了。
不等黑忠誠問話，安德烈就直接在那兒喊，自己會說的僅有的幾個大明雅言的詞：
“我是……露西亞……奴隸……”
黑忠誠聽了兩人的話直接就明白過來了。
能成爲黑公爵的墨人，都是墨人中真正的精英了。
特别是沒了子孫根之後，黑忠誠的精力都供應到腦子和身上了。
按照大明人的統計，去勢後的墨人，比普通墨人更聰明，更能幹活。
黑忠誠知道的信息也更多。
知道從這裏往西走，到了大陸另一邊，就是露西亞人和普魯士人的土地了。
黑忠誠知道露西亞對土地特别癡迷。
黑忠誠也知道自己的任務，就是在露西亞人到來之前，在大明的邊界以西多占地。
黑忠誠看向安德烈，嘗試問點信息出來：
“你是從什麽方向來的？你的露西亞主人帶了多少人？距離有多遠？”
安德烈完全聽不懂了，隻能在那邊搖頭：
“聽不懂，聽不懂，我，露西亞奴隸。”
黑忠誠搖了搖頭，直接向自己的幹兒子下令：
“傳令下去，三分之一的騎兵出動，向西方扇形搜索，尋找露西亞人的蹤迹。
“發現之後，讓三個人回來報告，其他人牽制對方的行動，等步兵主力過去。”
黑繼忠握拳錘了一下胸口：
“遵命！”
黑忠誠手下的騎兵很快就被召集了起來，被更高級的黑軍官帶着向西方探索。
伊萬諾夫的隊伍距離這裏并不遠，黑忠誠的大部隊也在緩慢的移動。
雙方的距離已經隻剩下幾公裏了，黑忠誠的騎兵很快就發現了伊萬諾夫。
大草原上沒有什麽隐蔽的地方，黑忠誠的騎兵發現伊萬諾夫，伊萬諾夫也發現了黑騎兵。
安德烈沒有回來，反而出現了騎馬的墨人，伊萬諾夫心中就知道壞事兒了。
“糟了，安德烈可能被抓了……”
伊萬諾夫下意識的想跑，不過很快就意識到不能跑。
普通墨人部落基本不可能有騎兵，更不可能有成隊的行動協調的騎兵……
“他們可能是大明的墨奴！”
“大明人可能已經探索到這附近了！”
“露西亞自由的開拓領地的時代要結束了……”
伊萬諾夫心情頗爲沉重，同時也決定留在這裏，等待跟大明人接觸。
這些墨人騎兵應該隻是大明開拓者的手下。
他們發現了自己之後，應該會派人來跟自己見面，或者邀請自己過去見面。
最起碼确認雙方的探索進度，然後約定一個臨時的探索邊界和規則……
這次見面應該會載入曆史。
自西向東的露西亞人，與自東向西的大明人，在墨洲中部會師了。
這說明露西亞人和大明共同打通了墨洲大陸中部的通道！
伊萬諾夫想到這些，心情就開始澎湃起來。
直到漫山遍野的墨人洶湧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