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明和奧斯曼與埃及基本談妥，法國外交大臣塔列朗急中生智。
想起了剛剛奧斯曼大維齊爾劄亞丁問過的問題：
“請問沈少卿，如果奧斯曼交出巴勒斯坦地區，你們大明與奧斯曼的和約将維持多長時間？”
沈複沒有直接回複，而是轉臉看向朱靖垣。
按照之前的約定，如果是事前沒有内部确定過的事情，就眼神示意請示朱靖垣。
朱靖垣有想法可以直接決定，如果也沒有想好，就先不給出确定回答。
面對這個問題，朱靖垣基本沒怎麽考慮就給出了答案：
“五年。”
這下子塔列朗露出了笑容。
出讓一大塊領土，僅僅是換取五年的和平，奧斯曼不可能接受這種條件。
其他人更是發出了壓抑的驚異聲，五年的時間也實在是太短了一些。
奧斯曼的大維齊爾劄亞丁的表情變得非常難看：
“大食王殿下，您在宴會上宣稱，是爲了這個時代的和平，難道隻是一句玩笑話嗎？”
朱靖垣理所當然的說：
“我在宴會上的承諾，是保證不奪取你們的核心地區，也就是安納托利亞高原，我現在也這麽說。
“奧斯曼如果将安納托利亞高原以南的土地，加上大秦海中的塞浦路斯島，全部轉交給大明所有，大明就可以向你們承諾永久的和平。
“并且大明會向奧斯曼提供保護，保證不跟露西亞和奧地利合作肢解奧斯曼。”
這是承諾，但也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現場馬上響起了陣陣驚呼。
但是大家驚呼的意味并不相同，有些人是純粹的驚訝于朱靖垣的直白，有些人則是稍微動了想法。
比如露西亞人又想到了堪稱精神寄托的君士坦丁堡。
奧地利人也想到了巴爾幹的更多土地。
奧斯曼的大維齊爾劄亞丁則是想到了所有的情況，然後語氣非常沉重而且痛苦的大聲說：
“大明的承諾也許非常重要，但是承諾隻能換取承諾，而不能換取土地。”
朱靖垣毫不遲疑的說：
“要不換就都不換，咱們按照戰線直接簽約，或者幹脆别停戰了，咱們回去繼續打！
“我就是大明的大食王，我們大明認爲的大食地區，我全都要拿到手！”
劄亞丁不說話，無法回應這種威脅。
但是有些人就不能不說話了。
英國首相威廉·皮特馬上站了出來，準備綿裏藏針的說幾句：
“兩位都不要激動，咱們談判要慢慢談，咱們雙方各退一步如何？
“大食王殿下，我們反明同盟仍然存在，我們沒有解散呢。
“如果大明要繼續戰争，那我們同盟仍然要繼續……”
朱靖垣不等他說完，直接打斷并且更加強硬的說：
“那咱們就繼續打啊！我不妨直接告訴伱們，我本來就是不支持停戰的！
“咱們最好直接鬧崩了，回去繼續打，再打三年，五年，十年！
“我看你們這幫西夷，看你們奧斯曼能再撐幾年！”
朱靖垣不等他們回應，直接起身就出了文華殿。
關天培和兩個幕僚連忙跟了上去。
沈複也面無表情的起身宣布：
“今天的會談就到這裏吧，你們回去好好想想，如果真的完全不接受，就可以返回你們的本土了。”
塔列朗的一個問題，讓現場情況急轉直下，各國的代表都懵了。
在宮廷侍衛的催促下，迅速的離開了文華殿和行宮，回到住處馬上召開内部的會議。
由于反明同盟國家太多，語言種類太複雜，也不可能讓人翻譯來浪費時間，所以還是都用大明雅言。
年輕的法國王子夏爾最先開口：
“這位大食親王爲何反複無常？說是爲了我們這個時代的和平而來，今天又說他本來就不贊成停戰。”
法國外交大臣塔列朗搖着頭解釋說：
“殿下，大食親王的态度沒有反複無常，他隻是在不同情況下，用不同的方式表訴自己的目的。
“他确實是代表大明帶着和平而來的，但是這個和平是有代價和條件的。
“大明以前跟荷蘭、葡萄牙、西班牙的之間，都是在大明達成戰略目标之後，得到了長久的和平。
“現在的情況是，大明沒有在戰場上實現目标，所以想要在談判桌上實現。
“我們都接受他們的條件，就不需要戰争了，所以就和平了。
“所以他确實是爲了和平而來。”
其他人大略明白了這個邏輯，但是都感覺非常的憋屈。
這邏輯就像是：你把我想要的東西都給我，我們就能友好相處，我就不動手了。
英國的威爾士親王頓時就有些煩躁的說：
“大明也太過嚣張了，戰場上沒有拿到的東西，還想要在談判桌上實現？
“今天提出的這還隻是大食地區的目标，在殷洲和露西亞的目标不知道有多大呢！
“他要向露西亞索取多少土地？要在殷洲拿到多少殖民地？才能算是實現他們的所有目标？”
西班牙首相曼努埃爾語調沉重的說：
“大明實現目标就能給予和平，但是誰能夠保證，大明這個階段的目标，就是最終的目标？
“大明最初隻是收複他們本土附近的島嶼，然後是掌控整個南洋，再後來是整個大明洋和小西洋。
“現在大明正在索取整個大食地區，同時露西亞和殷洲的目标也還沒有明确。
“誰知道這個貪得無厭的巨龍要拿到多少才能真正罷手？”
英國首相威廉·皮特感覺談論方向被别人引導了，馬上站出來接過話茬主持秩序：
“他的最終目标已經提出來了，最起碼是暫時提出來了，他保證不會索取歐洲本土的土地。
“對奧斯曼的要求也提出來了，不會索取安納托利亞高原，也就是小亞細亞半島。
“所以我們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要相信他嗎？要接受這種條件嗎？
“奧斯曼能接受嗎？如果接受不了的話，我們應該怎麽辦？”
曼努埃爾下意識的反問：
“直接讨論要不要接受大明的要求？不是應該先判斷那是不是大明的底線嗎？”
皮特看着曼努埃爾：
“你的意思是，去想辦法反複試探大明，給予永久和平保障的最低條件是什麽嗎？”
曼努埃爾理所當然的點頭：
“沒錯啊，談判本來就要讨價還價啊。”
皮特直接反問：
“你說得是沒錯，但是那是對相同層面，最起碼不會形成絕對差異的對手。
“面對大明這個對手，你費盡心機試出來的這個底線，你自己敢完全相信嗎？
“你有沒有想過，你得到可能使對方在不耐煩的情況下，随口給出的敷衍結果？
“等你自以爲成功拿到了最好條件，回頭迎接的卻是拒絕談判的懲罰戰争？
“你是否還記得，你學過的中國曆史上，被滅絕的國家和政權的結局？
“大明人看到了統治歐洲的困難，所以給出了永遠不會入侵歐洲的承諾。
“但是，如果你的反複試探激怒了他們，他們可以不統治，可以僅僅是懲戒。
“在過去長達兩千年的時間内，他們對北方遊牧民族的策略，就是懲戒而不是統治。
“特别是大明的洪武和永樂兩位皇帝，總計二十多次進攻北方草原，目的僅僅是爲了殺人。
“在那之後，長期在幹旱季節出塞焚燒草原，讓草原的牲畜在冬天餓死。
“主動斷絕草原的食鹽和生活用品貿易，讓蒙古人隻能用牛皮袋煮食物……”
曼努埃爾面對皮特的質問，表情稍微有些尴尬，然後無奈的攤手說：
“那也不能大明說什麽就是什麽吧？古代的遊牧民族給中原造成了極大的威脅，我們現在也一樣擁有類似的能力……”
皮特直接反問：
“你覺得一樣？你能去大明洋和小西洋全面破壞大明的交通線嗎？
“大明當初找不到居無定所的遊牧民族，現在可是知道我們的本土在哪裏。
“你是否考慮過大明向北大西洋實施犁庭掃穴的進攻？
“特别是你們西班牙的本土，現在已經暴露在大明的海軍眼前了！”
曼努埃爾有點不耐煩的反問：
“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麽辦吧？”
皮特看向奧斯曼的大維齊爾劄亞丁：
“我傾向于接受，就算是給你們十年二十年，也難以發展到與大明抗衡的程度。
“但是我無法替别人做決定，具體的還要奧斯曼自己去考慮。
“我仍然認爲，我們作爲一個同盟，集體與大明談判，能夠拿到條件本來就是比較好的。
“任何一個國家，單獨跟大明談判的結果，都是任大明予取予求。”
皮特極力渲染大明的威脅，方向顯然是要鼓動其他國家，帶着憤怒和屈辱接受大明的要求。
進而繼續留在自己主導的反明同盟之内，保持整個泰西共同對抗大明的格局。
爲此，皮特有些話并沒有說出來，法國的塔列朗也想到了，但是張了張嘴之後，終究還是沒開口。
不過普魯士的哈登貝格替他們補上了：
“大食王和沈複少卿都提到了，奧斯曼可以向大明索要支持，奧斯曼可以在這個方向上努力。
“交出阿拉伯人的土地，爲土耳其人換取工業和艦隊，甚至一個造船技術體系……
“你們在安納托利亞之外，亞洲地區最好的兩河流域都已經丢了，守着住叙利亞這種地方有什麽意義？
“叙利亞這塊殖民地，就能換大明保障永久的和平的承諾，我覺得是可以考慮的。”
奧斯曼其實也是個縫合怪，朱靖垣和大明索要的都是阿拉伯地區，也就是大明稱呼中的大食。
而奧斯曼的主體民族是土耳其人，主要集中在安納托利亞高原上。
哈登貝格是在提醒奧斯曼，放棄的那些土地其實是殖民地，可以用殖民地換取本土的工業化。
然後在策略上倒向大明，尋求大明的保護，不繼續跟着泰西反明同盟混了，反正他們也保護不了你。
這是給奧斯曼指了另外一條路。
皮特和塔列朗當然明白這種邏輯，所以馬上狠狠地瞪了哈登貝格一眼。
西班牙的曼努埃爾，奧地利的卡爾大公，也都是眉頭緊皺。
你們普魯士到底是哪頭的？你們本土跟地中海完全無關，所以就想着把地中海攪混是吧！
讓大明幫着奧斯曼推動工業化和學會造船，這是給所有地中海國家上眼藥啊！
現在泰西各國跟奧斯曼是盟友，但是在曆史上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奧斯曼如果接受大明要求并索要那些工業技術上的幫助，那可能導緻他們全面倒向大明。
大明雖然保證了不會占領歐洲土地，但是奧斯曼可沒有做過任何保證。
如果大明打着奧斯曼的名義出兵怎麽辦？
就算是你們普魯士最不想戰争繼續，想要勸說奧斯曼接受大明的條件，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啊！
前面英國人不是給你們示範了嗎！繼續提醒大明的威脅和恐怖啊！
劄亞丁已經完全聽明白了這些泰西人的意思。
有些人在渲染大明的強大，是提醒自己無法拒絕大明。
有人在描述大明的兇殘，是警告自己拒絕的後果。
有人說大明能夠給予保護，是讓自己想到接受大明的好處。
雖然角度各部不同，但是目的都是一樣的。
他們都不希望戰争繼續打下去，不想繼續幫自己跟大明交戰，所以都希望自己接受條件。
隻是不知道，等你們拿到大明的要求的時候，會不會還是這麽的積極。
劄亞丁沒有把心裏想法提出來，隻是輕輕的歎了口氣說：
“感謝大家的建議，我需要單獨考慮清楚，還要與蘇丹确認。”
泰西各國的代表一起道别離開，現場就剩下了劄亞丁和埃及的阿裏。
阿裏想了想之後開始開口了：
“大維齊爾，面對大明這種級别的對手，就算是投降朝貢都不算什麽。
“對于絕大部分普通國家而言，成爲大明的藩屬國那甚至能算是榮幸。
“況且，奧斯曼本來就是亞洲國家，而不是泰西的那些蠻夷。
“如果沒有反明同盟，也許奧斯曼已經成爲大明的藩屬國了。”
劄亞丁無力的輕輕擺手：
“我明白，你先回去吧，讓我自己好好考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