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雲绛是第一個察覺到句芒不對的:“如果你想要的話——”
句芒卻低下頭:“不用,我沒有想要地皮。”
田雲绛能感覺到她的失落,不是因爲地皮,是因爲格格不入。
現在雖然知道她是家裏的孩子,卻不知道她是怎麽來的。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不知把這個孩子放在什麽位置好。
晚上,田雲绛看見句芒在陽台發呆,
因爲家裏有三個教授,所以分到三套房子,全部打通做了複式,句芒住的那套就隻有句芒和田雲绛,田雲绛一上來就看見她在發呆。
他出聲打斷她:“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陪你去找。”
句芒立刻轉過身來:“真的嗎?”
田雲绛溫聲道:“真的。”
句芒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間平靜, 甚至有些想哭。
田雲绛繼續道:“我現在想辦法聯系當時的醫生護士,一定幫你把真相找出來, 告訴家裏人你的來龍去脈。”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像潺潺流動的水一樣清澈粼粼,有劍色的寒光,卻是溫柔的,挺拔俊朗的身影被月色與夜色各侵半分,隻有眼睛在暗昧的光線中依舊明亮堅定。
夜風微微撥動句芒的純白色裙擺。
她微紅的眼看着他:“好。”
田雲绛的手搭在門上:“先睡覺吧,别想太多,天塌下來有哥哥頂着。”
句芒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一份包容關切,隻能回一句:“嗯。”
這還是第一次在這個家裏找到歸屬的感覺,得到家人的無條件的信任與支持。
第二天,句芒就跟着他去找當年生産醫院的主任, 沒想到撲了個空,但田雲绛的态度很松弛親和,導緻句芒也不太着急。
句芒坐在路邊吃雪糕的時候,好奇道:“哥哥, 雲绛是什麽意思?”
田雲绛微微仰起頭,看向蒼穹:“你看天上。”
句芒看天,绛紅色的雲霞瑰麗。
田雲绛溫聲道:“老一輩說绛色祥雲出來的時候,一定是有龍騰躍穿梭,因爲我的眼睛, 所以家裏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句芒轉頭,看着他的龍目,眼睛很大很開闊,較牛眼細長,眼尾也長,總覺得像他的睫毛垂下來了,澄清明澈。
她忽然笑了:“你知道嗎,句芒神出現的時候也會踩條龍,好巧啊。”
田雲绛眼尾微微彎起:“鳥身人面,乘兩龍?”
句芒點頭:“對,就是這樣。”
田雲绛揚起輕笑。
她忽然好奇,拿出手機查了一下龍目,還念給田雲绛聽:
“龍眼的男性在相學上來說是大富大貴之人,事業上能夠升官發财,大有作爲。他們這樣的人性格很好,會包容人,能體諒人, 能屈能伸, 好運伴随一生。”
田雲绛輕嗤一聲。
句芒追問:“你笑什麽?”
田雲绛似笑非笑:“看男人應該是靠感受,不是靠道聽途說。”
句芒咕哝:“那我對你道聽途說還挺多的,說不定刻闆印象改不過來。我到現在,還是不太适應你就是傳說中那個田雲绛的事情。”
田雲绛漫不經心道:“之前聽過我什麽?”
句芒比劃着:“說你超級帥,追你的女孩子多如牛毛,還有你一出道就把大大大前輩送了進去,你在傳說裏就是一個很厲害很帥的男人。”
田雲绛毫不在意地道:“那看見本人呢,和傳聞符合嗎?”
他的長相實際上偏冷,眼睛線條淩厲而有威壓感,是一雙男人的眼睛,鼻梁高挺,臉上骨相清晰,從顴骨到下巴的線條利落得像一筆勾成的劍,臉上陰影和骨肉量感都有男人的硬朗,清俊又冷淡。
句芒有點不好意思:“比傳說裏更好。”
田雲绛側眸看了她一眼,微微揚眉,眼底帶了些戲谑的笑意,又像是對這些傳聞不屑一顧:“哦。”
句芒居然覺得他有些桀骜不馴,而且很不滿意這些傳聞。
他微微歪頭,長眸微眯:“傳聞都是假的。”
句芒不解。
回家的時候遇上音樂節,句芒想去看看,但前面人太多擋住了,甚至還踩了句芒一腳,句芒疼得龇牙咧嘴。
田雲绛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穿高跟鞋踩到句芒的女生眼前一亮,而下一秒,感覺自己穿着露趾細高跟的腳被踩了一下,她低頭一看,紅色的指甲都變灰了,腳面上全是灰。
田雲绛溫和地笑道:“美女,不好意思。”
那個女生連忙擺出笑臉:“沒事呀,要不我們加個好友——”
下一秒,田雲绛彎腰,手臂抱住句芒的膝蓋,把句芒一下子舉起來,讓她坐在自己右邊肩膀上看表演。
句芒人都是懵的,而那個女生錯愕,看着坐在他肩膀上的句芒,那個女生嘴都合不攏。
田雲绛含笑低聲道:“現在你的坐騎,真的是龍了。”
句芒咯咯笑起來。
被踩的那一下好像也不痛了。
翌日回學校,鄭嘉骊又照例在她面前擺譜。
這一次,句芒隻是面無表情,幹着自己的事情:“滾。”
鄭嘉骊不敢相信自己平時用來嘲弄取笑的對象居然說出這種話。
眉毛眼睛都擰巴到了一起:“你說什麽?”
句芒擡眸:“你整天都像個小醜一樣晃來晃去,我很難不注意你。”
鄭嘉骊反而随便翻她的書,随手一扔:“怎麽,裝弱扮乖那一套不行,就開始假裝不怕我,你怕了我兩年,今天玩點新的?”
書落到句芒面前,她的手握了又松,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鄭嘉骊嘲諷地笑笑,擡步走了。
一直沉默着回到家裏,句芒一開始隻是在寫論文,但是寫着寫着,看見田雲绛站在陽台。
忽然有點報複性的,在田雲绛在陽台打電話的時候,赤腳跑過來撲進他懷裏,抱住了他的腰。
溫暖寬大的懷抱,寬厚有力的肌肉,無比有安全感,也是鄭嘉骊一直想得到卻得不到的。
田雲绛眉頭輕皺了一下,緊接着面不改色道:“楊律師,抱歉,我這邊忽然有點急事要處理,處理完了我再回撥給你,你看可以嗎?”
那頭連忙說好。
田雲绛挂掉電話,下一刻,好聽的嗓音在她頭頂低低響起:“怎麽了?”
他的語氣無比寵溺,能感覺到她是他寵愛的人。
句芒的聲音平靜:“沒什麽,就是覺得好累,想抱抱你。”
田雲绛安慰道:“如果最近陪爺爺奶奶他們很累的話,就不要太強求了,也不用一直主動做飯做家務,感情慢慢培養,不急于一時。”
句芒的心緒又亂了起來:“可是我好想和家裏人培養好感情。我不能隻和你關系好。”
田雲绛的手插進兜裏:“不急于一時,你是家裏的孩子,長輩們遲早會平衡過來的,所有别人沒有給你的偏愛,哥哥都給你。”
句芒這時是真的想抱抱田雲绛,隻是因爲家人。
如果她小時候也有一個這樣保護她的哥哥就好了,别人打她罵她,都有人替她打回去。
第二天見到鄭嘉骊的時候,句芒一反常态,居然笑着道:“聽說你在追田雲绛?”
鄭嘉骊都被驚住了,沒敢想句芒居然敢笑着對她說話,而且神色裏沒有一點膽怯。
而句芒忽然笑:“你牽過田雲绛的手嗎?”
句芒的追問連珠炮一般:“你抱過田雲绛嗎?你追他這麽多年來,他有因爲你一個電話馬上就跑過來哄你嗎?”
四年來,鄭嘉骊欺負她的事情曆曆在目。
撕毀她的作業,假裝東西被她弄壞要她賠償,故意看她笑話,鼓動其他寝室的人造她的謠,嘲笑她的胎記,嘲笑她二十塊一件的上衣。
鄭嘉骊隻是緊皺着眉:“關你屁事,難道你就夠得上,你提他的名字都是對他的侮辱。”
句芒卻笑得燦爛:”那你有問過田雲绛本人覺不覺得這是一種侮辱嗎?”
鄭嘉骊惱羞成怒,卻反而冷笑:“說出這種話,難不成我喜歡的人對你百依百順,随叫随到?我的事還要你來幹預?”
句芒卻隻是笑笑:“可能呢。”
她給田雲绛打電話,田雲绛在和同事開會,都立刻出來接了。
鄭嘉骊隻看見句芒給别人打電話,而且輕笑着:“哥哥,我忽然好想吃小馄饨。”
田雲绛毫不猶豫地答應:“好。”
而句芒挂了電話什麽都沒說鄭嘉骊丢下一句神經就走了。
隻有句芒,坐在原地久久不動,臉上的笑逐漸褪去,眼眶通紅。
片刻後,她拿出手機給田雲绛發消息:“小馄饨不想吃了,對不起。”
發完就把手機收起來,自己坐在空無一人的階梯教室裏,趴下無聲痛哭。
而田雲绛的電話打了過來:“在哪?”
句芒哽咽道:“政法樓。”
“我沒事了,很快就回去。”
田雲绛直接把電話挂了。
政法樓有三棟,田雲绛挨個一層層找,終于看見了句芒的身影。
他提着紙袋進來,輕輕的腳步聲在她身側停下:“我來了。”
句芒仰起頭,看見他的臉:“爲什麽對我這麽好?”
田雲绛的語氣淡淡的:“對你好沒有原因,可以吩咐我做任何事情,無論你的理由是什麽,和我傾訴,和我要錢,所有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
句芒哽咽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理鄭嘉骊?”
田雲绛皺眉:“怎麽了?”
下一秒她卻想逃避:“就當我沒說吧。”
田雲绛拎着裝小馄饨的袋子,語氣平靜:“我會當你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