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讓開了大門的位置,往右邊走廊指了指:“剛剛走了,我進校門的時候正好跟他遇見……诶!别跑啊,你這才恢複呢。”
回應他的是孟餘餘匆忙的背影。
校醫無奈的搖着頭嘀咕:“現在的小年輕真是一點也不拿身體當回事。”
孟餘餘邊跑,邊把陳松宜的全家福穩妥的放在口袋裏,這張照片應該對他很重要,就算以前兩人有過節,孟餘餘也不想陳松宜發現照片不見又折返學校翻天覆地的找。
她跑得很快,就怕陳松宜已經到家了,她不知道他家具體的位置,但是知道得經過一個大花園。
“哈哈哈,小傑,小三的兒子是不是被吓傻了,被我們扔得都不敢動了。”
“哼,我媽媽說當小三的人是要下地獄,不得好死的,小三的兒子也不是什麽好鳥,以後肯定想跟你搶邵家的家産,把他趕出去最好了,他現在的樣子像個乞丐。”
“嗯嗯,我覺得也是,最好把他媽媽也趕走,讓你媽媽回來,她才是邵家的大夫人,小三就是小三,上不了台面。”
前面傳來小孩交談的稚嫩聲。
孟餘餘停下了腳步,由于被茂密的矮樹枝遮住了眼,她隻能看四個背對着她,大約八九歲大的孩子,他們手裏拿着碎石子,朝着前方不停的扔。
她皺着眉,孩子還不大,但是說的話很惡毒,爲首的是一個胖子,他雙手叉腰非常的神氣:“繼續給我扔,就算把他打死了,那個小三也隻會幫着我這邊。”
聽見小胖子發号施令,其餘三個扔得更賣力。
孟餘餘走出樹叢,看向不遠處神色淡漠的少年,他站在原地,額頭,臉頰被尖銳的石頭劃破,他跟個沒情緒的機器人,動都沒動。
她不可思議的睜大眼睛,情緒總是高于理智,她沖了過去,擋在了陳松宜的面前,怒得大喊一聲:“你們住手!”
四個小孩扔石頭的動作一頓,孟餘餘氣勢洶洶的蹲身撿起地上的碎石子朝着他們的方向扔了過去:“壞小孩,一群壞小孩!誰讓你們這麽欺負人的。”
四個小孩子左躲右閃,朝着四處跑散,孟餘餘氣得跺腳,把剩下的石子全部扔在了地上:“現在的小孩說話怎麽這麽難聽,壞死了!”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陳松宜反應過來後,以邵傑爲首的四個小孩全跑了。
他看着擋在他面前的少女,她鼓着包子臉,目光憤憤的看着邵傑等人離開的方向。
陳松宜淡漠的眸子微動,語氣有些不可置信:“孟餘餘?”
孟餘餘轉過身,圓眼跟他對視,看着他臉上的傷口,火氣莫名就上來了:“你是不是傻?那群壞孩子打你,你不知道躲嗎?你說我的時候不是挺厲害,怎麽?就會挑軟柿子捏是吧?他們話那麽難聽,你不知道反駁嗎?”
話?
陳松宜覺得眼前的孟餘餘都變成了重影,耳裏嗡嗡的吵得厲害,那些最污穢,最下作,覆蓋他童年陰影的惡意辱罵,他用盡所有力氣粉飾在兵荒馬亂的太平,因爲孟餘餘的出現,全盤崩了。
她知道了他埋得最深的秘密。
陳松宜有些找不回自己的聲音,最後他聲音淡漠缥缈:“我反駁什麽?”
“反駁你不是小三的兒子啊!”
陳松宜短促的冷哼一聲,眼眸裏都是冰冷和無力:“萬一,我就是呢?”
風過樹梢,兩人對視,四周寂靜,陳松宜失望的收回眼眸,一個人一旦被貼上“小三”的标簽,那就是人人厭惡的存在,高門大戶的人又怎麽可能接受這樣的一個人?
他轉身就走,孟餘餘小跑兩步,抓住少年的手,陳松宜腳步頓住,轉頭看向孟餘餘。
她的臉依舊有些白,抓着他的手因爲緊張有些用力,用力到他能清楚感知到她掌心的汗意。
“陳松宜,就算是這樣,錯不怪你。”
陳松宜淡漠的眼眸微微松動。
孟餘餘鼓起勇氣繼續說:“我,我嘴笨,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但我知道,你是你,你媽媽是你媽媽,如果是她的錯不能怪在你的身上,而且……”
她從口袋裏摸出他的全家福:“從一個人的眼睛能看出一個人是否幸福,這張照片我看見的隻有一家的幸福美滿,我不知道你過去的故事,但我相信你媽媽絕對不是會去做小三的人,陳松宜,我相信你。”
陳松宜伸手接過照片,低着頭指尖細細的摩擦着裂痕,他還不知道照片丢了,可能就在醫務室的時候,孟餘餘要醒來之際,他聽見了動靜,慌忙想走,披着的校服掉到了地上,他撿着衣服走的時候不小心把照片甩出來了。
他也不明白,那時候他爲什麽要跑。
但就是不要想讓孟餘餘看見是他,但他們終究以這種方式又重新再見了。
他還是第一次聽别人說相信他,從小他就知道,想改變人生路隻能靠自己,清醒,知趣,漠視,是他的生存之道。
太清醒的人容易格格不入,可他也做不了那個糊塗人,所以他會很累,他讓自己完美,無所不能,他掩飾着一切,無論是人際關系,還是他的家庭。
所有人都隻知道他家庭富足,包括楚梧桐也當他是大别墅住的大少爺,可他始終清醒的知道,他在裏面隻是個無足輕重的過客。
陳松宜突然笑了一聲,他很少笑,沉着臉的時候像一塊融不化的冰,笑的時候那清冷的桃花眼都潋滟了幾分,帶着些許的柔色。
笑過之後,他甩開了她的手,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有時候不是一個人的相信就能改變什麽,我說我媽媽不是小三,我不是小三的兒子,可有些觀念就是先入爲主,我後來的解釋在他們的眼中就是心虛,就是逃避。”
“反而會招來更惡毒的謾罵,一個人不能太幹淨,也不能活得太清醒,不然會更不幸,而我啊,就是這個異類,我在污垢裏生存,清醒的按照自己所選的路走着,孟餘餘,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孟餘餘手握成拳,他清醒可也悲觀,他一點也不快樂,他按部就班,想通過學習出人頭地,擺脫他現在的困境。
他忙碌得不給自己任何喘息的時間,孟餘餘光是聽聽,都覺得好累啊。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對着陳松宜說:“我相信你,并不是同情你,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就算你身處絕境的時候,也會有個人堅定不移的站在你的身邊,我會一直遵循我的心,做出決定。”
陳松宜眼眸微動,他的心随着孟餘餘的這番話,震耳欲聾。
就像在沼澤前行的人,有人給他了一葉扁舟,力量雖小,卻也撐着他前行。
撥開雲霧,困擾他很久的謎團終于解開。
他一直以爲煩擾就是一陣風,吹過就好了,但過不去的不是風動,而是少年不知不覺的心動。
真是……
令人頭疼。
又讓他多了一個選擇。
前路似乎明朗起來,草莓味的小姑娘說,會遵循自己的心,一直選擇他。
那麽,他就希望,她能說到做到,不止現在,還有以後。
他又一笑,融了他的清冷:“能再給我一顆奶糖嗎?”
“啊?”
不是在聊很凝重的話題嗎?這人怎麽一下就蹦到奶糖了?
奇怪是奇怪,但孟餘餘一顆糖還是給得起的,她從包裏摸出草莓味奶糖遞給他:“呐。”
陳松宜攥進手心,緊接着道:“孟餘餘,我教你學習吧。”
孟餘餘先是一愣,随即一喜,她惦記陳松宜已經很久了,這尊大佛的态度終于松動了,她前頭給他送了很多糖,他看都沒看一眼,但今天竟然被一顆就收買了?
她高興之餘,腦瓜子多了幾分清醒,警惕又小心問着:“爲什麽?”
陳松宜彎了彎嘴角,就像松雪終化成了春水,少年的桃花眼丢去了清冷,斂着幾分潋滟溫柔:“因爲……我已經不清醒了。”
俺們餘餘啥時候能開竅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