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怔怔地看着那隻粗陶茶杯,循着修長冷白的手指,越過骨節分明的手腕,隔着生姜紅糖茶熱騰騰的水霧,望向和暮低垂關切的眉眼。
缭繞霧氣模糊了他的輪廓,軟化了他的天生疏離,竟讓他的氣質裏添了幾分說不出的缱绻溫柔。
“可以驅寒。”
和暮察覺到她的細微動靜,言簡意赅解釋。
“……噢。”
明黛應了聲,想騰出手來。
一動,就發現她整個人都被厚厚羽絨服壓在下面,兩隻手還抱着熱水袋,輕易動彈不得。
明黛掙紮了下,沒掙開,像隻笨拙的小企鵝,模樣莫名的憨态可掬。
和暮壓着笑意,最終親自将茶杯捧到明黛唇邊:
“喝吧。”
他深沉如古琴撥弦的聲音響起。
明黛又愣了下,數秒後才點頭,慢吞吞湊近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暖烘烘的小半杯生姜紅糖茶沿着食道流淌進胃裏,立刻在這潮濕陰沉的冬日裏驅散了剛才落水帶來的寒意。
“我不喝了。”
明黛腦袋往後退開,唇珠上沾了一點點水漬,潤潤的,鮮紅得發亮。
和暮瞥見,習慣拿出随身手帕就要幫忙。
手伸出一半,看到明黛澄澈如高原天空的眼眸,頓住,直起腰。
“你來吧。”
他退開了,把手帕交給黃圓圓。
爲此黃圓圓連連看了他好幾眼。
這時嚴嘉學走過來。
“剛才有點細節沒處理好。”
“需要重拍嗎?從哪裏重拍?”
明黛立刻就要起身。
站在一側默不作聲的和暮,非常隐晦地蹙了蹙眉。
畢竟重拍就意味着明黛需要重新跳水一次。
不過他并未說什麽。
反倒是嚴嘉學察覺到了,偷偷瞟了他一眼,心領神會地解釋道:
“哦,隻用補拍兩個鏡頭就行,不用全部重拍。”
意思就是不用再次跳河。
和暮眉心恢複平整。
嚴嘉學悄悄松了口氣。
補拍兩三個鏡頭,明黛隻需要重新穿上雨衣。
嚴嘉學留了時間,等她先把裏面的濕衣服換掉,然後繼續拍攝。
接下來補拍加上其他幾場戲花費兩個多小時,等到下午快六點,晚上沒有戲的明黛終于可以收工了。
能夠撇下劇組其他人去吃美食,明黛想想還有點小過意不去。
結果等她換好衣服卸完妝從休息室出來,發現劇組一衆人喜氣洋洋。
原來和暮早在下午就已經替劇組衆人安排好了大餐——直接從酒店請來的一整個廚師團隊,會在接下來的拍攝期間負責劇組所有人的三餐。
《雙生蓮》投資不大,爲了能把錢花在刀刃上,餐費相對捉襟見肘,平時大家三餐吃得都比較清淡簡單,沒什麽油水,有人偶爾也會抱怨這個問題,或者自己跑出去加餐。
現在好了,和暮一來,直接從根源解決了這個問題,據說除了豐盛的三餐以外,每天還會有水果和甜點、奶茶提供!
這讓劇組所有人包括嚴嘉學白格在内,都直呼“和先生大氣”,并說他是“神仙投資人”、“夢想中的金主爸爸”!
此時的和暮已經深藏功與名,坐在車上等明黛來,輕描淡寫地向她解釋:
“至少要吃好點,才有力氣工作。”
“不愧是小舅舅!”
可惜明黛高興了沒兩秒,一張臉迅速變得沮喪。
和暮注意到:“怎麽了?”
明黛歎氣:“就是想着,那些甜點奶茶都是我不能吃的。”
今天跟着和暮出去加餐已經算是放縱了,接下來明黛可萬萬不敢沾染那些萬惡的糖油混合物!
和暮挑眉,開玩笑道:“那我讓人取消?”
“有點心動。”明黛誠實地說出想法,“不過還是算了,同事們可能會分分鍾把我掐死。”
和暮被她逗笑:“這樣看來,今天這頓晚飯,更不能讓你失望。”
明黛好奇:“我們要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
逐漸暗沉的天色下,黑車沿着銀灰色公路疾馳,一路往偏僻的城郊開去,兩旁建築越發的冷清稀疏,連行人也越來越少。
靜谧的車廂内,開車的是和暮随行的保镖兼司機,後座則隻有明黛和暮兩人。
明黛頭歪斜倚着靠背,睡得正香。
和暮見了,覺得好笑之餘,也知道明黛這是拍了一整天的戲累着了。
所以才會在上車後沒多久,說着說着話,就一偏頭睡了過去。
這入睡速度,恐怕很多失眠症患者都會羨慕不已。
和暮沒有吵醒明黛,而是取來車内的小蓋毯,搭在明黛身上,又示意司機調高空調溫度。
很快車内溫度明顯開始上升,睡夢裏的明黛估計是感覺到了,惬意地嘟哝兩聲,又調整了睡姿,把半張小臉都埋進毯子,像隻倦懶的貓兒。
和暮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正要挪開,忽然覺得手臂癢癢的。
低頭一看,絲絲縷縷的柔軟發絲,不知道什麽時候越過了後座位置間的扶手,發尾輕輕掃着和暮的手臂,隔着幾層衣服,仍然能夠感覺到那種酥酥癢癢。
和暮放輕了呼吸。
他試圖幫明黛整理好。
指尖一碰,才發現她的發絲冰冰涼涼,入手順滑得幾乎抓不住,泛着緞子般的光澤,有種舍不得松開的觸感。
就在和暮抓着她發絲,停頓不過幾秒的功夫。
明黛再度哼哼唧唧起來。
大抵這樣歪着睡讓脖子很不舒服,沉睡中的她都忍不住生氣地皺起眉心,随後便開始調整腦袋姿勢,一不小心滑了下,眼看腦袋就要砸到扶手。
手比眼快的和暮,及時伸出手掌,接住了她的腦袋。
明黛這下舒服了。
帶着溫度的大掌在冬天就是最安逸的枕頭,讓她眉眼都跟着舒展,嘴角微微翹起,睡得更香了。
和暮低頭看見明黛像隻貓兒似的惬意蹭蹭蹭,屏住呼吸,許久都沒有松開。
前座沉默的司機突然動手挪開了後視鏡。
和暮注意到他動作,往前淡淡瞥了眼,沒說話。
隻是安靜地任由明黛腦袋壓着他的掌心,細細軟軟的發絲撓過他的皮膚。
許久。
許久都沒有動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