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很長,又好像很短。
以前跟風清越一起走的時候,他一身輕松,隻需要站在她的身旁跟她一起前行就夠了。
那時候,少年還尚年輕,有鴻鹄之志,有年少輕狂,他鮮衣怒馬,從不會因生活上的波折停駐不前。
可現在的他,前路黑暗,他沒有光了。
江聿野步伐不再輕松,走久了他會很累,骨頭會疼,有着年輕的皮囊,可他内裏早已破舊不堪。
他三步一停,像追憶又像在等誰一樣。
隻可惜,他走到最上面,迎面等着他的還是刺骨冷風。
他在原地停了很久,久到雙腿麻木,最後握着導盲杖的指骨泛白又冰冷,他才繼續前進。
“舟子,幫我找一下,然後取下來吧。”
江聿野身姿挺拔,微微擡頭看向許願樹,風吹的時候有風鈴聲響起,他頓了一下,尋着風鈴聲看過去。
“這兒什麽時候挂上風鈴了?”
方舟還在樹底下找,上面的願望很多,還有些被風吹掉在地上,聞言,回道:“不知道,可能這兩年挂上的吧,我們也有一兩年沒回臨城了。”
方舟在樹上沒找到,就在地上找,他看着一條被風吹掉在樹根的紅系帶,正是江聿野寫的那條。
好在樹很大又茂密,樹根沒濕。
他撿了起來:“聿哥,在地上撿到了。”
“掉了?”江聿野輕喃:“算了,就這樣吧,回去了。”
他轉身,朝着來時路走去。
“施主,留步。”
突聞一道蒼老的聲音,江聿野停下步伐。
他眼睛精準的看向來人的方向:“你是誰?”
老者樂呵呵的笑着,看着江聿野手腕上戴的菩提珠子道:“兩年前送你菩提手鏈的那個和尚。”
一提手鏈江聿野就知道了,就是那個跟神棍一樣的和尚,他眉眼淡漠:“什麽事?”
老和尚看向許願樹,歎息一聲:“世間難求一個情字,施主既然都求到了,爲何要放棄呢?”
他樂呵呵的笑:“不妨讓你的小友再去樹上找一找,沒準有個你不知道的驚喜。”
方舟看看穿得邋遢的和尚,又看了看面部沒什麽情緒的江聿野,最後将信将疑的繼續去樹底下找。
冷風掀起其中一條紅系帶,方舟眼疾手快一把握住,當看見上面的字迹跟内容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随後就走到江聿野的面前。
“聿哥,找到前年清越高考求的願望了。”
五月十九号,那天江聿野一輩子都忘不了。
是風清越的劫難,亦是他的劫難。
那天他偷看了她的願望,保佑自己高考順利,但他還是問了一句:“她寫什麽了?”
方舟輕笑一聲:“她的這條跟你的這條挂在同一個位置,上面寫着“江先生,我答應了”。”
答應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嫁給他。
江聿野記憶一下就回到那天。
那時陽光正好,少年彼時風華正茂。
少女揚起乖軟明媚的笑意,說回去撿手鏈。
她不是撿手鏈,而是許諾了自己的一生。
她換了願望,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江聿野眼眶有些澀,輕眨眼的時候眼睫變得濕潤,緩解了他的燥意。
“施主,你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你隻需要去見她一面,就可以了。”
見她一面。
江聿野握着導盲杖的手用力,他已經失去了見她的勇氣,他害怕,他這樣的負擔會讓她厭煩。
“愛本身就能排除萬難,相愛的人,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她都會愛你如初,施主,大膽的去吧,什麽都不要想,萬一,你與她之間,是你上輩子磕破頭求來的,這是你求來的緣,理應就屬于你。”
江聿野沉默的站立着,老和尚也不急,把手攏在袖中,擡頭看着越下越大的雪。
良久,江聿野才語氣輕嗤的嘲道:“老神棍。”
老和尚也不在意,笑着目送他身影走遠。
轉頭看向那迎風飄揚的兩個願望,江聿野又重新系了上去。
他沒有回京都,而是去了海市。
住進了一所離風清越大學最近的公寓,是他們江家的産業。
他拿出以前自己的手機,自從跟風清越通了那最後一通電話以後,他就再也沒用過,關機塵封了起來。
再次開機的時候,消息滴滴的聲音很多。
風清越的消息被他置頂,他手指循着記憶點開聊天框,卻意外點到了她給他發的語音。
“江聿野,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号,十九歲生日快樂。”
“江聿野,新年快樂。”
“江聿野,你在哪兒?我很想你了。”
“又一年了,你再不理我,我真就走了。”
“江聿野,二十歲生日快樂。”
“昨天做夢了,夢見你了,醒來以後有些失落,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江聿野,無論你生病還是殘疾,我都不在意,我隻知道,我愛你。”
語音一條一條的往下播放,在聽見風清越那句“我愛你”時,他還是紅了眼眶,困住他的到底是什麽。
江聿野現在知道了,一直是他自己,他開始變得自卑,敏感,期待她的消息,又害怕她的消息。
一次又一次在心裏與自己博弈。
他戰勝不了那個懦弱的自己,所以才躲了這麽久。
這一次,江聿野在窗前坐了很久很久。
……
大二的課程很緊,風清越跟個陀螺一樣,轉個沒停。
舒淳看不下去了,她以前好歹也是高校畢業的,能進這所學校本身也不差,但還是被風清越卷得要死。
而且哪有人隻有學習,沒有社交活動的,于是今天她死活要拉着她出校門逛街去。
而風清越此時正在研究飛行器設計原理,實驗室裏有樣本,而她因爲教授允許,特意準許她自由出入。
“淳淳,我還在寫報告呢,還差一些。”
舒淳無語的看着她:“清清,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呐,怎麽說也給自己放一個晚上的假出去吃個蘋果吧?走了走了,知暖跟書禾等着你呢。”
最終,風清越隻能放棄自己的實驗報告,跟着舒淳出門了。
四人在校門口集合,前面人群鬧哄哄的,舒淳見甯書禾不停的朝着那個方向觀望,于是問道:“前面在幹什麽呢?這麽熱鬧。”
甯書禾收回目光,揚着眉道:“學校門口來了一個大帥哥,真的好帥啊,身高目測185,又高又帥,比席學長還帥。”
能被甯書禾誇上天的還真不多,她眼睛很挑,舒淳踮着腳張望:“在哪兒呢?我怎麽沒看見?”
“被人群擋住了,沒啥好看的,帥是帥,可惜是個瞎子,對了,我們去哪兒玩?”
在一側漫不經心的風清越,在聽見“瞎子”這個字眼的時候迅速擡起了頭。
她一把抓住甯書禾的手,焦急問道:“他在哪兒?”
甯書禾吓一跳,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風清越立馬朝着這個方向跑。
三人對視一眼,然後皆小跑着跟了上去。
撥開人群,那抹修長人影站在一棵常青的松樹下,他穿着黑色的長大衣,微分的碎發遮擋了一部分眉眼,膚色冷白,神色冷清,手裏拄着一根導盲杖,在這人來人往的校區外,他獨自站在一邊,任由來往的人打量。
雖然他沒什麽情緒,但風清越還是從他身上看見一絲局促。
是江聿野。
是她的阿野。
她的生日願望實現了,他終于來到了她的身邊。
本應該喜悅的重逢,可風清越就是忍不住哭。
她眼淚滴落,朝着他慢慢走近。
最終,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腳步,飛快的朝着他奔去,不顧一切的緊緊擁住了他。
江聿野被人突然抱着,身子微緊,在聞到那熟悉的栀子香以後,整個緊繃的身子又放松了下來。
他看不見,也知道,他的小姑娘又哭了。
他已經不知道,他讓她哭了多少回,他舍不得她哭,可次次都是因他而哭。
他站立着,伸手摸着她毛絨絨的頭頂,唇邊勾起一抹笑意,聲音溫和。
“風清越,好久不見。”
風清越含着淚意,眷念他懷裏的溫暖,跟着他一起笑着。
“别來無恙,江聿野。”
在這車水馬龍,時代飛速發展的世界,她很慶幸,兩人并沒有走散,也很慶幸,歲月變遷中還能再次重逢,始終如最初的模樣。
她緊緊牽着江聿野的手,無論生老疾病,亦或者死亡都無法再讓他們分開。
世界上有很多的不完美,有遺憾也有圓滿,但總有那麽一個人,是爲你而來,此生不變。
“江聿野,如果再也看不見了,就讓我來做你的眼睛。”
寫得我也心酸,野哥是我筆下最慘男主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撒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