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斷已下,便再也沒什麽其他好說的了。
洪武-永樂時期的明軍,正是組織能力巅峰的時期,隻要上面的将帥有明确的指令下達,哪怕是夜裏,部分士卒依舊被有序地喚了起來,在千戶、百戶等軍官的帶領下迅速開始執行命令,并沒有造成意外的炸營。
明軍層層疊疊的營盤裏,面向白蓮教叛軍方向的,被清空了一部分,而外面的營牆也保持了聳立,隻是地基木樁被拔了大半,兩頭也用無數的粗繩子拴上,确保能直接拉倒或推倒。
從天空中看去,便形成了這樣一個圖形。
一(營牆)
凹(前營)
中間清理幹淨的凹陷部分,便是以一個類似于甕城的結構,來容納被作爲前驅的百姓,百姓到了這裏,就處在了相對安全的位置,且無法沖垮其他營盤。
陳瑄自去調度,柳升、朱高煦,還有幾個軍校生,陪着不睡覺的姜星火在巡營。
亦或者說,臨戰前最後的準備。
一路沉默無聲,張安世忍不住問道。
“姜校長,若是有白蓮教叛軍混入百姓裏呢?這些人穿着百姓的衣服,跳蕩登上營壘也是麻煩,我軍又該如何應對?”
姜星火看了看這位朱高熾的妹夫,并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頗有些心思百轉。
姜星火當然知道朱高熾與朱高煦的儲君之争,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變法的大環境暫時壓了下去,而這種競争,即便是在不久的未來,朱高煦離開南京北上北直隸,主持北方的變法,也不會消失,反而是會變得更加激烈。
所以,作爲大軍副将,稅卒衛的指揮使,朱高煦不怎麽待見張安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張安世同樣是自己的學生,朱高熾也是能影響變法走向的重要人物,姜星火卻不能對他們有什麽區别對待,非但如此,還應該盡量争取他們對變法的支持,這便是所謂“讓朋友變得更多、敵人變得更少”。
之前,姜星火就收到了朱高熾的信箋,倒不是什麽别的内容,而是問他是否方便教導年幼的朱瞻基。
姜星火當時并沒有直接同意或拒絕,而是以當時變法事務繁忙爲由,暫時鴿了下去。
如今江南平亂過後,便是治水、赈災、建廠,再往後就得回京,發起新一輪的變法了。
而無論如何,教導朱瞻基,也就是張安世的大外甥這件事,都得做個決斷。
姜星火本人對于創造了“仁宣之治”的朱高熾、朱瞻基父子,倒是沒什麽意見,雖然被保守的文官操縱了部分權柄,導緻了大明的全面收縮有很大的不良影響,但如果反觀當時,大明國内也确實有種種收縮勢力的現實需求。
但姜星火從一開始,就對眼下連影子都沒有的明堡宗朱祁鎮很有意見!
大明的皇位要是還傳給這貨,很難确信不會再來一次“土木之變”。
而姜星火現在無疑是在某種程度上,擁有着影響儲君之争結果的能力的。
他如何對待自己的開山大弟子朱高煦,又如何對待朱高熾、朱瞻基父子,就必須要有所衡量,最起碼,心裏得有杆秤。
“咦于謙是不是跟朱瞻基同歲?若是要帶娃,把這時候的于謙也帶上,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他的成長?可所謂性格決定命運,于謙本性便是如此,受了科學理念的教導,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會不會有可能成爲我的繼任者,成爲新的馭龍者?還是說,比前世的曆史上,結局更加悲慘?”
腦海裏一連串的問題,讓姜星火的心跳都略微有些快了起來。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張安世等人還等着自己的答案呢。
種種念頭一閃而過,姜星火複又看向張安世,說道。
“就按我之前教過你們的排炮跨射。”
見上至柳升,下至朱勇、徐景昌,都有些猶豫的樣子,姜星火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他們不是不懂姜星火的安排,而是心裏沒底。
所謂排炮跨射,便是以火炮的彈幕來隔斷白蓮教叛軍主力和混入百姓的前鋒,而新式輕型青銅野戰炮足足運來了數十門之多,足以形成排炮跨射,如此一來,這樣哪怕白蓮教叛軍混進了百姓堆裏,也是孤立無援的狀态,就造成不了什麽危害了。
而這種戰術,在這個世界,毫不誇張的說,是第一次登上曆史舞台!
爲什麽?
因爲在姜星火指導發明的新式輕型青銅野戰炮發明、列裝出來之前,以前的大炮都是笨重的,固定到城頭幾乎不可移動的。
即便是有人移動過大炮進行野戰,也沒人在戰鬥裏組成炮群,進行彈幕隔斷。
原因很簡單,火炮跨射形成彈幕隔斷,需要兩個基礎前置條件。
一是齊射,二是速射。
以前的大炮首先是炮管造的稀爛,一個炮彈打一百次,一百次能落在不同的、散布範圍極大的點上,其次是缺乏相關的炮兵幾何學知識,如果炮彈打的東倒西歪組成不了彈幕,就壓根談不上阻斷;而速射則是根本做不到,因爲洪武時代的火炮普遍是大口徑的鐵炮或石炮,裝填速度堪稱慘不忍睹。
所以,從來都沒人用過的戰術,第一次拿到戰場上,誰心裏能有底?
“走,先去炮營看看火炮。”
炮營離得并不遠,這些火炮都是柳升他們的看家寶貝,自然珍貴得很。
炮營這兒,雖然隻有一個千戶的兵力,但卻明哨暗哨,布置了不少。
“校長好!”
一名穿着牛皮甲的軍校生跑了過來迎接。
“打開倉庫,臨戰前查驗一下火炮。”
姜星火掏出了自己的腰牌遞給了他,走完正規程序後,被儲存在臨時倉庫的數十門火炮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姜星火給兵仗局的技術指标,是參照歐洲三十年戰争時期軍事變革湧現出的經典輕型青銅野戰炮,也就是1628年“克萊恩·德拉克”型輕型加農炮。
事實上,古斯塔夫軍事變革裏,首先野戰炮就是需要考慮輕量化,這是炮兵改革的重要标準之一,如今被姜星火提前二百年搬出來,以大明的技術,完全是可以做到的。
這種火炮是三磅青銅炮,通常被稱爲軍團炮。
該炮原尺寸爲長度1225毫米,口徑78毫米,炮管/口徑比約16,重三百斤到四百斤,含炮車的重量則爲六百斤,現在換算成明制的度量衡,造出來産品跟原型區别也不大。
通常會由兩匹馬牽引,隻需兩名炮兵操作即可,可以發射兩種最常見的彈藥(實心彈丸、霰彈),實心彈丸能打八百到一千米,霰彈能打二百米。
之所以這麽輕,是由于銅炮延展性好,炮管可以造的比镔鐵炮更加的輕薄且堅韌,跟洪武時期以镔鐵或石頭所鑄成的大将軍炮動辄數千斤比,明軍新列裝的青銅野戰炮,可謂是做到了全面“瘦身”。
這便是說,純銅當然是很軟的,不适合制造火炮,但是添加正确比例的錫(91%的銅和9%的錫)可以産生一種堅韌的合金,也就是俗稱的炮銅,即鑄炮用的青銅,炮銅比純銅純錫都要堅硬,而且熔點略低于純銅但遠高于純錫,鑄造出來的炮,重量也比镔鐵炮要輕得多得多,隻有數百斤重,完全可以做到用騾馬快速野戰機動。
不要小瞧這一點,騾馬化的快速炮兵部隊,放到一戰都不落伍,隻是炮不同了而已。
除此以外,銅炮優點多多,譬如由于銅元素要比鐵元素更穩定,冶煉過程中不容易與其他物質發生化學反應生成雜質,銅炮的純度往往比鐵炮要高,而且爐溫也低了好幾百度,還不像鐵那麽脆,炸膛造成的殺傷要小,且耐腐蝕等等等等。
當然了,有利必有弊,青銅炮結構強度高且重量輕,但問題在于,銅是貨币金屬,也是大明的輔币,所以造價非常昂貴造一門炮,就是在往裏燒錢。
——銅錢被融化,去掉雜質,鑄成銅炮,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燒錢。
除此以外,青銅炮連續開火後升溫很快,這意味着它無法承受長時間的快速射擊,一旦超負荷,就有炸膛的風險,而且炮管使用壽命會劇烈縮短。
現在又沒有更換炮管的技術,用不了了,那就得報廢回爐重造。
成本無疑是青銅炮大規模列裝所需面臨的一個巨大阻礙。
當然了,這一切會随着占領日本的銀礦迎刃而解。
隻要按照姜星火在獄中的設想,廢除銅錢的輔币地位,将白銀進行寶鈔貨币化,那麽自然就有用不完的銅進行鑄炮了。
看着這一排排铮亮的火炮,衆人的内心,開始逐漸安靜了下來,充滿了對勝利的信心。
軍人對戰鬥與榮譽的渴望,逐漸升騰上了心頭。
正當他們想說些什麽時候,姜星火卻忽然說道。
“火炮還是要标準化,工匠手工弄的,多少慢了些,也不夠标準化。
“師父的意思是?”
面對朱高煦,姜星火也不藏着掖着,他示意幾人席地而坐,而後說道。
“未來的路,便是用标準的機器,來替代人工棉花紡織如此,炮管的鑄造同樣也是如此。”
人沒法想象他們不能認知的事物,對于死後的世界如此,對于現世的未來也是如此。
柳升好奇問道:“現在炮管是用大鐵椎來鑽的,那姜校長覺得,機器要如何鑄造火炮的炮管?”
“用镗床,水力镗床。”
姜星火撫摸着身邊青銅野戰炮的炮管,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給這個時代帶來的變革。
“以後咱們造炮,就不用工匠辛苦的手搓了,車、銑、鑽、磨、镗、刨、沖,這些步驟,都會有相應的機床來做。”
姜星火一時感慨:“除此外,采礦、冶金、造船,都可以用上機床,而且還要一代代地疊代下去,從此以後,咱們就能掌握最先發、最高端的技術,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說罷,姜星火用手比劃了一下,見幾人還是不甚理解,倒也不在意,而是轉而說道。
“你們不理解是很正常的,就像是很多人,同樣也不理解你們。”
此言一出,儲存火炮的倉庫裏頓時連空氣都沉默了下來。
“我知道,火炮、火铳這些東西,大明的軍界,很多人是不太認同的,那麽堅持這種觀點的伱們,平日裏多少也受到了些蔑視的眼光。”
柳升、徐景昌等人,都默默地點了點頭,校長顯然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裏話。
“可是我總覺得,火炮和火铳真的能改變戰争,我想打這一場仗!”
朱勇說完後,埋下了頭:“我父親不信,我也跟他說不清楚,就有些賭氣.姜校長,我明天想證明給我父親看,我是對的!”
“我也相信你是對的。”
姜星火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坐在他周圍的幾人。
“你們呢?你們想打這一仗嗎?還是隻是職責所在不得不戰?”
“俺想打。”
朱高煦給的理由樸實無華:“俺就喜歡把人腦袋砍下來的感覺。”
“屬下也想打。”柳升猶豫了刹那,“屬下好像天生就是幹這個的,在見到姜校長關于組建火器部隊的理念以後,心裏頭就像是長了草一樣,再也不願意去指揮其他部隊了.火器對我來說,很有吸引力,我想證明它。”
“你倆呢?”
張安世倒也誠實:“我對火器倒是沒太多偏愛,可我想證明給那些勳貴子弟看,我自己有能耐,我不是靠着我姐夫活的。”
唯獨徐景昌,一直沉默不語。
幾人都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看他不說話自然是有些詫異的,朱勇用手肘杵了杵他,徐景昌疼的龇牙咧嘴。
徐景昌猶豫了半晌方才說道:“我其實不需要證明什麽,對火器也沒什麽偏愛,是我家讓我來的,家族有重任。而且一路走來到了這裏,不陪着大家一起做下這番大事,反倒心中有愧了。”
話匣子一打開,後面就好說了。
徐景昌繼續說道:“你們也都曉得我家的情況,我就不藏着掖着了.我大伯不日就要北上,與平安、盛庸兩位将軍一起負責北地塞王部隊的整編事宜,沒個幾年回不來,魏國公府要是不分家,以後我就得擔當起來了。”
他這話倒不是炫耀,而是事實,中山王徐達死後,魏國公府有徐輝祖、徐增壽一門雙傑,徐達其餘的兒子也不是窩囊廢,徐家的女兒也都嫁的好,所以依舊是大明的頂級豪門勳戚。
可到了眼下,徐增壽一年前被建文帝賜死,徐輝祖被要被外調,煌煌魏國公府,便是要塌了天的架勢,身爲徐家第三代的領頭羊,徐景昌自然要勉力打起精神,給家族做些貢獻.
而眼下做什麽才能穩住徐家的地位?自然是往國師姜星火身邊靠攏。
平日裏話不多的徐景昌此時越說越絮叨,越說越放肆,到了最後,竟是幹脆說道。
“國師,我大姑(徐皇後)其實臨行前就托我問一件事情,可我一直沒找到機會問出口,如今臨戰誰也說不好明日會不會出個三長兩短,便得馬革裹屍還了.”
看着衆人忽然有些怪異的目光,姜星火鎮定地說道:“你且說。”
“我小姑徐妙錦至今未嫁,陛下和大、皇後娘娘有意指婚給您,如此一來,從輩分上算,您還是皇子們的長輩,是國師,也是帝師、皇子師,将來無論誰當太子,太子太師都是跑不了的。”
此言一出,倉庫裏頓時變得有些尴尬了起來。
從來都是國師安排這安排那,今日給國師安排了起來,還是婚事,倒是令人頗爲不适。
“徐景昌!”一旁的朱高煦終于忍受不住這樣的氣氛,冷聲喝道。
也就是朱高煦了,換做柳升,雖然這仨人是他的學生、下屬,但各個地位了不得,朱勇、徐景昌這種,說不得什麽時候就成國公爺了,反倒平日裏不怎麽敢呵斥。
見二皇子朱高煦生氣了,徐景昌讪笑道:“殿下别生氣啊,我隻是想把咱家(與朱高煦是姻親)的難處跟國師講清楚而已,要是能成自然再好不過,若是國師不願意,也不至于以後讓大姑來問的時候尴尬。”
聞言,衆人紛紛朝姜星火望去,等待他表态。
隻見姜星火眉頭微皺,半晌方緩緩道:
“妙錦姑娘我見過,是個秀外慧中的美人,門第也足夠高,若是從聯姻上來講,對姜某本人也是極有利的,畢竟是能直接跟魏國公府和皇家成爲姻親的,放到任何人眼中都難以拒絕.但這門親事,姜某卻并無意願。”
聽得此言,衆人皆愣了愣,顯然對他這個回答很不理解。
畢竟國師向來是主張聚攏一切能聚攏的力量來推動變法,而隻需要點點頭,不僅能抱得美人歸,還能得到魏國公府這種頂級勳貴的支持,乃至與皇家沾親帶故,成爲陛下的連襟,何樂而不爲呢?
而且,徐妙錦也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豪門貴女卻并無太多驕縱脾氣,琴棋書畫乃至弓馬俱通,若非是見了兩個姐姐在靖難時的窘境堅決不肯出嫁,怕是早就嫁人了,也輪不到徐皇後來給姜星火指婚。
于情于理,他應該是求之不得才是。
徐景昌卻是恍惚間似乎抓住了重點,試探地追問:“國師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小姑嗎?”
張安世嚷嚷道:“才子配佳人,若是國師這般經天緯地之才都配不上,天下就少有男人更配得上了。”
“不是。”
徐景昌繼續追問:“既然不是,那麽國師爲何不願呢?難道說,國師心儀其它女子?或者是”
“沒有。”
聞言,衆人松了口氣,沒有就好。
“全都不是,那國師爲何拒絕?”徐景昌又問。
姜星火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朱高煦,問道:“你還記得,你父皇第一次來诏獄裏聽課的那個中午嗎?”
朱高煦愣了愣,似乎短暫地陷入了回憶,面上有些沉湎。
朱高煦忽然生出了些許如在夢中的感覺,覺得眼前的一切人和物,似乎都有些不太真實,他還是那個跟父皇賭氣時一氣之下自己跑進诏獄的二皇子,而不是眼前率領稅卒衛在江南平叛、推進變法的大軍副将。
“記得,那時候師、姜先生在講宋代杯酒釋兵權的事情,跟俺在樹下一起吃西瓜時間過得真快啊,馬上就要一年過去了。”
“你還記得就好。”姜星火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做的,是什麽事情?”
朱高煦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方才說道:“做大西瓜?”
“是啊,做大西瓜,我又是做西瓜的人,也是分西瓜的人。切西瓜的刀在我手裏,給誰分的多,給誰分的少,稍有差池,便是憤懑叢生我若是鐵面無私不近人情倒也罷了,可若是有了利益糾葛,便是我秉持着心頭公正,外人又能再完全信我公正無私嗎?”
姜星火這番話說完,在場衆人的心頭,或多或少,都有些欽佩。
國師的胸懷和志向,可謂是讓人敬佩不已。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爲了利益而活的,而非是什麽理想。多的是的人,擁有了權勢以後,都會沉溺于各種或物質或精神的享受之中。
而國師能秉持着心頭的理想,爲此不惜放棄個人的利益,這種舍小爲大的高尚品格,可不是随便哪個人都能做到的。
“我不是聖人,自然不必把自己打扮得如何高尚,可我還是想跟你們說,眼下才是變法這場百裏之行的第一步,還容不得懈怠、享受。”
姜星火用力地拍了拍身邊青銅野戰炮的炮管,拍的手都有些紅了,方才有些感慨的說道。
“或許你們沒感覺,可我真的覺得,包括眼前的這些門炮,這一切來得太容易,也太不容易了.這玩意其實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你們知道嗎?”
“而對于變法這條前路來說,路上又太過艱險,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不得翻身的結局不瞞你們,有的時候,我的心裏,真的是有些懼怕的。”
“前幾個月午夜夢醒的時候,我時常問自己,我真的能做成這種改天換地,乃至改變曆史的大事嗎?我的能力、決斷、知識、品行,真的配得上我的理想嗎?”
“可思來想去,終究是無用功,終究是自我内耗,到了後來,我也幹脆不想了。”
姜星火幹脆站起了身:“天下萬般道理,都得腳踏實地落在實處,便是三國那句話,日哭夜哭,能哭死董卓不成?放到現在也是一樣的,日想夜想,一件事不做,變法便能憑空推行不成?而要做事,總得在這火炮的射程之内才好做。”
“我懂了,國師秉持的是天道至公。”
這時,一旁的朱勇突然道:“但如此一來,即便是變法成功,國師會被視作是救時之宰相。可日後,恐怕仍然會受到文武百官和朝臣的非議”
“你說的倒也婉轉,不妨直說,不就是商鞅五等分的結局嗎?”
姜星火笑道:“怕什麽?姜某既然是軍校校長,也算是半個軍人,最不怕的就是死了。”
一旁的張安世沒說話,卻也有些暗暗慶幸,好在自己聽姐姐的意思報了這大明皇家軍官學校,否則就錯過了國師這般英雄人物,實乃平生憾事也!
這等胸襟和魄力,實乃吾輩之楷模!
徐景昌本來打算閉嘴,可最後還是忍不住替自家小姑問了一個問題。
“那國師,到底心儀什麽樣的女子呢?或者說,到底什麽樣的女子,國師才會覺得是良配?”
姜星火一陣恍惚,腦海中似乎很多回憶閃過,但最後都化作碎片。
姜星火堅定地說道:“我所需非良配,而是志同道合之人。”
“何謂志同道合?”
“存拯救天下蒼生之志,能舍小家,抛私利;以仁義公平處事,坦坦蕩蕩,引華夏走光明之道。”
徐景昌若有所思,答道:“我懂了。”
“或許你還不見得懂,你們都還不見得懂可我真的希望,你們跟我走到最後,還是志同道合之人,不會分道揚镳。”
姜星火起身擺擺手道:“今日夜話便到此爲止吧,你們隻管安排好部隊駐防就是,今晚也切勿輕敵大意。另外,傳令下去,讓前營勞作完的士卒們抓緊休息調養生息,明早還要決戰。”
這便是正式的指令了。
“屬下遵命!”衆人齊齊拱手道。
戰前最後的動員衆人都打起了精神。
“如今我軍占據各方面的絕對優勢,再加上我軍裝備精良,火炮犀利,隻要叛賊們敢正面迎擊,咱們就有足夠的信心擊潰他們。”
“能一網成擒最好,到了那個時候,整個太湖都将變得空蕩蕩的,隻要咱們能及時剿滅了太湖水匪、收攏民心.太湖區域将再次納入大明治下。”
姜星火繼續說道:“當然了,若是白蓮教叛軍不跟我們決戰,我們也要逼他們打倘若再往壞了想,叛賊們真的想要撤退,我們也能夠借助這次剿滅叛亂的良機,徹底掃清太湖水域。”
“至于成敗嘛我相信自己,也相信你們。”
說完後,姜星火便轉身向倉庫大門走去。
黑夜正濃,可終将天亮。
我将奮不顧身獻身于這一場非福即禍的理想當中,絕不認輸,絕不回頭。
即使無人與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