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華蓮喜笑顔開給兩個孫女夾雞腿,一人一個:“吃這個,奶奶五點就開始煮這鍋湯了,這肉炖得可軟爛了。”
右繁霜連忙端着碗接過來,句芒也馬上雙手端起碗去接:“謝謝奶奶。”
右繁霜深深聞了一口:“好香。”
聞聞都覺得食欲大增。
鄧華蓮笑:“那當然。”
她坐下來,看看右繁霜,又看看句芒,嘴角咧到耳後根:“奶奶從來沒有這麽高興過,我的兩個孫女都回來了,又漂亮又優秀,吃完飯我領你們倆走一圈,羨慕死樓裏的老家夥們。”
右繁霜忍不住笑了。
句芒心裏一暖,不好意思道:“好。”
田君硯更高興:“還都是政法系的,我這基因,早知道咱們往政法系裏找就好了,說不定早把她倆找回來了。”
田雲绛也覺得莫名地好笑,忍不住笑起來。
田媛忽然進房間,拿了兩個盒子出來。
句芒和右繁霜都不解地看着她。
田媛把盒子打開推到她們面前:“這兩隻镯子是媽特意去找師傅打的,是同一塊老料裏切出來的。”
兩隻正圈的镯子。
一隻的顔色是清透寶石綠裏摻了四分之一左右的煙紫。
另一隻是煙紫裏摻和了小半的寶石綠。
兩隻的顔色都很輕盈,水頭極透,靈動又輕盈,老坑玻璃種細膩到看不見一絲瑕疵。
田媛看看右繁霜,又看看句芒,忽然眼睛就紅了:“以前媽對不起你們。”
右繁霜有些猝不及防。
田媛過來摟住右繁霜的肩膀,哽咽道:“媽以前脾氣不好,對你也沒有耐心,帶你去火車站的時候一直想着我那些破工作,你走丢都是媽的責任,媽以後再也不兇你了,媽以後就一心放在你身上,你想要媽媽怎麽陪着你都行。”
右繁霜的聲音無由來有些顫抖:“好。”
從來沒有想過她真的會有疼愛她的媽媽,這一切來臨的時候像個夢。
右繁霜忍不住試探着叫了一聲:“媽…”
輕飄飄的。
田媛瞬間淚盈于睫,哭着道:“媽以後再也不兇你了。”
句芒都看得動容。
而田媛含着淚看向她:“小芒,媽也對不起你,這麽多年媽媽都不知道你的存在,想到你是在福利院過的就覺得難受,不管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你都回到家裏來了,和霜霜一樣都是家裏的孩子。”
句芒紅着眼點點頭。
田媛的聲音壓抑:“媽年輕的時候做了太多的錯事,面對不了隻能一直逃避,其實沒有早點讓你們回來吃團圓飯,就是因爲媽于心有愧,不敢見你們。”
句芒手足無措:“您别這麽說,我不怪您。”
田媛小心翼翼道:“小芒,你還沒有叫過媽呢。”
句芒試探地道:“媽。”
田媛聽見的時候眼淚一下子決堤,摟過兩個女兒:“好。”
“以後媽都改,媽對不起你們倆,這麽多年都沒有盡到當媽的責任。”
田媛哭得泣不成聲,句芒和右繁霜都能感覺到她終于支撐不住的崩潰。
鄧華蓮明明自己眼圈也紅了,卻拿紙巾給田媛擦眼淚:“哎呦,囡囡,孩子還沒哭你就哭了,不怕羞哦。”
田媛接過紙巾,卻哭得停不下來。
田君硯笃了笃拐杖:“哎呀,好日子,哭什麽,快吃飯,你媽一大早就開始準備的,你也這麽大年紀的人,别在孩子面前丢人。”
田媛努力克制,卻還是克制不住,依舊眼淚決堤地哭泣。
右繁霜趕緊把自己碗裏那個雞腿夾給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天真無邪地看着她:“給您,您别難過了。”
那雙眼睛有些呆呆的,明媚到無邪,和小時候如出一轍,哪怕過了這麽多年看起來還是不谙世事。
一下讓田媛好像回到了那個時候,小承歡流着口水,把手裏攥到融化的奶糖塞到她手裏,一直傻笑着,彼時她隻覺得髒死了,嫌棄地責備,卻沒想過孩子哪怕傻,哪怕想吃到一直在流口水,都還是把奶糖留下來給她。
如今這一刻像是在圓夢,給她機會接過小承歡的奶糖。
田媛連忙端起碗,生怕右繁霜看不見,急切地安慰她:“媽媽吃,媽不哭了。”
右繁霜揚起溫暖的笑。
田媛端着碗,強忍着哭泣,夾起那個雞腿咬了一口。
時隔二十年,丢掉孩子的媽媽終于接過了女兒的奶糖。
什麽髒,什麽丢臉。
什麽她都不管了。
這一刻,就算是有泥沙,哪怕已經壞掉了,她也要毫不猶豫吃下去。
田君硯看田媛端起碗吃東西了,摸着拐杖替她說完沒說完的話,聲音敦厚老成:“這兩個春帶彩的镯子,是你們媽媽特意挑的,顔色上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出自同一塊闆料即爲雙生,你們姐妹以後也要像以前一樣,互相扶持,互相體諒。”
田君硯的聲音溫和慈愛:“明白嗎?”
句芒和右繁霜同時點頭:“明白。”
意識到兩個人同步了,右繁霜和句芒都看向對方,忍不住破涕爲笑。
鄧華蓮趕緊招大家動筷子,有埋頭狂吃努力壓抑哭泣如田媛,也有推杯換盞如田雲绛和田君硯,還有碗裏堆成山,長輩們還不停往她們碗裏夾菜的句芒和右繁霜。還有一臉心事重重,雖然大體上是高興,卻顯然有心事的右勝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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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之後,鄧華蓮拉着兩個孩子去炫耀,右勝庭就獨自去了城南墓園,他在墓林裏走了好幾圈,才找到了右春生的墓碑。
位置不是很好,想來安葬他的人沒有花很多錢。
他提着手裏的袋子,心情凝重卻努力不讓自己看起來難過,反而還笑了笑:“兄弟,第一次見面,我提了兩瓶好酒來看你。”
右勝庭舉起手裏印滿外文的酒瓶對着那張黑白照片,像是要讓右春生看:“阿根廷的,那片兒好果子多,酒也香,我之前嘗過,特别好喝,咱哥倆喝兩杯。”
黑白照片上的右春生是笑着的,憨厚又樸實。
右勝庭從袋子裏面掏出兩個酒杯,倒滿了放在右春生墓碑前:“雖然是第一次見,但你也是做生意的,我們應該共同語言多。”
他席地而坐,語氣和緩,像尋常聊天一樣:“聽咱閨女說,你吃了不少苦,早年走街串巷賣衣服,隻是沒能把牌子做起來,真是可惜了,不然到現在我可以和你合作,在網上賣衣服,肯定能賺。”
右勝庭喝了一口自己那杯酒:“現在電商多景氣,好多電商都找我給他們開發功能維護系統,就是相當于給他們搭台架子,就和有個店面是一樣的,我也給你搭一個,咱們賺大錢,給閨女花。”
右勝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輕輕撞了一下另一隻杯子,卻忽然哽咽道:“可是聽說爲了救繁霜,你自己的閨女死在了地震裏。”
右勝庭看着右春生的照片,由衷覺得老天不公平,心裏難受:“你是大好人,可是怎麽就活不長呢?”
照片裏的右春生永遠凝固在了那一刻,不會回應。
右勝庭顫顫巍巍站起來,去抱了抱冰冷的墓碑,拍拍墓碑,像是拍拍自己好兄弟的肩膀:“聽說你對小芒的照顧也很多,真是上天的緣分,我也是繁霜和小芒的爸爸,以後,我照顧她們倆,你别擔心,好好長眠,你這輩子過得太苦了。”
右春生把手裏的杯子舉起,把酒一飲而盡,淚盈于睫,抱着墓碑拍了拍:“兄弟,我來晚了,你受苦了。”
可是那張照片永遠不會回應他了。
他來得太晚,沒有機會見那個溫暖絢爛如春生的人一面。
也沒有機會感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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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繁霜被鄧華蓮拉着在教師公寓裏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
有人問鄧華蓮,鄧華蓮就說是東西掉了,叫兩個孫女來一起找找。
對方第一次聽鄧華蓮還有孫女,還是兩個,就忍不住驚訝。
鄧華蓮就假模假式地說孩子多有什麽好,家裏三個,可愁怎麽管了。
對方又是羨慕又是眼紅,還有些家裏有适齡光棍孫子的,一個勁兒想把家裏孫子介紹給兩人。
鄧華蓮就趕緊拉着她們的手,說找東西要緊,下次再說。拽着她倆一溜煙跑了。
句芒和右繁霜一直憋笑,而鄧華蓮一連帶着她倆走了六七圈,才舍得放她們走。
右繁霜回到公司,坐到自己座位上,發現旁邊的周杉烨眼圈紅紅的好像哭過。
右繁霜擔憂道:“怎麽了?”
周杉烨連忙道:“沒什麽,就是上午和之前的債主發生了點不愉快,但是男朋友幫我一起處理了。”
右繁霜有點驚訝,但是看向肖骐空空的位置,又覺得相當合理。
這段時間肖骐就很照顧周杉烨,而且肖骐家裏是開安保公司的,要擺平無賴債主再容易不過了,現在人不在估計也是在處理事情中。
右繁霜真心道:“祝你和男朋友長長久久。”
周杉烨有點不好意思:”謝謝。”
陸盈提着一袋文件路過,放在了周杉烨桌上:“明天去JH開會,你們記得把這袋文件帶上。”
周杉烨連忙應好。
右繁霜卻叫住了陸盈:“陸老師。”
陸盈停下腳步:“怎麽了?”
右繁霜試探道:“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您。”
陸盈不疑有他,還以爲是工作上的問題,走到辦公室門口道:“進來吧。”
右繁霜連忙跟過去,開門見山道:“我想知道,我姑姑右媛是不是和陸董有關系?”
陸盈想過右繁霜會問這個問題,她直接坦誠:“當年右老師和我哥哥都快訂婚了,右老師忽然悔了婚,但是大概三個月之後,右老師就出了意外,就算是我哥想挽回都沒有機會了。”
右繁霜卻緊追不舍:“當年陸董和我姑姑分手,是因爲陸董和黎太太有關系嗎?”
陸盈想了想,回憶道:“我隻記得當年黎太太還沒嫁人的時候追過陸常明,後來又有绯聞說蘇氏的長子和黎太太有染……我也弄不清楚。”
“至于我哥,似乎也牽扯其中,但具體發生了什麽我不太了解,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陸常明并不喜歡黎太太,反而因爲上學時期黎太太的窮追不舍而對黎太太非常反感,不可能和她有染。”
右繁霜卻不相信。
陸常明偏偏和姑姑生前辦的最後一樁案子有關,姑姑的死不可能和陸常明沒有關系。
陸盈雙手交握,直接了當道:“你是覺得陸常明和右老師的死有關系?”
右繁霜不想直言承認,但她剛剛的追問都已經暴露了想法:“是。”
陸盈認真道:“雖然當年我還沒有回來接手國内的事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哥很愛右老師,直到現在他的桌上都還擺着和右老師的合照,而且自那以後一直都很消沉,也再沒有過女朋友。”
右繁霜微微皺起眉頭。
怎麽可能。
如果說差點訂婚,那就很有可能就有戒指。
那顆粉鑽,恰好能合上這個說辭。
陸常明一定有問題。
陸盈溫聲道:“這件事情,你如果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盡管開口。”
右繁霜點點頭:“謝謝您。”
陸盈抽出文件準備辦公:“你先出去吧,有想問的再和我說。”
右繁霜隻能暫時按下心頭所有疑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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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晚玉把文件遞給蘇憂言:“蘇濤那邊找到了關鍵突破點,可能要轉移主權,證明那家賭場不是他開的,之前他有未雨綢缪安排一個替罪羊,現在正是對方派上用場的時候。”
她拿着文件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形狀和設計獨特,銀色的玫瑰花反着寒光。
蘇憂言接過來:“蘇濤還算聰明,但是能被教唆開賭場,這個聰明也有限。”
周晚玉的面色微沉:“前幾年蘇濤還是繼承人的時候,我跟過他兩年,他有很多行爲都觸犯了邊界,也會讓手下人去做一些他們不想做的事情,這次的事情,很大程度是因爲他自己本心不正,和别人沒有關系。”
蘇憂言淡淡道:“那些人裏也包括你嗎?”
周晚玉有些自嘲地笑笑:“我服從繼承權,當然是會包括在内。”
蘇憂言輕嗤地笑笑,把文件放下:“所以當年爺爺把蘇濤從繼承人的位置上拉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這樣的渣滓,沒資格繼承玉山。”
周晚玉沉聲道:“是。”
蘇憂言看了一眼時間:“到點了,你先下班吧,我去接人。”
周晚玉微微低頭:“好的。”
陸氏大廈内。
右繁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頭腦風暴,無論如何都捋不清這段關系。
會不會是發現陸常明和黎太太奸情的就是姑姑,陸常明爲了掩人耳目,先是栽贓給蘇氏,又制造車禍殺害了姑姑?
正在她腦子都要炸了的時候。
手機忽然響了一聲,右繁霜拿起來看,是一條消息。
大聰明:我在樓下等你
右繁霜一看時間才發現已經下班了,她想起今天看見的東西,揣起他的手機就氣鼓鼓下了樓。
蘇憂言看着闆着臉的小傻子走過來,沒有坐副駕駛,反而開了後座的門。
蘇憂言也由着她,沒有多問。
待會兒有的是時間讓小傻子發脾氣。
蘇憂言一路把車開到海邊,右繁霜一直一言不發地抱着胸,看着他。
下了車之後,蘇憂言想去牽她的手,小傻子卻甩開了他,憤憤不平:“阿言不愛我。”
蘇憂言有些好笑,停下來耐心道:“我怎麽不愛你?”
右繁霜站在那裏,氣得像是要炸的河豚,開始算賬:“阿言的手機裏都把我存成小傻子。”
蘇憂言彎下腰來看這隻氣鼓鼓的矮河豚:“小傻子不是很可愛嗎,在我眼裏是愛稱,隻屬于霜霜一個人。”
右繁霜用手錘他,委屈地哼哼道:“我不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