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則徐和牛鑒領了任務，和當地的官員同時也是工廠的掌櫃們，一起商讨考試方案。
林則徐最先開口說自己的想法：
“殿下認爲不應該考察目标的能力……這個能力是不是應該包括文化水平？”
牛鑒馬上點頭說：
“我認爲應該包括，所以這種考試的形式，就不應該有筆試。
“能寫字也是非常重要的能力，所以隻能通過純口試來進行。”
林則徐又想了想：
“純口試？讓人現場提問題，然後做出評價？這樣人的影響太大了吧……”
牛鑒再次點頭：
“我覺得也隻能這樣，我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會寫字啊，這個要求太高了。
“而且，寫字的話，其實并不能直接反應其語言表達能力，特别是口音問題。
“我翻看過以前的記錄，和族的士人基本都能寫漢字，但是卻不會說大明雅言。
“現在情況則反過來了，幾乎所有和族人都會說大明雅言，但是會寫字的很少了。”
林則徐靠在椅子上一邊考慮一邊說：
“那這個負責考核的人得嚴格管理了，确保考察人員與參加考試的人員，在考試之前沒有任何接觸的機會，确保雙方完全不認識……
“畢竟，考察的問題和内容還不能有任何深度和難度，實際上就相當于仁武朝開始使用的那種調研問卷的形式……”
牛鑒也跟着有些感慨的說：
“的确如此，這麽考慮的話，這種考試确實就是個調查問卷。
“不過調查問卷是沒有對錯的，我們要怎麽評價他們的成績呢？
“怎麽确定一個人是否考試通過了呢？”
林則徐拿着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是沒有對錯，但是殿下要考察的東西，也不是對錯。
“按照殿下的要求，深層的内在邏輯，是調查他們的思維傾向。
“調查他們的思維習慣，跟大明文化的契合度……
“表面上的操作方案，就是看他們的表達方式，看他們的大明雅言的使用是否熟練。”
牛鑒想了想說：
“所以，如果提問的過程中，對方口中隻要說出了當地的土語，那就直接淘汰掉？
“我覺得可以加快詢問的速度，快速而且緊張的應答，更能體現其語言習慣。”
林則徐把牛鑒的想法寫了下來：
“對，有道理，這樣還能加快考試的速度。
“具體的負責考核的人員，可能隻是小學水平，他們沒辦法評價有深度的東西。
“思維層面的事情，是沒辦法準确量化的。
“隻能在相對快速的問答過程中，發現對方不屬于大明文化的習慣……”
牛鑒輕輕點頭，雙方繼續讨論一會兒，把考察……應該說是調查的思路确定了下來。
林則徐列出了所有關鍵點，給牛鑒看了一下，然後繼續咨詢同僚的意見：
“你覺得，咱們要不要提前發通知，宣傳一下考核的内容和通過後的好處。”
牛鑒想了想說：
“我覺得第一次還是不要大肆宣傳了，先小規模的試試效果，讓相關人員也鍛煉一下。
“而且，考核通過的工人，是要漲工錢的，最好還是分階段來，而不是一股腦上。”
林則徐也慢慢點頭：
“那就幹脆限制考察範圍，每次考試都針對特定的人群。
“相同族群的人可能有類似的習慣，可以根據這些習慣做針對性的問卷問題安排。
“順序……理所當然的是由近及遠了，先從朝鮮人跟和族人開始。
“第一次應該進一步縮小範圍，隻面向擔任管理層的人員和他們的家人。”
牛鑒對這個安排沒有意見，于是馬上開始安排具體的調查方案，組織負責調查的人手。
郝仲義作爲比較突出的車間主任，關鍵是正好帶了個混血弟弟，而且郝仲義還把這個弟弟跟朱靖垣說過，各方面的加成都拉滿了。
所以他弟弟郝季智夫妻兩個，就理所當然的被列進了第一批調查人員的範圍之内。
五天後的一個上午，郝仲義被單獨叫到林則徐的辦公室。
林則徐作爲蒙縣工廠的行政掌櫃，親自發給了郝仲義他弟弟夫妻倆的考試通知。
林則徐現場簽署了準考證，并要求郝仲義現場簽下了保舉承諾書，以及保密承諾書。
郝仲義在被朱靖垣召見的時候，就已經聽朱靖垣詢問過弟弟工資的事情。
郝仲義本來以爲，當時朱靖垣隻是随便說說，就算是有調整的想法，估計也要很多年才真正開始能實施。
完全沒想到，這種調整這麽快就開始了，這效率實在是太高了。
弄明白怎麽回事之後，郝仲義本能的驚叫着感謝自己家大王，感謝林大掌櫃。
郝仲義毫不猶豫的簽了那些文件，然後帶着兩份準考證，一路小跑去了食堂的後廚。
郝季智也是這個食堂的管事了，但是心裏面仍然惦記着自己家的傳承。
沒事的時候，就一邊念叨着菜名、菜譜，一邊練習刀工或者調配醬料、高湯的手藝。
看到郝仲義，郝季智切豆腐絲的手仍然沒停，隻是最裏面改了口：
“哥咋來了？上班餓得慌了？我這有面糊有醬，我給你煎餅吃，還是你自己來？”
郝仲義拉起郝季智的胳膊，就往旁邊辦公室裏面走：
“俺不餓，伱先别練了，你先跟俺過來，俺有大事跟你交代。”
郝季智沒想到自己二哥這麽嚴肅，頓時就有些意外，也老實的放下菜刀，跟着二哥走：
“有啥事你說啊……”
郝仲義仔細關好門，然後拿出兩張準考證：
“你跟你媳婦，過三天拿着這兩個證去考試。
“你們隻要考過了，在大食國墨洲這邊，就算是大明人了。
“你的基本工錢，還有其他的所有該拿的錢，也都跟俺一樣了。”
郝仲義沒少跟自己弟弟念叨過自己見朱靖垣的事情。
朱靖垣當時說過的話，他也是學了一遍又一遍，把弟弟都快學煩了。
所以郝季智對這些事情有心裏準備，隻不過這個準備在某種程度上卻是反的。
郝季智瞪大了眼睛，非常驚訝的反問：
“哥你沒唬我吧？這事兒這麽快就開始了？以後俺真的也算大明人了？”
郝仲義一臉嚴肅：
“這是林大掌櫃親自跟俺說嘞，這還能有假嗎？你哥還能坑你？”
郝季智将信将疑的結果哥哥手中的準考證，确定上面是林大掌櫃和哥哥的簽名。
基本相信了這件事情本身是真實的，但是對考試卻仍然心存疑慮：
“俺有沒正兒八經上過學，不會寫幾個字，考試怎麽考得過啊……”
郝仲義馬上說：
“林掌櫃說考試很簡單，不需要你們寫字，考官現場問問題，問你啥你說啥就行了。
“考試結果出來之前，不要告訴外人，恁哥是你的保舉人，簽了保證書了。”
郝季智确定了這件事情，但是仍然沒有太高的期待感。
因爲以往的大明傳統之中，對于出身的限制是非常牢固的。
非純大明人出生之後，想要跨越族群登記階梯，基本上隻有一個方法。
那就是作爲女孩子，成爲大明皇子的婢女，最後晉身成爲妾室。
其他的普通人，根本不存在改變自己出身地位的可能性。
西廠内的渠道，外面普通人是不知道的。
所以郝季智因爲自己目前是和族人，所以心中從未想過能夠變成真正的大明人。
哪怕是局部的官方承認的相同待遇，也沒有任何可行的渠道。
現在大食親王給了路，但是他們仍然本能的認爲，這個路肯定非常的艱難。
所以拿着準考證之後，郝季智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但是抱着甯可信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态，也終究是去參加考試了。
第一次考試是内部的，不對外公開的，所以也沒有明顯的公告和陣勢。
就是在廠區管理大樓裏面，選了兩間相鄰的會議室。
一個作爲等候室，一個作爲審查室。
參加的人也很少，等候室裏面總共就來了三十多個人。
除了管理層的親屬，就是本身也屬于管理層的人員。
郝季智兩個方面都占了，所以被排在了最前面。
而且現場的其他人相互之間未必認識，但是卻都認識郝季智這個食堂管事兼大廚。
郝季智夫妻兩個一進門，原本三三兩兩聊天的人，都下意識的跟郝季智打招呼。
沒辦法，得罪了食堂管事，還像有好飯吃嗎？
郝季智坐下之後，馬上跟他們打聽了一下，發現都是自己家親戚偷偷給的準考證。
其他人的心态也跟郝季智類似，理所當然的覺得考試肯定很難。
對考試通過基本沒有什麽期待感。
現場一片抱怨。
衆人也沒有等待太久，很快就有一個文書進來，叫了郝季智的名字。
郝季智有些緊張的跟着對方去了隔壁。
進門就發現會議桌裏面坐的是林大掌櫃，郝季智下意識的連忙問好：
“哎，林大掌櫃，吃飯嗎……”
林則徐知道這次考核的人比較重要，所以親自來主持調查問卷，同時總結經驗。
自己可以确保考察的公正性，也就不需要專門找不認識的人來考了。
林則徐聽了這個招呼就直接笑了。
其實林則徐知道，郝季智這種情況，根本就不用專門考試。
但是正常流程還是要走的。
“我吃過了，小郝你過來，坐我旁邊……”
林則徐招呼郝仲義，直接在自己下首坐下，然後笑呵呵的說：
“不用緊張，咱們這個考試說是考試，其實就是聊聊天，看你說話利索不利索就行了。”
郝季智本能的說：
“聊天說話那俺肯定是利索的，要不俺給您報一遍俺家飯店的菜單？”
林則徐其實聽過方多次了，但是現在還是微笑着點頭：
“那你報一遍試試……”
郝季智馬上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口吐出了一大串：
“蔥燒海參、糖醋裏脊、九轉大腸、糖醋鯉魚、油焖大蝦……”
郝季智一口氣念了幾十個菜名，念完之後又狠狠喘了口氣：
“有幾個菜得找俺哥做，俺自己實際上還沒出師嘞……”
林則徐在自己面前的信息表上寫了幾個字：
“好，很好啊，小郝你大名是叫郝季智，生日具體是哪天？”
接下來就是一段段的簡單的問答，林則徐問了郝仲義的年齡、生日，屬相。
以及個人的喜好，休息的時候喜歡幹什麽，諸如此類的簡單問題。
郝季智關注的是問題本身，而林則徐關注的則是他回答的過程中的狀态。
郝季智聊了一大堆，斷斷續續說了好幾段的話，完全跟一個普通山東人沒區别。
沒有表現出任何疑似和族人的特征和習慣。
最後林則徐在手中的表格的最後填了個“優秀”。
然後直接拿過身邊的一沓印刷好的小本子，在上面填好郝季智的信息，現場蓋好章。
然後把小本子遞給郝季智：
“好了，你的考試通過了，這是你的大明通識基礎考試合格證。
“從現在開始，你在大明大食國墨洲地區享受公民待遇。
“你的薪酬和工作福利以及保障，全部與大明人一緻。
“在這裏，你就是完全的大明人了。”
林則徐在填寫文件的時候，郝季智還沒有任何想法，不知道林則徐在寫什麽。
等林則徐最後宣布的時候，郝季智整個人都完全愣住了：
“大掌櫃您說啥？俺沒聽錯吧？俺這就考試通過了？”
林則徐笑着點頭說：
“是的，你考試通過了，所以這是發給你的證書，也是你享受大明人待遇的證明。
“不過它隻管你一個人，你的妻子也要單獨考試。
“如果你和你的妻子都考試通過了，那你的孩子将默認享受同樣待遇。
“直到成年的時候，再接受一次同樣的考試。”
郝季智怔怔的接過那個小本子，發現上面寫的就是：
大明通識基礎考試合格證。
沒有太複雜的字，都是特别常見的字，郝季智本人都認識。
上面還寫着這個證的用途，就是林則徐介紹的那些，也是自己哥哥介紹的那些。
郝季智愣神了好久，才喃喃自語的念叨：
“這就考過了？隻要拿着它……俺在這裏就是真正的大明人了？俺不是和族了？”
林則徐繼續給他強化記憶說：
“是的，按照大食親王殿下的旨意和許可，你在大食國範圍獲得了大明公民身份。”
郝季智雙手緊緊的捏着那個小證書，非常激動的重複那句話：
“俺現在是大明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