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護士都在找她。
江聿野看着經常放着桔梗花瓣的窗台已經沒有幹花的身影,唯獨幾片寂寥的落在了角落。
他轉身就往醫院的天台跑去。
推開那扇鐵門的時候,他就看見溫臨書坐在天台上吹着風,下面是十三層高樓。
“媽……”江聿野聲音含上了顫抖。
溫臨書身影一頓,然後轉過頭,她的黑發一夜之間白了一大半,容貌不減當年,如遺世獨立的仙女一樣,她溫婉的笑着:“阿野,你來了。”
說完,她又看向遠處。
江聿野怕她跳下去,上前死死的握着她的手臂,溫臨書也有感覺,她輕輕一笑:“阿野,别怕,在你十歲的時候,我跳樓這件事對你來說,陰影很大,我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你未來還很長,不能被我這樣的人毀了。”
江聿野喉結上下滑動,沒再說話。
他心裏一片荒涼,溫臨書啊,她已經沒有活的欲望了。
她隻是不想再跳樓吓着他,可沒說會爲了他好好的活下去,而是說了一句,不想毀了他。
江聿野想要的,從來就不是這樣的結局。
兩人皆沒有再說話,良久,江聿野才啞着聲音說:“媽,這件事不怪你,你别自責好嗎?你能不能爲了我好好的活下去,我真的……隻想你好好活着。”
溫臨書眼睫顫了顫,她擡起另外一隻手,是被她揉得碎了的花瓣,有月季的,也有桔梗的,她沒有哭,隻是說:“如果那天,我原諒他就好了,我跟他好好生活,他也會用他的餘生盡力補償你,而我呢,可以不用再困在醫院,我可以帶他去很多地方,去看埃菲爾鐵塔,去看大堡礁看最長的珊瑚礁群,去看沙漠的金字塔,去最遼闊的曠野看星星。”
“他犯了錯,對我來說就是背叛,我溫臨書要強一輩子,怎麽能落到這種下場,我就跟他耗着,比誰更有耐心,他身強體壯,我倒落下一身的病,因爲這病啊,害慘了我,也害死了他。”
江聿野緊繃着下巴,眼裏沒有任何情緒。
溫臨書手輕揚,揉碎的花瓣垂直的掉了下去:“人跟樹是一樣的,心空了還能勉強立着,旁人以爲下個春天它就能發芽了,其實那個冬天它就死了。”
她轉過頭,看着江聿野麻木的黑眸,含着淺笑:“阿野,下輩子我就不做你的媽媽了,我要做一隻自由自在的蝴蝶,去看很多風景。”
溫臨書走了,她說要去睡覺了,她很困。
江聿野有輕微的恐高,可這次他沒什麽情緒的坐在溫臨書相同的位置上,他的腿懸在空中,低頭看十三層的高樓如萬丈深淵一樣,真可笑,他好像不恐高了。
風清越跟方舟來的時候,她一眼就看見了在天台上坐着的江聿野。
她從沒這麽慌過,推開天台鐵門的時候,她輕喚了一聲:“江聿野……”
江聿野沒有回頭,風清越走到他的身旁,跟他一起看着遠方。
良久,江聿野才動了動眼眸,看向風清越:“你怕不怕我跳下去?”
風清越星眸看向他,認真道:“不怕,你不是這樣的人,一點兒困境是難不到你的,江聿野,不好的一切總會過去。”
确實不會,他才沒有溫臨書那麽傻,因爲一個人要死要活,他笑了一聲:“我隻是想看看,一個人站在高處,要抱有多大的決心才能跳下去,我做不了那麽蠢的人,自殺真的太傻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慢道:“其實,很多事都有轉機,如果我能退一步,不這麽極端,也許他就不會死了。”
“在他死之前,我還說趕他走這種話,還對他惡語相向,從沒有好臉色。在我小的時候,我就很讨厭他,因爲是他把我媽害成這樣,這樣的人渣偏偏還活得好好,可現在他真的死了,我……我爲什麽會有一點點的難過。”
江聿野自己也不知道對江望的感情是什麽樣的,江望總是找很多女人,試圖刺激溫臨書,讓溫臨書走,跟他離婚。
而他呢,就去破壞江望的這些好事,江望是真的很髒,他打心眼裏看不起他,一方面不希望他帶着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去刺激溫臨書,而另一方面就是他純屬惡意的報複他。
風清越此時此刻才知道原來詞窮是用在這個地方的,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讓他别難過。
如果他知道在兩個月後,他的媽媽也會去世,那時候他該有多絕望。
風清越最終隻是輕聲安慰:“都會過去的,會好起來的。”
“少爺,老太爺找你有事。”
風清越回頭,是一個高瘦穿着西裝的中年男子,他面色沉重,江聿野一聽就知道是瞿特助,他聲音平靜:“我知道了。”
他下了天台,收拾了一下心情,拍了拍風清越腦袋:“天台風大,去下面等我,我沒事。”
于是就跟着瞿特助去見了江天雄。
他在一間私密的房間等他,拄着拐杖,背影有些佝偻。
江聿野握着門把手站在原地,江天雄一直看着窗外,聽見動靜,聲音蒼老道:“進來把門關上。”
江聿野大步走了進去,關上了門,站在距離江天雄還有三步遠的位置。
江天雄轉過身,跟江聿野的黑眸對視:“找你來,是想跟你說兩件事。第一件等會兒會有火葬場的人來帶你父親的屍體去火化,我會帶着他的骨灰葬去京都,人死了,喪事總是要辦的,得進江家的墓地。”
江聿野沉默的聽着:“嗯。”
“第二件事,是關于你的。”江天雄握着拐杖的手用力了許多:“小野,我知道你不喜歡從商,以前我一提,你就用你爸出來擋着,現在他人沒了,我這一脈的直系隻有你了,江家不能給你二叔,他狼子野心,被他掌控了江氏,他不會給你活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