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碎碎說了一路話的明黛,迅速安靜下來,還想把手收回來。
拽了拽,沒拉動。
便忍不住去瞪和暮。
隻是比起生氣怒瞪,這眼神更像是嬌嗔罷了。
和暮以眼神溫柔地安撫了她,然後朝那小師傅說:
“帶到這裏就可以了。”
小師傅知道和暮與方丈相熟常來,接下來不需要特意帶路,松了口氣,立刻就跟火燒尾巴似的,逃也似的跑掉。
“小師傅不好意思了。”
明黛懊惱地唔了聲,恨不得時光回溯。
和暮倒是一派泰然:
“還是年紀小,等見多了就會習慣。”
“歪理。”
明黛雖在哼哼,眼裏卻已經漫溢出笑。
對此沒有反駁的和暮,則動手推開了那道虛掩着的門。
四四方方的寺廟庭院裏,一棵巨大的菩提樹頂如華蓋、濃蔭匝地,樹葉随着風而吹動,簌簌作響,樹下盤腿坐在蒲團上的老和尚慈眉善目,衣袖似流雲。
“和施主,許久未見,身體可好?”
老和尚見禮後,将視線投在明黛身上,好奇打量着。
這份打量并不讓人厭惡抵觸,隻因老方丈的眼神如稚子純樸,不摻雜質。
明黛肩膀微顫,眼底極快閃過一絲訝異。
她前世見過這位老和尚。
那會兒她雖拜了菩薩求助,但内心也沒抱多大希望。
從屋裏走到廊下,停步觀雨之際,正是面前這位老和尚緩步而來,在她的身旁停住,慢騰騰說了句:
‘這場雨很快就要過去,介時便可撥雲見日。’
明黛附和點頭,天氣預報的确說是陣雨。
所以她沒把那句話當回事,也當老和尚是寺裏的尋常僧人,沒想太多,雨停後離開。
“這位便是飛雲寺的方丈大師。”
和暮順勢在她耳邊低聲介紹。
明黛恍然,覺得正該如此。
這飛雲寺靈驗之名,一是來自廟裏菩薩,二來便是因爲面前這位方丈大師了。
聽說他是當前佛家的泰山北鬥,不過年齡大了,已經隐居多年,鮮少會見外人。
今天能見到他,多半是跟和暮有關系。
那前世,明黛爲什麽會随随便便碰見他呢?
現在仔細回想,當初的遇見以及那句話,應該不是偶然。
……一時間,明黛看面前大師,越發覺得他高深莫測。
甚至連形象都與數年後見到的重合,歲月仿佛在他身上不留痕迹。
但是方丈大師卻并非重活了一世的人,他并不知道多年後會和明黛相遇,贈與她一句谶言的事,眼下的他是首次和明黛見面。
對着明黛面容端詳片刻,最後含笑而道:
“天作之合。”
和暮垂眸而笑,明眼可見的松了口氣。
方丈大師見狀稀奇:“何時和施主會在意起這些話了?”
和暮泰然地牽着明黛走過去:“信則有,不信則無。”
他的意思更像是反過來——好的就信,壞的不信。
嗯,非常的靈活彈性。
方丈大師莞爾:“果然是你。”
倒是沒有生氣,反而熱情邀請明黛和暮落座在蒲團上,随後又送上熱茶。
“山間野茶,口感粗糙,不要嫌棄。”
被方丈大師笑眯眯看着,明黛才知道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明黛受寵若驚地捧起茶杯:“哪裏,味道很好。”
方丈大師頓時如同孩子般笑得純粹。
“看施主眉間挂愁,或許是有什麽煩惱?”
明黛低歎,大師一如既往的敏銳。
但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更不知道該怎麽當着和暮的面提起。
重生這檔子事兒,實在是不好宣之于口。
大師看出她的欲言又止,當即善意道:
“有些話不必說,施主心裏清楚便好。”
明黛稍稍松氣:“那我該怎麽辦?”
她有茫然,也有困惑,和憂慮。
這段時間難得的安靜,讓她仿佛徹底遠離了前世的那些人和事。
可是昨天下午,沈清和助理的一通電話,如陰魂不散地提醒着她——有些孽緣,不是能夠輕易斬斷的。
明黛煩躁、不解,更是有點進退兩難。
方丈大師不愧是高僧,深深看了明黛一眼:
“既然是孽緣,那就要親手斬斷才好。”
明黛一驚,險些以爲她是把心裏煩擾的那些話說出口了。
好在看和暮安靜的反應,這隻是她的錯覺。
便是方丈大師太厲害,一眼能看穿她在想什麽。
方丈大師繼續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句話是至理名言。正如那攪成亂麻的線,隻有親手斬斷,才能徹底解開。”
明黛若有所思,喃喃道:“所以我還不算徹底斬斷嗎?”
方丈大師微笑:“執念哪有能輕易斬斷的。”
明黛歎息:“我明白了,多謝大師開導。”
方丈大師暢懷大笑:“這算什麽開導,不過是幾句閑話。我知道二位今日來是借道的,茶喝過了,自請随意。”
“借道?”明黛似懂非懂。
随後她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竹泉山既以竹泉爲名,那十裏竹海和山頂月泉,便是他們最有名的景點。
就在這飛雲寺的背後,另有一條步道往竹泉山裏去,可以避開遊人最多的地方,繞到人煙稀少的背面,以更好角度欣賞這竹海和月泉。
這也算是飛雲寺僧人們的一點小小福利,誰讓竹泉山在作爲度假勝地開發前,飛雲寺就已經在這裏足有上百年時光呢?
所以人家飛雲寺僧人才是真正的原住民,那就沒有爲遊客驅趕原住民的道理。
和暮帶明黛來飛雲寺閑逛是順便,從飛雲寺借道往山裏去才是真正目的。
不過,這些話在來之前,和暮就已經提前打電話和方丈溝通過,說不上失禮。
反倒是明黛來這裏,得了方丈大師的一番開導,便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明黛和暮都沒急着走。
留下來,陪方丈大師喝了會兒茶,又說了會兒話,眼看時間過去了快半小時,他們才起身道别。
方丈大師:“逛完回來,可以嘗嘗寺裏的素齋。”
和暮:“當然。”
随後領着明黛從院後小門進去,一路散步前行。
走着走着,明黛忽的來了句:
“這算不算逃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