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平三十四年八月十二日,法屬殷洲殖民地東北部,魁北克城。
新天府皇莊海軍第三艦隊第六分隊,順着聖勞倫斯河口抵達魁北克城下。
魁北克的名字,來自當地的殷人阿爾岡昆部落的語言,意思是“河流變窄的地方”。
聖勞倫斯河在這裏的确變窄了,再加上前方河口中的奧爾良島,這片區域的形态宛如咽喉。
魁北克也是整個法屬殖民地和五大湖區,乃至後續要連接的蜜河流域,這整個北殷洲水網的東北出口。
因此魁北克有殷洲大陸的直布羅陀之稱。
雖然這有誇張化的自吹自擂的嫌疑,但這個河港入海口城市的确非常重要。
魁北克将是大明在在殷洲東北部接受第一個較大城市。
駐守魁北克的法國部隊和官員,雖然早半個月就得到了通知,這些天都在催促居民離開。
法國也和葡萄牙一樣,希望盡可能帶走所有移民。
法國的魁北克比葡萄牙的裏約方便很多,跨過聖勞倫斯河對岸就是法國殖民地了。
聖勞倫斯河上還有現成的魁北克大橋。
曆史上的魁北克大橋,是工程學上著名的反面教材。
在1850年代,當地居民就迫切的希望建橋,1887年當地商人成立建橋委員會,1900年大橋開工。
1907年大橋即将完工,但是橋梁在剪彩前夕突然垮塌,導緻75名工人身亡。
1913年大橋重新開始修建,1916年再次出現重大事故,一個支撐構件斷裂,造成13名工人死亡。
大橋直到1917年才最終建成。
最初希望建橋的人大多都已經不在了,建橋委員會也都成立了三十年了。
這個世界的魁北克大橋,比曆史上提前了一百多年開工。
橋和當地居民都幸運了很多,大橋平穩穩的建設完工,并且迅速投入使用。
與此同時,法國也不希望移民和大明人接觸,避免産生不必要的沖突,造成難以預料的後果。
法國殖民的輿論氛圍,并不比英屬美利堅好太多,同樣是坐在即将繃斷的弦上。
但是無論是官員,還是當地的居民,都沒有想到大明部隊來的這麽快。
現在仍然有大量居民滞留在城内。
有些居民是單純的行動緩慢,但是也有很多人不願意離開。
不願意離開的原因卻是兩個極端。
有的是拒絕離開長期生活的地方,反對法國割讓自己所在的土地。
有的幻想着能成爲大明藩國公民,不希望法國人強制他們去别的地方重新開荒。
打着大明旗幟的船隊駛入魁北克港口的時候,原本忙碌到有些混亂的港口慢慢的停頓了下來。
無論是正在離開人,拒絕離開的人,不想離開的人,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一起看向那幾艘遠道而來的異國海船。
不過他們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亂糟糟的議論聲響成了一片。
“是大明的船!”
“他們是來驅趕我們離開家園的——”
“我的房子,我的田地,我的一切都在這裏,誰也不能趕我走!”
“我要去向大明的官員請願,請求他們允許我們留下!”
“不要向明人投降,我們應該去戰鬥!”
這些議論不影響大明人的行動。
大明的船隻慢慢的在碼頭上停穩,放下了舷梯。
一個司的三百多名陸軍士兵,背着步槍快步走下舷梯,在碼頭上跑步散開。
檢查周圍情況,驅離距離過近的人群,控制了碼頭的局勢後,在道路的兩邊列隊。
大明人在農業時代的時候,平均身高相比泰西各國就沒有劣勢。
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北洋政府曾經給英法兩國輸送了十四萬華工。
英法對他們的印象是都是壯漢,這跟美國人對華工的矮小印象截然不同。
因爲去美國修鐵路的華工,大多是被賣過去的“豬崽”,是活不下去的赤貧階層。
英、法兩國索要的華工,是在北洋政府的配合下,從山東地區挑選出來的“精壯”。
英國人當時有記錄說,華工中有些人的身高能超過六英尺,也就是183厘米。
當時留下的很多老照片顯示,很多華工比英法的士兵和軍官都高一截。
這說明在沒有工業化之前,在東方就已經能找到成批量的,身高超過歐洲人的“壯丁”了。
這說明雙方在身體基礎上沒有差距。
畢竟十四萬的數量已經足夠組建十個師,英法的士兵也不可能專門找矮個子。
其他的時代雙方的普遍身體素質再有差距,那應該主要是生活水平的導緻的營養差距了。
而這個世界的大明已經首先工業化了一百多年。
還掌控了本土北方的草原、南洋群島、天南大陸,還有南殷洲的草原。
在戰争開始之前,大明正常工人階層的生活水平,已經遠遠超過了農業時代的農民了。
是大戰中後期的持續消耗,才讓普通人生活水平不斷降低的。
而新天府又有不同。
新天府皇莊是大明皇室的“退路”,這裏的普通人得到的福利待遇是全球領先的。
基本沒有赤貧階層,也很少有極端富裕的群體,中等富裕家庭占整個社會的絕大部分。
即便是普通殷人,隻要不是憋在老林子裏不出來,隻要願意給皇莊幹活,也都能吃飽穿暖。
他們接受的教育讓他們普遍明白,他們當前的美好生活來源于皇帝的特别照顧。
這樣才能保證皇帝跑路到新天府的時候,能夠得到他們的直接接納,在新天府繼續當皇帝。
新天府掌握着南殷洲大草原和大平原,糧食和肉類長期處于供過于求的狀态。
這讓他們的生活水平基本沒有因爲戰争而下降。
他們保衛當前美好生活的動力非常充足,爲皇帝和皇莊奪取更多土地的願望非常強烈。
南殷洲新天府皇莊的士兵,本身都是出身中産階級。
從小都是吃足肉食長大的,又在參軍的時候被篩選過一輪。
所以現在出來的士兵,基本都是高大又結實的精壯青年。
他們的身高最低也有一米七二,大部分都在一米七五往上。
他們往碼頭上一站,明顯比當地普通人整體高一截,周圍的法國人個頭很少有過一米七的。
關鍵是這些士兵出身新天府皇莊,理論上是世界帝國皇帝的親兵,下船前都換上了類似錦衣衛飛魚服的華麗軍禮服。
這讓他們整個隊伍的精氣神,跟當地的法國人明顯不一樣。
法國這邊的殖民地移民,要麽是本土過不下去的窮人,要麽就是投機的小商人,
他們跟皇莊士兵在形象氣質上本來就有差距,再加上大明的文化強勢,進一步更加大了心理觀感上的落差。
好多殖民地的男人看着這些大明士兵就自慚形愧。
好多女人看着這幫士兵隻發愣。
之前的那些議論聲,也明顯消弭了一大截,很多喊着要去戰鬥的,現在也大多不敢出聲了。
大明的士兵就在碼頭上排成排站着,沒有什麽多餘的動作。
船上又有幾個人下來。
首先是軍官,司鎮撫陳紹鴻,司督軍朱廣鈞。
仁武朝之後,世祖皇帝改革了督軍制度,職位從特派變成了固定,并大幅度調整了職權。
所有哨以上部隊常設督軍,大多由遠支宗室和外戚沖任,所級以上督軍由皇帝直接認命。
督軍負責軍事紀律監督,平時定期爲士兵上思想文化課,執行任務時負責與百姓和官員打交道。
正常情況下,督軍不得幹涉作戰指揮,但軍官發布明顯不合理命令時,督軍可以制止并接管軍隊。
不過督軍事後必須解除職務,單獨去向軍機處和宗人府做出解釋,存檔并上報皇帝。
然後是西廠的役長,也就是俗稱的檔頭,呂亮,以及手下幾個幹事,也就是俗稱的番子。
世祖皇帝縮小了宮廷規模,并逐漸廢除了太監制度,内院用守寡的壯婦幹雜活。
外族奴仆沒有資格進宮廷,也沒有資格去當太監。
東西廠的所有早就全部都是正常人了。
鎮撫負責軍事占領,督軍負責臨時的民政事務,檔頭負責台面下的事情。
他們就是軍事接管一個城市的最小團隊了。
幾個人站在碼頭上,看了看周圍的建築和景象,陳紹鴻頗爲感慨的說:
“哎呀,這地方景色的還不錯,就是太冷了點,現在都八月份了,怎麽還這麽冷,也就十度出頭的樣子,新天府好像都超過二十度了……”
督軍朱廣銳笑呵呵的說:
“老陳啊,你是在南殷洲習慣了,這馬上就到八月十五了,這北半球天氣能不涼嗎。
“而且這裏都北緯四十六度了,跟鶴城(齊齊哈爾)一樣北了。
“硬要比起來的話,這裏其實比咱大明本土暖和多了,你知道鶴城這時候什麽樣子?”
陳紹鴻頓時反應過來:
“也對,咱們原來在南半球,這裏是北半球了,北半球快到冬天了,後面該越來越冷了。”
這邊倆人正聊着,周圍的人群也有了動靜。
一個穿着神父長袍的中年男子,帶着一群人慌慌張張的來到了碼頭上。
魁北克的代理市長,魁北克總教區主教傑弗裏。
在大明的船隊進入魁北克碼頭的時候,傑弗裏就收到了消息。
但是稍微有點事情絆住了,才拖得晚了點趕到了現場。
傑弗裏跑到船下面,對陳紹鴻幾人拱手行禮,稍微喘着粗氣,用頗爲标準的大明雅言問好:
“在下魁北克代理市長傑弗裏,讓幾位将軍久等了……”
陳紹鴻直接退了一步,伸手在鼻子前面揮了揮,一副非常嫌棄的表情。
朱廣銳沒有後退,但是也稍微屈着手指,在口鼻前掩飾了一下。
兩人這次不是故意羞辱,他們兩個确實聞到味了。
連續坐了幾天船,還不洗澡的某些士兵,身上的味都都沒那麽沖。
傑弗裏頓時一陣尴尬,也連忙後退了一步。
自己主要是收到消息之前就在運動,收到消息之後更是緊張,然後又跑了這麽一路。
前後出了一身的汗,味道直接散發出來了。
傑弗裏沒覺得兩位大明軍官的做法有什麽不對,隻是連忙夾緊了兩條胳膊小心的道歉:
“莽撞,莽撞了,幾位大明将軍請見諒……”
陳紹鴻也不想跟他廢話,指着周圍遠處的移民,跟傑弗裏吩咐說:
“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說的,讓想要離開的人趕緊走,這地方現在歸我們大明了。”
傑弗裏有些無奈的說:
“是……我們知道,可是……有些人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家家都有很多東西,不願意離開……”
陳紹鴻闆着臉不說話,朱廣鈞卻立刻怼了回去,而且怼的特别大聲,讓周圍的士兵都聽得到:
“你們在這裏生活的再久,能有殷人的祖先久嗎?殷人都讓伱們趕盡殺絕了。
“我們殿下讓你們自行離開,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這河對岸就是你們的地盤,河上還有現成的大橋,給你們三天時間過河去。
“大明曆八月十五之前,魁北克城必須交接完畢。
“我們現在開始接收城市機構和軍事設施。”
傑弗裏隻能無奈的點頭答應着:
“好,我一定,不管用什麽辦法,我一定讓大家盡快離開……”
這樣雙方見面之後,拿出文件确認了彼此的身份,就準備正式開始城市的交接。
就在這個過程中,不遠處的人群出現了一些騷亂。
朱廣鈞擡頭看過去,發現有一群穿着大明服飾的法國人,正試圖沖進大明士兵圍成的圈子。
士兵當然不讓他們進來,所以直接橫着步槍,用力的将他們往外擋,同時嘴裏面大吼:
“退後!退後!否則我們要開槍了!”
朱廣鈞稍微考慮了一下,就叫了幾個衛兵跟自己過去看了一下。
那邊的法國人看到朱廣銳過來,馬上停止了掙紮,士兵也停止了格擋。
朱廣鈞還沒開口詢問,他們中就人用非常不标準的大明雅言大聲喊話了:
“大明的将軍,我們不想離開這裏,我們希望繼續生活在這裏。”
朱廣鈞語調頗爲溫和,但實際上非常冷漠的說:
“很抱歉,你們是法國公民,所以不歸我們大明管,我們不能強行留下你們。”
對面馬上有人喊:
“我們不是法國公民,法國不會給我們公民權!”
朱廣鈞繼續解釋拒絕說:
“那你們也是法國殖民地的居民,按照大明與法國簽訂的和約,我們無權決定你們的去留。
“而且,就算是法國人沒有帶走你們,允許你們留下,你們也隻能得到本地藩國的居留權。”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然後有一個人大聲喊:
“居留權也行啊!”
“有居留權我也願意留下!”
“大明藩國居留權也比法國殖民地好。”
朱廣鈞還是那句話:
“我們需要遵守與法國簽訂的和約,你們現在仍然歸法國殖民地政府管理。”
對面的人群再次開始哀求,隻有居留權也願意留下來。
但是朱廣鈞則完全不爲所動。
朱廣鈞本人其實不反對留下一批西夷當低級工人,西夷最起碼比黑奴好用很多。
但是主管這些事情的大食王殿下對此不感興趣。
另一邊的鎮撫陳紹鴻,西廠役長呂亮,也跟着走了過來。
陳紹鴻幹笑着說:
“督軍,咱們跟法國人的那和約,細節根本不重要吧。
“咱們要留下一批西夷給咱們幹活,他們根本就不敢說什麽閑話的。
“我記得西廠需要這種人,咱們大明人形象跟西夷相差太大,很多細活幹不了。”
陳紹鴻說着看了呂亮一眼,呂亮微笑着搖頭說:
“謝謝陳鎮撫的好意,但他們并不是我們西廠最需要的人,這種人随便都能找到很多。
“但是要給西廠幹細活,那他們還都不合格,氣質上太容易被看出來了。”
陳紹鴻這下子來興趣了:
“這種心向我們大明的都不合格,那得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入你們西廠的眼?”
呂亮随口解釋說:
“首先,本身就不能是‘明化分子’,最好就是西夷中的普通人。
“但是本身可能郁郁不得志,可能在他們的社會中受了很大的委屈,最好還有點能力的。
“他們在思想上仍然是西夷的方式,但是會爲我們大明工作。”
陳紹鴻皺眉搖頭說:
“你們這活兒太複雜了,這種人就算是有,也沒辦法簡單的篩選出來。”
呂亮笑着說:
“所以就不麻煩将軍了,這種活兒咱們西廠自己辦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