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軀跟水泥磚瓦比起來不堪一擊。
但在絕對的信念前面，不管是水泥磚瓦，還是山川河嶽，都會自動鋪平成道路，助他一往無前——
何策從未想過，居然有一天，會看到他們如神祗般的和先生, 從高高的山巅走下來，親自趟入那泥土裏，用手、用腳，去翻找、挖掘一個微薄的希望！
誰都知道，房屋垮塌成這個樣子，下面的人幾乎不可能生還。
偏偏先生就意識不到。
他不慌, 也不亂，連表情都沉靜得厲害, 背影沉默而堅定，不斷翻開碎瓦，很快雙手便刮出了細小傷口。
何策不禁走上前，喉嚨哽咽，甚至有着對老天的怨恨！
既然上天願意垂憐他家先生，爲他牽起這段姻緣，又爲什麽要制造磨難，讓他陷入這般境地？
可是，嘴上仍然不得不殘忍道：“先生……這樣是沒用的。”
“噓。”
和暮微微直起腰，認真地盯着何策。
“安靜，雨聲太大了。”
萬一錯過黛黛的呼救聲怎麽辦？
何策抹了把臉，不再多話。
“我幫您！”
他們是跳傘空降，随身物品僅有一瓶礦泉水和衛星電話以及定位器, 沒有多的東西。
何策二話不說去附近找了工具，一把小小的鐵鍬, 也比空手挖廢墟要好得多。
和暮接過鐵鍬，用眼睛測量, 用大腦計算，以确保在整個挖掘過程中，不會造成二次垮塌傷到廢墟下面的人。
所以……隻要時間再多些！他一定能救出黛黛！
至于其他的可能性。
和暮想都不會去想。
何策看着魔怔了的先生，歎氣，拎着剛找來的鋤頭，加入挖掘廢墟的隊伍。
兩個人的力量總比一個人大，半小時過去，廢墟下面總算是見到了些光亮。
忽然！
和暮動作頓住！
整個人好似被按下了暫停鍵，一動不動地看着磚瓦縫隙裏的一隻鞋！
那是雙很漂亮的登山跑鞋，上次和暮帶着明黛和夏淩去購物，明黛專門同品牌定制的鞋款，無論鞋型還是花紋，都是獨一無二的款式，鞋子右側有個小字母D，意味着“黛”。
黛黛的鞋……
不遠處大汗淋漓的何策早已經看不出精英的姿态，轉頭看見渾身僵硬的和暮，擡手抹了抹額頭的汗：
“先生？”
啪。
和暮丢開手裏的鐵鍬，瘋了般用雙手去挖廢墟。
到後來，幹脆跪在碎磚上，不顧磚瓦鋒利的銳角刺着他的腿。
黛黛……
黛黛……
何策察覺到不對勁，立刻趕過來。
“先生！怎麽了？”
不會吧？難道真是發現了什麽？
答案很快浮現，何策也看到了那隻鞋, 再看先生赤紅的眼，哪有什麽不懂的？
“就算找到鞋，也不一定是人出了事……”
何策艱難地組織措辭去安慰和暮。
可和暮根本聽不進去。
磨得雙手出血，渾身都是傷，仍然不見動作停止。
以至于他方圓三米的領域成了不可踏足的禁地，但凡有人靠近，都會被他暴烈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
就在何策沒了辦法，慌慌張張的時候。
身後隐約傳來人的呼喊聲：
“和先生！和先生！”
和暮沒聽見。
何策聽見了，回頭看見跟他們同一架飛機的救援隊長，以及其他專業救援人員和醫護人員陸續趕到。
不止是人到了，他們還帶來了專業設備，比如生命探測儀和各種挖掘工具。
隊長冒着雨跑到跟前，看見和暮近乎失控的背影，有了不好預感。
“這是……”
何策不敢多說，拉着隊長，要他用生命探測儀看看廢墟下面還有沒有生命迹象。
隊長放輕了聲音，一通搜尋。
“沒、沒有。”
特意壓低了聲音，不敢讓和暮聽見。
而和暮依舊保持着挖掘的姿勢，不知疲倦，十指染血。
隊長跟何策面面相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時。
身後突然有救援隊員跑來：“隊長！不對勁！”
“小聲些小聲些！”隊長過去把不明所以的隊員拉遠，才問，“怎麽不對勁了？不是讓你們抓緊時間嗎？在這種救災現場，時間就是生命！”
隊員撓撓頭：“不是，隊長，我們沿路來沒有看見一個村民，所有生命探測儀都沒有反應。”
隊長臉色一白：“難道整個村子都……”
“不是啊隊長，我的意思是，就連那些保存完好的房屋裏也沒有人！”
聽到隊員的話，隊長表情一肅。
“你是說真的？”
“當然！”
隊長表情鄭重。
“難道說，在泥石流到來前，他們已經轉移到了别的地方？”
泥石流的發生往往是突然而至，沒有預兆的。
能讓整個村子的人有意識提前轉移的案例，少之又少。
卻不是完全沒可能。
至少除了這個，其他任何理由都無法說明現在村子裏的詭異現象！
走來想要旁聽的何策，正巧捕捉到這句話。
“什麽？所有村民都已經轉移了？意思是這些廢墟下面都沒人？”
隊長連忙拉着他：“我是說有這個可能，有這個可能……”
何策不管，第一時間就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和暮！
“先生！明小姐他們可能不在這兒！”
何策知道和暮想聽什麽，大聲嚷嚷道！
和暮動作頓住，緩緩回頭——
被眼神掃到的何策心頭一凜，戰戰兢兢不敢直視和暮此刻恐怖的眼神。
是的，表面風光霁月、萬物不留于心的先生，絕對不是什麽慈悲爲懷的善人，他的雷霆手段比他的溫柔更爲顯著！
若換作其他時候，何策絕對不敢把一個沒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報告給和暮。
但現在卻管不了那麽多！
何策咬咬牙，果斷把從救援隊長那兒聽到的話複述了一遍。
和暮動了。
仿佛是一尊被抽離了生氣的亘古雕塑，重新注入了靈魂，整個人活了過來。
他聲音沙啞，好似在砂紙上擦過：
“你說……什麽？”
何策再次重複，内心惶惶不安，祈求老天千萬不能讓這次希望落空！
老天好像聽見了何策的苦苦哀求。
“隊長！東邊的山上在冒煙！”
那是信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