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遠洋水師神兵天降的秘密并不複雜。
因陀羅補羅作爲占城國的首都之所以讀起來如此拗口,是因爲它是漢字音譯,其實在梵語中意思是“因陀羅之城”,而這座城市在大明又被稱爲“舊州”,它的旁邊就是東南亞著名港口——沱灢(岘港)。
所以,鄭和隻需要讓船隊隐藏在海平面之後,再通過陸上精銳斥候和海邊快船聯絡,就讓大海起到了戰争迷霧的效果。
水師的正副長官鄭和、王景弘,以及周王次子朱有爋,此時正在城外地勢較高的位置俯瞰戰局。
“占城國的軍隊果然不堪一擊。”
看着湧入城池裏的安南國軍隊,朱有爋不屑地說道。
鄭和則盯着自己手裏的地圖歎了口氣:“安南軍現在占領了橫山關,如此天險淪于敵手,想要單靠我們的力量幫占城國奪回橫山關恐怕是不可能了,這王都能幫他們守一次、兩次,難道還能次次幫他們守嗎?隻要安南軍手裏捏着橫山關,就可以進退自如,北面的援軍和補給也可以源源不斷地補充進來。”
占城這個國家,隻有三個地點需要記住,第一個是國都因陀羅補羅,第二個重要港口沱灢(岘港),第三個則是橫山關。
怎麽解釋橫山關的重要性呢?
這樣說吧,橫山關之于此時的占城國,便如山海關之于明末的大明。
橫山是後世分隔越南北部和中部的山脈,也是現在安南國和占城國的界山,走勢基本是沿着北緯18°線分布的,西接大山,東連大海,綿延百裏,最高海拔可達千米,主峰有且僅有一條路,把守着這條路的就是橫山關,是不折不扣的天然長城,比富良江防線還要險要的多。
然而就是這麽一道雄關,卻被占城軍一箭不放地丢給了安南軍。
這麽做所造成的後果當然是相當的惡劣,直接類比崇祯初年後金占了山海關的後果就可以了,敵人進可攻退可守,想什麽時候進你家擄掠就進,而且你的國都随時暴露在敵人的兵鋒之下。
而從沱灢(岘港)登陸救援因陀羅補羅的明軍,也就大概相當于從天津登陸救援北京,隻不過距離還要更近.但近不近不重要,根本問題還是出在橫山關淪于敵手上,不解決橫山關,救多少次都還是被動。
“上次與朝廷聯絡,回來的使者禀報說,征安南的大軍已經出發了,可否讓朝廷先派遣一部分兵馬用以增援來截斷橫山關?廣東的水師雖然船隻老舊,但多少還有些運力,海戰或許差點,但運兵總是行的。”副手王景弘說道。
鄭和下西洋,雖然後世一般隻知道鄭和的名字,但隊伍裏其實還有很多厲害人物,畢竟下西洋這種好幾萬人規模的長途行動,跟發動軍事遠征并沒有任何區别,需要超高的組織度,而組織度的關鍵既在于基層士兵、水手和中層的軍官,也在于上層的決策者。
王景弘是福建漳平人,自幼會開船遊泳,小時候就進入了皇宮當宦官,然後等到朱棣就藩北平的時候,被分配給了燕王府,被朱棣培養成了武裝太監,靖難之役同鄭和一起在戰場上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兩人可謂是王牌搭檔,如果曆史線沒有脫軌的話,他将與鄭和一同組織和指揮下西洋,并且在宣德八年(1433年),鄭和病逝于印度古裏後接手指揮權率隊歸返南京。
雖然王景弘名聲不顯,但他同鄭和一樣是華夏曆史上偉大的航海家、外交家、軍事指揮官,因此他在軍事上的判斷能力其實并不弱于鄭和。
“廣東水師恐怕還得運糧食,畢竟是十幾萬人人吃馬嚼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有富餘的運力,成國公不見得會管南線的事情,畢竟占城國其實不是關鍵,隻要北線打穿,一路推過來就能解決,甚至北線都不需要打穿,隻要壓力足夠大,在南線的安南軍就會撤退的。”
鄭和歎了口氣,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
事實正是如此,站在鄭和等人的角度,或者說原始版的大明海軍的角度上,當然希望能通過登陸行動保住占城國,從而體現遠洋水師的價值。
但在大明軍界,鄭和等人所代表的遠洋水師,僅僅是水師的一部分,而水師對于以陸師爲絕對主力的大明軍隊來說,也不過是一個用來運兵運糧的附屬兵種罷了。
所以,這雖然稱不上什麽海陸之争,但雙方的利益和立場顯然是不一樣的。
對于北線的明軍來說,搞什麽南北夾擊?老子一路從北推到南就好了。
至于占城國亡不亡國,關老子屁事,大不了撤軍的時候再扶持一個國王就好了,想當國王的人還不多的是。
但鄭和等人不光是要從事軍事行動,還要從事遠洋貿易,從遠洋貿易的角度上來說,一個親明且穩定的占城國政權是非常重要的,因爲從南宋開始,遠洋航行的第一站通常并不是安南,而是占城。
《元史》記載“自泉州向南登舟海行者,先至占城而後至其國”,《真臘風土記》則記載“自溫州出發曆福建、廣州諸港口,過七洲洋經交趾洋達占城”,目前還未誕生的由鄭和翻譯馬歡所著《瀛涯勝覽》記載“占城國在大海南,南距真臘,西距交趾,東北際海,自福建之長樂縣五虎門發舟西南行,順風約十日可抵其國,國東北百裏,有海口曰新州港者,港岸立石塔爲标,船舶停于此,西南百裏至王城”。
由此可見,從福建廣州等地出發,順着風是可以直抵占城國的,而且占城國不僅是海運要道,還盛産一些價格高昂的特産,如烏木、象牙、犀角、伽藍香、觀音竹其中賣的最好的是伽藍香,也就是最上等的沉香,一萬株沉香樹中隻有一、二株可結成,十分難得,有“一片萬金”的說法,往阿拉伯和奧斯曼賣更是天價。
但不管怎麽說,此時此刻決定權都不在鄭和等人的手裏,他們還不知道北線明軍已經換帥的消息,他們隻知道眼下必須先幫助占城人擊退前來進犯的安南軍,保住占城國的王都。
“汝南郡王,還得勞煩你率騎兵沖一沖,如今我軍不過數千人,新式火器裝備的又不夠多,想要快速打開局面,不動騎兵不行。”
朱有爋幹脆道:“三寶太監且看我沖陣便是。”
鄭和點了點頭,因爲是遠洋航行飼養馬匹很費勁,所以雖然船隻很多,但攜帶的馬匹并不多,騎兵僅有數百,這種精銳小隊,必須交給擅長騎兵作戰的指揮官,朱有爋就是不錯的人選。
說起來朱有爋向建文帝告發他爹周王,還配合李景隆抓捕自己全家,也屬實是個狠人,這種人能活下來,全靠二皇子朱高煦說情。
朱元璋的孫子裏,朱高煦就跟周王家的兩個兒子朱有爋、朱有熺玩的近,正好師父姜星火建議宗室子弟參與下西洋,但響應的藩王嫡子并不多,朱高煦幹脆就勸朱有爋帶個頭,不僅是将功折罪,而且說不得還能在海外立下一番功業。
朱有爋一開始是拒絕的,但後來跟着鄭和甫一出海,便立刻感受到了大海的魅力,這是他在陸地上從未感受到的,從此以後,一發不可收拾地深深愛上了這種感覺,反倒事事積極了起來。
看着朱有爋已經帶領騎兵加入了戰鬥,王景弘還是對鄭和建議道:“不管主帥同不同意,還是得給廣西那邊從海路送一封文書過去,建議抽調兵力救一下占城國,最起碼要奪回橫山關,這樣相當于關門打狗,安南國的軍隊在北線崩潰後,不會湧入占城國境内。”
“我也是這個意思,畢竟陛下要的是短時間内竟全功,若是讓安南潰軍大規模進入占城國,那恐怕再清剿起來就麻煩了,而且占城國的漢化程度很低,受天竺佛教影響很深,換個王室不見得會對大明如此了解、順從。”
鄭和沉吟刹那,說道:“眼前驅逐這些安南軍倒是不足爲慮,這樣吧,我寫一封文書,伱我聯名,到時候遣船送到廣西。”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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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麽說呢,雖然王都因陀羅補羅裏面,兩國軍隊打的熱鬧,可所謂的強弱都是對比出來的,在占城國守軍眼裏,安南軍很強,但實際上從明軍的角度來劃分的話卻并非如此。
從明軍視角:
占城國守軍=持械村民
占城國王宮禁衛軍=有一定訓練的二線衛所兵
而對面的安南軍,也基本上就是這個二線衛所兵的水平,畢竟安南的北線面臨着明軍東西兩路大軍的巨大壓力,壓迫感是拉滿的,所有精銳主力都擺在富良江防線以及其更北面的前哨陣地了.至于南征占城國,也隻是潘麻休率領的安南軍偏師而已。
而朱有爋所帶領的騎兵數量雖少,卻是全程參與過靖難之役的精銳騎卒,是不可不扣的百戰精銳,拿這種百戰精銳來沖擊二線衛所步兵,得到的結果不問可知。
王宮前的潘麻休見占城王宮久攻不克,于是放棄了占據王宮再靠人數優勢反擊的想法,讓一部分軍隊包圍王宮後,幹脆集結所有進入城池的兵力,試圖把城門口的明軍給反推回去,然後占據王都因陀羅補羅,固守待援。
雖然好幾萬安南軍被數千明軍壓着打看起來很丢人,但潘麻休已經習慣了,第一次進攻因陀羅補羅就是這樣,被明軍打的丢盔棄甲,如今第二次進攻,隻是沒想到早已經走了的明軍,竟然會突如其來地殺了個回馬槍。
潘麻休的備選計劃不錯,但他顯然不明白什麽叫一力降十會。
朱有爋騎在戰馬上,戰馬不安分地打着響鼻,朱有爋夾了夾馬腹,戰馬這才安靜下來,他抽出長刀,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正在混亂中試圖集結的安南軍。
“殺!”
伴随着他的呼喝聲,在他身後,數百大明精騎同樣呐喊着沖殺而上。
面對明軍的精銳部隊,哪怕隻是不适宜蠻力沖鋒的輕騎兵,在這樣無處可躲的街道内,安南國的軍隊依舊毫無招架之力。
僅僅片刻時間,就大片大片地被朱有爋的騎兵砍翻在地。
朱有爋沉默着揮舞着手中的長刀,直接斬殺了兩個安南軍的軍官。
明初的宗室成員,勇武之風尚存,還不是後世那種被人做成福祿宴都沒有任何血性反抗的待宰肥豬。
明軍精騎騎着駿馬,瘋狂追殺敵人,鮮血染紅了他們身下駿馬的鬃毛,從天空往下看去,就宛如是一柄切開黃油的利刃,所向披靡,一路斬殺着安南國的士兵。
而身後的明軍步卒和火铳手,也順着明軍精騎開辟出的道路繼續向王城的縱深挺進着。
很快,朱有爋就帶領着騎兵沖到王宮前數百步的位置上,在他們面前便是集結起來的、密密麻麻的安南軍,也是潘麻休剛剛整頓好的部隊。
潘麻休看着遠處逼近過來的明軍,又看着勉強集結在一起,但已經從士氣高昂轉爲低落的部下,覺得有些苦澀。
爲什麽上一刻面對占城軍隊,自己的軍隊尚且能夠做到砍瓜切菜一般攻入城中,而面對大明的軍隊,被砍瓜切菜的就是自己?難道差距真的這麽大嗎?
這其實是潘麻休的錯覺,安南國偏師雖然跟明軍遠洋水師的精銳陸戰隊戰鬥力有差距,但之所以造成如此現象,卻不僅僅是雙方的戰鬥力差距。
在戰争中有的時候并不是人數越多就越好的。
事實上别說是古代戰争,就算是組織度和通訊程度更高的近現代戰争,如果被敵軍繞後,都很容易造成全面崩潰。
而幾萬安南軍隊懷揣着攻破占城國王都大肆劫掠的心态,烏泱泱地湧進了城,本來就前後各部分都失去了有效聯系,而後面又有數千明軍突然出現在城外,從他們的身後方向堵住了城門并發起猛攻,這時候跟被關門打狗沒有任何區别,不出現混亂和潰敗才是不科學的事情。
所以,如果雙方在曠野上擺開車馬對陣,其實人數劣勢極爲明顯的明軍,即便是能戰勝安南軍,未必見得能赢得如此漂亮。
而這一切,也是鄭和等人等待的結果。
耐心的獵人,總會等到獵物處于最虛弱的時候,才發起緻命一擊。
這一點,鄭和等人做的非常的好,如果再晚一會兒,安南國的軍隊全部進城再封閉城門,那明軍就會變爲極爲尴尬的攻城方了。
明軍正是掐住了安南軍大部分進城,小部分沒進城,同時進城的指揮官和精銳部隊都沖在最前面,後面部隊又弱又缺乏指揮的這個時機發動了突然襲擊,如此才取得了這麽顯著的戰果。
城内,聽着前方傳來的喊殺聲,戰馬在沖鋒中已經折損不少的明軍精騎,在朱有爋的帶領下收攏馬匹,下馬步戰。
“輕騎兵還是不适合硬沖啊。”
朱有爋歎了口氣,舉起馬刀,狠狠的砍下去。
噗哧——
刀芒閃過,一顆腦袋高高飛起。
“殺!”“明軍威武!”
朱有爋手持馬刀,一刀又一刀的砍下去。
他手下那些下了馬的騎兵,和身後的步兵同袍彙合後,就像是一台高效的戰争機器,每一步推進,都必定帶走幾條生命。
安南國的士兵,根本抵擋不住這股兇殘的洪流。
“快!快攔住他們!”
安南國的士兵們慌了,一群又一群的士兵湧來,他們組成盾牌陣,試圖阻止明軍步兵的前進。
然而這些普通的盾牌,根本阻擋不住明軍。
明軍稍稍停下來整頓隊形,随後明軍的火铳手開始發威。
“砰!”“轟!”
一排火槍齊射過後,數十名安南國士兵被打倒在地上,也有一些劣質木盾被轟碎,事實上如果木盾不包裹牛皮的話,對于火器的防禦效果是很差的。
“弓箭手呢?放箭!”幾個安南國将領見狀,不約而同地大喝。
“噗!噗!噗!”
因爲不同兵種混雜着擁擠在一起,所以隻有零星的羽箭從天空落下,明軍絲毫沒有畏懼,要知道明軍火铳手也是有兜鍪和半身甲的,而且爲了保持火力密度,操典已經有了“排隊铳斃”戰術的雛形,隻不過是單向的。
随着火铳手的大力輸出,明軍很快便攻破了盾牆,與安南國的士兵交戰起來。
“守住!”安南國的士兵大喊起來,他們奮力想要維持陣型,卻抵禦不了源源不斷湧來的明軍.在這片狹小的戰場上,明軍越聚越多,安南國的士兵節節敗退。
“該死!”
王宮前,看見自己手下不堪一擊,潘麻休心中焦急,這可是他辛苦培養了許久的精銳,竟然被殺的潰不成軍,而且還讓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困境。
目前看來,潘麻休試圖整頓兵馬抵禦明軍的努力已經徹底失敗了。
“不能坐以待斃!”
潘麻休深吸一口氣他看着王宮周圍密密麻麻的敵軍,心中一橫,準備親自帶隊沖破敵人的防線。
安南軍如今最大的問題是被打散了,而且由于組織能力比較差,一散就很難協調,相當于貓的四條腿各走各的,能走好路才是怪事。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緊沖出去,離開占城王都,然後不管是潰逃也好,有序撤退也罷,總之是要找個地方整軍再戰的。
潘麻休騎上自己的寶馬名駒,向着另一個方向突圍而去。
隻是他還沒策馬走多遠,剛剛帶人繞過占城王宮的一處拐角,就感覺後背一疼。
一支箭矢射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潘麻休被身邊的親兵護衛着,狼狽地向遠處逃去。
王宮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聲,在慶賀着取得這一次勝利,但是也有不少人悲痛欲絕,看着渾身浴血的同伴,眼眶通紅。
等到遠處,潘麻休才艱難扭頭,雖然視線有些模糊,但是他還是隐約看清楚了,原來偷襲他的人,竟然是那個占城國王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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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時,占城國王宮裏。
“本王就算是死,也不願做安南人的階下囚!”
占城國王【占巴的賴】眼中帶着堅毅之色,拔出寶劍來說道。
占城與安南,是鮮血澆灌出的仇恨,雙方互相攻陷過國都,互相殺死過對方不止一位國王,但從未有哪位國王是被俘投降的。
他剛剛接到的消息,是安南人攻勢兇猛,已經快要攻破王宮禁衛軍的防線,現在雖然王宮很大,可是他已無路可退!
“衆卿,随本王迎敵!”
“王上,您不要沖動,外面還有王孫帶兵抵抗呢!”
身邊的大臣們大驚失色,王宮的宦官首領也是臉色慘白,他沒有料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王上竟然想要親自迎敵?
他連忙勸說道:“王上千金之軀,怎麽能夠冒險呢?”
占巴的賴搖搖頭,沉聲道:“我意已決!”
他堅決要往帶領身邊的衛士往王宮大門口趕去,他知道,如果繼續留在王宮大殿裏,他就真的成爲籠中之鳥,插翅難逃了。
“快點跟上!”“保護王上!”
侍衛紛紛大吼着沖了上去,試圖保護占巴的賴,他們很清楚,如果國王在他們的保護下出了什麽事,那他們也别活了。
但是當占巴的賴走出宮殿,來到王宮宮牆上時卻傻眼了。
“咣當~”
他手中的寶劍掉在了地上。
隻見穿着紅色甲胄的大明軍隊已經殺了過來,他們的武器劈砍過來,砍掉了安南軍的胳膊、腿,甚至是頭顱,安南軍的鮮血流淌,屍體堆積成山,将王宮大門堵得嚴嚴實實。
原來竟是局面變化的太快,而王宮禁衛軍人手極度短缺,一時緊張下,竟然都以爲别人會去王宮裏通知國王,可事實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去!
“殺!”朱有爋大吼一聲,勇猛地沖鋒在前。
“嘭!”
朱有爋一刀劈碎一面盾牌,緊接着長刀砍在一個安南士兵的脖頸上,這個士兵的腦袋“咕噜”滾落。
但朱有爋并沒有絲毫欣喜,而是繼續往前殺去。
在王宮宮牆上被衆侍衛護衛着的占巴的賴,就這麽看着那個大明的将軍,提着刀殺向另外一個安南士兵,那個安南士兵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大明的将軍砍去。
“噗嗤!”鋒利的長刀砍進他的喉嚨,噴出大量鮮血。
這個被吓傻的安南士兵雙目瞪圓,捂住被切割開的氣管,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竟然這麽輕易的就死了。
“明軍萬勝!”
朱有爋再度怒吼,帶領着明軍混編的步卒向前沖鋒,一路上所遇到的安南國士兵全部被砍死或者砍傷。
而這時,剛帶着一部分王宮禁衛軍出宮反擊的占城王孫部坡亮微郊蘭得勝那抹已然血透鐵甲。
“王孫,快撤回去休息吧!”
一個侍衛長看到了他身上的傷勢,在兵荒馬亂中大叫道。
“不行!”他拒絕了,咬着牙忍着疼痛,他現在雖然受傷了,但卻決不能離開,他還需要給予王宮禁衛軍裏的将士們鼓勵,讓他們同樣堅持到最後一刻。
“殺!”他再次砍死了幾個企圖靠近王宮的安南士兵。
就在這時候,王宮宮牆上卻有人大喊着他的名字,正是國王占巴的賴。
經過一番厮殺,部坡亮微郊蘭得勝那抹終于跟明軍配合,驅逐了所有攻入城内的安南軍隊。
總算是比趙子龍跟劉阿鬥合力在長坂坡七進七出好點,沒有完全讓明軍負責亂殺,自己負責嘎嘎。
“爺爺!”
他跪伏在地。
占城國王占巴的賴此時已經疲憊不堪,但看着自己的孫子露出了慈祥的微笑,說道:“你做的很好,不愧于是制蓬峨的子孫!”
他的話語雖然平靜,但是卻透露着一股欣喜之意。
老國王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畢竟他作爲王儲的時間已經太久了,而自己的繼承人如此優秀,他也可以把振興占城國的重擔傳承下去。
占巴的賴的統治時期,是上百年來占城國最爲弱小無助的時期,這份重擔,不是誰都能勇敢地扛起來的,自暴自棄地擺爛反而才是常态。
而在十五世紀初的東亞,無論是大明的朱允炆、朱瞻基,亦或是安南的陳天平,還是眼下的部坡亮微郊蘭得勝那抹,總之,孫子獲得或宣稱擁有繼承權,還是挺常見的。
“讓我們去迎接天使吧。”
占巴的賴看着自己的孫子,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我已經決定同意天朝的條件了。”
部坡亮微郊蘭得勝那抹驚訝地看着他的爺爺,大明給占城國開出的條件,雖然比給陳天平的要寬容許多,但還是完全有異于傳統的宗藩體系,對于占城國來說,無疑是限制了很多自主權利。
更像是.回到了一千多年前被秦漢直接統治的時期。
那時候,雖然也是當地勢力實行自治,但中原王朝是有流官的。
隻不過土人一不滿意就會殺官造反罷了。
大明的條件其實很樸實無華,天使館、通商契約、租借沱灢(岘港),交換條件就是幫助占城國擊敗安南國,同時把橫山北面一百多裏的安南國土地割讓給占城國作爲緩沖區。
雖然把王都邊上的港口租借出去了,但說實話,以大明和占城國的體量對比來看,大明要是想讓占城國換個國王,大明手裏有沒有這個港口都是一個樣,結果無非就是多費幾天工夫而已。
“朝鮮國,有一種理念,叫做‘事大主義’,正因爲這種理念,朝鮮王國在中原由漢人統治時,始終延續了下來,我認爲我們占城國也要同樣如此。”
“大明實在是太過強大了就如同天上的烈日一般,天無二日,這世界上隻有一個太陽,也隻有一個大明.但大明并不是暴虐的,跟安南國相比,大明不會貪圖我們的土地,我想,恭順地臣服于大明,或許才是我們占城人最好的選擇。”
部坡亮微郊蘭得勝那抹點了點頭,認同了爺爺的觀點。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與大明硬抗,畢竟大明太過龐大,就算給他制蓬峨模闆,讓他打赢安南國,可他也打不赢大明這個大陸巨無霸。
何況,現在大明開出的條件很合适,至少對占城國來說是很合适的,隻要占城國老老實實聽從安排,那麽大明不會動搖他們的根基,甚至可以說給與了占城國巨大的利益。
要知道,租借一個港口,大明許諾給二萬兩白銀/年!
這是何等财富?把港口放在哪它一年也産生不了這麽多的收益。
嗯.反正銀價在未來可見的幾百年内,應該挺貶值就是了。
但問題是現在的人不知道啊!
不管怎麽說,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大明的條件對占城國來說,是目前最好的一條路子。
但部坡亮微郊蘭得勝那抹也有自己的顧忌:“隻是,爺爺,我擔心我們占城國的态度過于低姿态,恐怕大明的天使反而不肯善罷甘休,會提出更多、更過分的條件,如今雖然是天朝的大軍來救援我們,可實際上便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我們還有得選嗎?”占城國王占巴的賴苦笑着問孫子。
大明永樂元年八月二十八日,鄭和代表大明與占城國王占巴的賴簽訂了《明占友好通商契約》,内容包括:
一、占城國租借沱灢港給大明使用,租期爲八十八年,每年租金爲白銀二萬兩,租金價格不随時間而改變。
二、占城國全面開放國内城池、道路、河流與大明進行通商。
三、通商原意爲兩國友好,故彼此互不抽稅,兩國議定通商之後各谕商人,安靜交易,以敦和好。
四、兩國商人互相交易,雖系自定價值,不能不爲之設官照管,大明由大明駐占城國天使館派員照管,遇有兩邊商人之事,各自秉公辦理。
五、大明商人在沱灢港内,倘有搶奪等事,占城國概不經管,自入占城國境内,所有帶來貨物系在商人房内收存,小心經管,倘有丢失,立即報知占城國官員與大明天使館共同查看來去蹤迹,如有在占城國所屬民人莊院,或将行竊之人立即拿獲,盡數搜出實在原竊贓物給還外,并将行竊之人嚴行懲辦。
六、大明與占城國兩邊爲匪逃逸人犯,彼此均不準容留,務須嚴行查拿,互相送交,各自究辦。
七、此次議定一切條款,互相給與契約憑證,互相钤用印信,各收存四份。
契約已簽訂,同時安南國偏師主将潘麻休帶領殘兵敗将倉皇逃竄,撤回了橫山關暫時無力繼續南侵,雖然大片占城國北部的國土被安南軍所劫掠,大量村莊、城鎮被燒毀,但不管怎麽說,南線的戰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至于大明幫助占城國獲取更多的領土,就要等到安南國真正被大明所徹底打敗并肢解的時候了。
北線,五星上将李景隆此時正在效仿呂布轅門射戟化解袁術、劉備兩家恩怨,于龍州府設宴,招待征南将軍韓觀與湖廣、福建等都司的将領。
注釋(注釋内容計算過了不算錢):看到了一些書友的争論,關于這幾章出場占城國人名、地名的問題,是經過嚴格考證,不是西湖自己編的,《大明太宗文皇帝實錄》原文如下。
“敕谕占城國王占巴的賴曰:爾遣孫部坡亮微郊蘭得勝那抹等來朝貢方物,且言安南黎賊侵奪地界、驅掠人畜,肆虐不已,請兵讨之.已命總兵官征夷将軍成國公朱能等率大軍往讨其罪,務在殄滅,以安黎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