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這男人看起來雖然悲傷，但不算是多麽傷痛欲絕，僅有淡淡情緒萦繞在他的面龐，整體看起來清醒而克制，不像是與明黛關系多麽親密的樣子。
顧齊倒是有些好奇男人的身份，在心裏暗自猜測着，甚至主動上前去搭話。
而對方，僅僅是淡淡掃過他一眼。
該怎麽形容這個眼神呢？
如君王威嚴、如神祗淡漠、如獵食者危險。
刹那間，顧齊從頭涼到腳，血液迅速褪去溫度，整個人臉色慘白……下意識地連連退了好幾步！遠離了男人，好像對方是什麽危險物！
隻有顧齊自己明白心裏的震撼。
再怎麽說，他也是顧齊，是顧氏的掌舵者，翻雲覆雨這麽多年，絕對稱得上是金字塔上的大人物了。
可爲什麽面對男人的眼神，他仍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是從骨縫裏冒出來的恐懼！
顧齊忍不住懷疑那個男人，會不會是什麽連環殺手、精神變态之類的……
等男人離開，恰好與那男人擦肩而過的顧齊好友，急匆匆走來。
“老顧！你怎麽沒說啊！”
顧齊被好友的熱情鬧得頭暈眼花。
“說、說什麽？”
好友激動握着他的手：
“說你認識和先生啊！沒想到啊沒想到，老顧你竟然藏着這樣的殺手锏！那些家夥還以爲你們家大女兒跟甯氏解除婚約，之後要一落千丈了，沒想到你悄無聲息搭上了和先生，竟然讓他屈尊來參加你女兒的葬禮！實在是厲害！”
顧齊懵了。
面前的好友雖說是好友，但利益場上哪有什麽真朋友？
不過是面子上過得去，實則背地裏各自算計罷了。
就像是甯顧兩家婚約當下眼看擱置了，面前這位好友待他态度便冷淡了許多，約好的打高爾夫，說不去就不去，面子半點不給。
現在呢？這位轉頭就對顧齊巴結得不行，像條狗一樣圍着他跑前跑後！
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爲那位和先生在明黛的葬禮上露了一面！
和先生……和先生……
爲什麽聽起來這麽耳熟？
難道是……那個和先生！那個傳說中的和暮！
看着好友的興奮之色，顧齊知道自己多半猜得沒錯。
但他按捺住激動，沒有表露出分毫，而是淡定地笑笑，說好友誤會了。
可他越是這樣，好友就越是對他們顧家結識了和先生深信不疑！
顧齊雖然弄不懂和先生爲什麽會來參加葬禮，但他明白這是一個絕頂好機會，當即找了借口從好友面前開溜，試圖去追和先生的腳步！
至于剛才和先生看他那眼的冷淡，早已經被顧齊抛在腦後，顧齊隻有想要同對方真正搭上關系的雀躍！
雨下得很大，顧齊舉着傘也沒有太大作用，跑得褲腿都濕了，還是沒能追上那和先生。
他不死心，又在附近轉悠幾圈。
終于，他在靈堂外的馬路對面，看見一道身影。
是打着一把黑傘的和先生，他怔怔站在一輛車旁，隔着馬路看向靈堂外擺着的盛大菊花海——因爲葬禮不是對外公開，很多陌生人隻能到靈堂外止步，便選擇将花束放在了門口，不知不覺積攢出大片，在雨幕裏悲哀凄美。
隻是顧齊無暇去看這些，他一心想要上前結識和先生，讓好友的誤會坐實。
他沒走兩步，就驚訝睜大眼睛。
看、看錯了嗎？
那位和先生的眼角……隐隐有水光在閃動！
他在傷心？
他在哭！
爲了誰呢？
難道是明黛？
所以他根本沒有表面的清醒克制！
他隻是在忍！
那平靜之下藏着海嘯！
——認知到這點的顧齊，腦袋靈光了瞬，猜出真相。
也随之明白了，爲什麽和先生會用那種眼神看着自己。
他恐怕知道明黛的那些事，所以他在遷怒自己。
顧齊的熱情被雨水澆得透透的。
一下子，什麽期望雀躍都沒了，餘留恐懼，害怕和先生會轉過頭來報複他。
也是那時，顧齊認出來那輛車。
正是顧齊去警局認領明黛屍體時，停在路邊的八千萬豪車。
……
後來，顧齊果然沒能跟和先生搭上關系，連見一面都沒做不到。
因爲和甯家失去了聯姻機會，本就問題重重的顧氏很快陷入危機，顧齊各種求爺爺告奶奶，都沒能拉來援手。
顧氏沉沒已成定局，暗中無數人等着磨刀霍霍分割豬肉，援手？不落井下石都算他們講義氣！
這時，曾在葬禮上見過和先生的好友找上他，問爲什麽不用這條關系？
顧齊看出對方的試探，滿嘴苦澀。
是他不想用嗎？是他用不到！
他連和先生辦公室的門往哪兒開都不知道，何談找和先生幫忙？
現在和先生沒有對他下手，打壓顧氏都算好的……
等等，會不會顧氏落到如今下場，就有和先生的手筆？
面對這個猜測，顧齊居然悲哀地發現，他連一絲怨念都生不出來，隻恨不得沖到那位和先生面前搖尾乞憐。
而且他也很清楚，顧氏下場多半與和先生無關，是顧氏自己積弊難返，人家就算是動手，也頂多是往這搖搖欲墜的大廈上推了一把……
顧氏破産了。
無法承受落差的顧齊，拿着破産清算後的資産，想當本金東山再起，結果可想而知。
當初他能坐上顧氏董事長位置，不是因爲他有多麽厲害能幹，僅僅是因爲他姓顧，是父母唯一的兒子。
等他抛開所有家族父母輩帶來的光環，那些所謂的能力自然不存在了，創業屢戰屢敗，最後将錢财耗費一空。
兒子顧長明埋怨他，說他把兩人後半輩子的安逸生活葬送了，連母親都不願意留下離開了。
顧齊與他激烈大吵，心裏卻越發清楚現實，最後隻能用酒精來麻痹神經。
在酒精帶來的半醉半醒裏，顧齊無數次地想着——
如果明黛還活着，以和先生對她的那份情，哪怕不娶她，隻養在身邊……那些福澤都足夠他和顧氏受用！
偏偏明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