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的是哪個羅馬？”
面對泰西各國王室代表的這個問題，朱靖垣的心裏其實是有……應該說不是非常有數的。
朱靖垣知道羅馬這個名字下面是有很多東西的，放在這個時代的歐洲絕對是一筆糊塗賬。
正因爲真羅馬本身已經沒了，所以才成了一筆糊塗賬。
這也是朱靖垣把羅馬這個名号搬出來的原因。
不過朱靖垣不是非常清楚，實際上具體有多少個羅馬，具體有多少個羅馬皇帝，他們之間又有什麽關系。
自己不是專門的泰西曆史研究者，上輩子也沒打過幾把歐陸風雲。
當然，歐陸風雲本來就不真實，單就現實中的神聖羅馬帝國而言，就比遊戲裏面的神羅碎多了。
所以現在朱靖垣就是半真半假的，反問現場的泰西朝堂和王室代表們：
“恕我直言，這個問題就很奇怪，難道羅馬還有很多個嗎？那麽具體都有哪些個呢？”
朱靖垣這個問題立刻點爆了讨論，或者說是争執。
露西亞的皇子尼古拉最先開口搶了風頭：
“我們露西亞的沙皇伊凡三世，曾經迎娶了東羅馬的末代公主索菲娅。
“所以我們就是現在的羅馬，東羅馬帝國的繼承者，第三羅馬帝國。”
然後奧地利皇帝的弟弟，泰申公爵，卡爾·路德維希，也就是著名的卡爾大公。
卡爾大公雖然覺得大明這時候把羅馬的位置擺出來，很可能是有坑在裏面等着歐洲人。
但是考慮這個問題是朱靖垣這個少年提出來的問題，裏面的坑應該不是很大。
關鍵是，在這種宣稱問題面前，自己作爲皇室的代表是不可能退縮的，所以現在就直接開口宣示說：
“我們奧地利帝國的哈布斯堡王朝，仍然保有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宣稱，所以我們奧地利也是神聖羅馬帝國，也就是西羅馬帝國的正統合法繼承者。”
朱靖垣聽到這裏微微點頭：
“所以說，這個羅馬他是分裂了的，露西亞是東羅馬的繼承者，奧地利則是西羅馬繼承者？”
朱靖垣的這句話說出來，那邊的普魯士人就忍不住了。
在現在的普魯士國内，德意志-普魯士的民族主義思潮正在迅速凝聚。
現在他們實際上更加在意德意志的名号。
所以現在别人單純說起羅馬，普魯士人也許還能忍一忍。
如果是别國的人鎖起神聖羅馬帝國，普魯士人也可能不是特别的在意。
但是奧地利就不同了。
奧地利是普魯士完全統一德意志地區的障礙，是實際上統一原神羅地區的唯一競争對手。
現在的普奧兩國皇室自己的認知之中，兩國之間的關系就如同中國古代的南北朝。
再加上作爲歐洲皇室，面對自己曾經擁有的宣稱，是不可能能輕易松口的。
特别是面對奧地利的時候，在雙方矛盾已經很明顯的情況下，普魯士王室是很難輕易退讓的。
普魯士皇帝的弟弟，二十四歲的腓特烈·海因裏希·卡爾，在奧地利的卡爾大公後面跟着就開口了：
“我們普魯士王國的霍亨索倫王朝，同時也是神聖羅馬帝國帝國勃蘭登堡選帝侯。
“并且，普魯士王國已經統一了大部分神聖羅馬帝國帝國土地。
“所以我們普魯士才是真正的神聖羅馬帝國。”
朱靖垣聽到這裏似乎就有些頭大了：
“神羅是西羅馬，然後西羅馬又分成了普魯士和奧地利兩部分？所以現在有三個羅馬了？”
奧地利的卡爾大公，聽着普魯士的海因裏希的這番話，已經稍微預料到可能發生的情況了。
最近一百多年，歐洲各國的民族主義思潮逐漸興起，各個民族國家的自我認知正在逐漸形成。
大家已經不是特别在意羅馬的頭銜了，但這是沒有人故意引導的情況下。
大明在這個時候，故意把羅馬的名号擺出來，那絕對是沒安好心的。
不過，卡爾大公開始認爲，這應該不是朱靖垣這個少年皇孫的計劃，應該是他的長輩的計劃。
卡爾大公稍微按耐着情緒，沒有直接去反駁海因裏希，盡可能不跟普魯士人直接糾纏。
自己宣示了宣稱就行了，神羅和西羅馬的名義，奧地利不承諾放棄就行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卡爾大公的判斷和忍耐。
就連似乎完全不相關的法國人，也似乎非常随意的就摻和進來了。
剛滿二十歲的法國王儲，諾曼底公爵，路易·夏爾，也就是曆史上的路易十七，這時候也插了一嘴：
“我們法蘭西才是查理曼大帝的西羅馬的本土，我們法蘭西才是羅馬西羅馬的繼承者。”
這次朱靖垣是真的有點沒想到了：
“法國竟然也是羅馬後裔？所以現在泰西有四個羅馬了？
“露西亞，普魯士，奧地利，法蘭西，那到底哪個才是真羅馬？
“羅馬的發源地，還有羅馬的首都，現在屬于你們之中的哪個國家？”
四個國家的皇室成員頓時就一臉尴尬了。
羅馬有兩個首都，羅馬城和新羅馬城，新羅馬城也就是君士坦丁堡。
但是這兩個首都，都不在他們四個國家的掌控之中。
在這個詭異氛圍之中，撒丁-意大利人聽到讨論羅馬首都，就也插了一腳進來。
撒丁國王的弟弟，奧斯塔公爵，維托裏奧·埃馬努埃萊，曆史上已經繼位的撒丁國王開腔了：
“我們意大利才是羅馬的發源地，我們的首都已經遷回了羅馬城！”
朱靖垣本人的内心，其實并不是很在意，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羅馬。
朱靖垣現在在意的是，要有人去争執羅馬的名義，進而相互之間産生矛盾，最終分化反明同盟。
所以朱靖垣對于有人摻和，是非常的歡迎和贊成的，所以現在就故意馬上反問：
“所以你們撒丁……你們意大利才是真的羅馬嗎？”
奧斯塔公爵理所當然的點頭：
“對，我們才是羅馬的直接繼承者。”
卡爾大公再次告誡自己忍住，能不發表意見就不要開口。
但是普魯士的海因裏希卻忍不住：
“伱們撒丁王國的薩伏伊王室根本不是神聖羅馬帝國選帝侯。”
撒丁王國的奧斯塔公爵馬上反駁了：
“但是我們有羅馬城啊，神聖羅馬帝國的首都，也是羅馬帝國的首都，羅馬城是我們的首都，羅馬的真正後裔主要集中在我們意大利境内啊！”
這邊普魯士的海因裏希吃癟了，然後有點口不擇言的說：
“如果占據了曾經的羅馬首都，那就算是羅馬的話，那奧斯曼帝國不是也是羅馬？”
此言一出，現場的泰西王室成員們，都是下意識的看向了兩個人。
奧斯曼帝國的大維齊爾，相當于宰相的最高官員，寇爾（盲人）·優素福·劄亞丁。
奧斯曼帝國與其他歐洲國家不同，他們完全沒興趣派出王室成員代表，隻是安排了大維齊爾前來。
而現場另一個來自奧斯曼的代表，名義上是奧斯曼帝國埃及帕夏（總督）——穆罕默德·阿裏。
但是由于大明占了西奈半島，将埃及與奧斯曼本土完全隔絕，埃及實際上已經獨立了。
埃及實際上是反明同盟的第十一國，本來就稍微有點機會參與這次和談。
大維齊爾劄亞丁似乎不是很想摻和這件事情，不認爲現在是争奪羅馬皇位歸屬的時候。
但是阿裏卻站了出來，他直接說出了其他人已經猜到的話：
“我們奧斯曼帝國，現在擁有東羅馬帝國的首都，新羅馬城，也就是君士坦丁堡。
“這就像是東方的蒙古帝國，他們的王子忽必烈征服了中國之後，在中國建立的元王朝。
“所以我們的奧斯曼帝國，就是以征服的形式，成爲了東羅馬帝國的實際繼承者。”
阿裏似乎是故意提到的蒙古人，似乎有點想要激怒朱靖垣、朱簡烽叔侄兩個。
但是這叔侄兩個都完全不在意這件事情，因爲現在蒙古人已經大明完全整合了。
現在的蒙古人，包括真正黃金家族後裔，對自己的定位都很準，他們是大明這個大家族的老二。
他們的任務是專門出去恐吓——這同時也是在吸引安西各民族。
安西各國的普通人，在東方的時候都想成爲大明人，成爲大明的蒙古人。
在泰西的時候，就直接自稱是來自大明的蒙古人，就能得到各種優待。
實際上朱靖垣心中很開心，現在奧斯曼也摻和進來争羅馬了，那自己也得再給點助力啊：
“奧斯曼也是東羅馬的繼承者，所以東羅馬其實也有兩個了，露西亞和奧斯曼。
“兩個東羅馬，再加上四個西羅馬，你們泰西竟然總共有六個羅馬。
“咱們現場隻有英國、西班牙、葡萄牙、荷蘭不是羅馬。”
事情進行到這個地步，反明同盟諸國的真正政治家們，就有點兒按耐不住了。
原本要讨論會議座次的問題，結果現在演變成羅馬正統論戰了。
這樣下去隻會讓反明同盟提前分裂，必須得控制了。
英國首相皮特上前兩步，就借用現在讨論的話題，給朱靖垣來了個“借力打力”：
“尼德蘭曾經屬于神聖羅馬帝國的一部分，西班牙和葡萄牙曾經是羅馬的一部分。
“我們英國的一部分，以及奧斯曼帝國的大部分，也都曾經被羅馬征服和統治過。
“還有地中海南岸，包括埃及和西奈半島，以及兩河流域，也都曾經是羅馬領土。
“但是，在這些國家和地區之中，隻有占據了西奈半島的你們是外來者。
“我們現場的所有歐洲國家，都是羅馬帝國的繼承者，現在也都是反明同盟的成員。
“所以，我們反明同盟就是羅馬，就是現在的羅馬，我們都是羅馬！”
皮特這段話說的抑揚頓挫，聲音和内容都是頗爲有力。
現場的其他各國代表和王室代表們，聽完之後都完全安靜下來了，顯然都被他的語言感染了。
朱靖垣聽了之後也是頗爲感慨，這些政治人物顯然不會看着自己随意挑撥的。
但是朱靖垣同時也知道，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
特别是，在己方實力更強，而且不準備好好講道理的時候，很多技巧是沒有用的。
“說的好！”
朱靖垣發自真心的贊歎了一聲，同時直接站了起來。
其他的大明朝廷代表，以及所有藩國和皇莊的代表，也立刻集體起身，一起看向朱靖垣。
朱靖垣伸手指着身邊的位置：
“請大不列颠與愛爾蘭聯合王國首席大臣，威廉·皮特先生代表羅馬，在這裏就坐。”
大明方面代表的這個陣勢，配上朱靖垣邀請的語言，直接讓皮特感到一陣無力。
因爲他根本不能，甚至是不敢，去往朱靖垣身邊就坐。
在來參加會議之前，所有的反明同盟的代表們，已經被泰西的明學專家專門科普過了。
現場的這個布局，就是大明朝堂禦前會議的格局，日常的早朝也是如此。
朱靖垣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近似于君主和宗主的位置。
朱靖垣以皇孫代表大明，坐在那裏毫無問題。
但是他威廉·皮特何德何能啊？
自己本身隻是個英國的臣子，讓當着一票泰西王子、皇弟的面，坐在代表羅馬的君主之位？
這就是典型的東方式的“捧殺”啊。
關鍵是，就算是換成英國王儲，威爾士親王去坐那裏同樣不行。
英國說是反明同盟組織者，但是也就是個組織者而已。
反明同盟的所有國家，勉強都算是大緻平等的，最起碼沒有形成宗主與附庸的差距。
其他的反明同盟國家，可不是英國的附庸國。
英國王子要是去代表羅馬君主的位置上坐下，這反明同盟可能當場就得有散夥的傾向。
包括皮特在内，好幾個泰西的朝廷代表，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然後就本能的在心中哀歎：羅馬啊，羅馬，我們歐洲人的羅馬，怎麽就沒了呢？
哦對了，好像是我們的祖宗搞沒的。
要是羅馬還在，也就沒有我們英吉利、法蘭西、露西亞、奧斯曼什麽事兒了。
這是不是說明，我們真的是蠻夷？
對面的朱靖垣，看着皮特站在原地不動彈，頓時擺出了迷惑的表情：
“怎麽了？皮特先生？快快過來啊？
皮特有些無力的搖頭說：
“我坐在那裏不合适。”
朱靖垣非常意外的說：
“你這話說的，你們是對我們的場地位置安排有意見，不允許我單獨坐在主人的位上。
“現在主位也給你們泰西一個，我們雙方各占一邊，這樣的位置布局你們應該能接受了吧？
“你皮特首相是反明同盟的組織者，以及實際的工作主持者，你來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皮特隻能無奈的再次搖頭拒絕：
“我不是羅馬的君主，更不是歐洲的君主，我隻是同盟日常事務協調者，我沒有資格坐在那裏。”
朱靖垣瞪大眼睛看着所有泰西代表：
“那誰能代表羅馬的君主？誰能代表你們歐羅巴人，來坐在我身邊這個位置上？”
泰西各國代表都是沉默不語，幾個王室代表們想說話又沒敢開口。
最終還是皮特自己來應付，盡可能的轉移話題：
“沒有人能做這個代表，不過現在不是讨論羅馬問題的時候。
“這是我們歐洲内部的事情，與來自東方的大明以及各藩屬國無關。
“我們現在要确定，正式談判的現場布局，以及座次的問題。”
朱靖垣沒理會皮特的轉移話題，非常憂傷的長長的歎了口氣：
“看來羅馬大約的确是真的沒了……”
泰西各國王室代表們，聽着朱靖垣的這個感慨，心情都是非常的複雜。
幾個年輕人都是有些激動，恨不得直接上去宣稱，自己要當這個羅馬的代表。
但是大部分人的理智，以及少部分人身邊的朝廷代表，分别拖住了他們的行動。
然後大家一起看着朱靖垣，在那邊非常惆怅的吩咐：
“來人啊，把這把椅子撤掉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