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還有那身氣度,就不是一般人家能養出來的,很有可能就是出自武将世家。
若是真因爲此事把咱們家牽連進去那就太冤了,咱們又沒有得到什麽好處,若是人家心狠一點兒,直接弄死咱們都沒得說,讓我老丈人他們把錢準備好,立馬給人家送去。”
梁父歎了口氣道:“順便把你三叔叫來,給你哥看看這胳膊,要趕緊醫治,不能耽誤了。
我早就說過你嶽家這事做的不地道,祁老二家就算沒有男人了,那張春花也還有個在鎮上的哥哥呢,怎麽也比在地裏刨食的有見識,若是人家認識什麽人,去衙門喊個冤,咱們就得吃挂落。
現在好了,都沒有動用到她哥哥那,人家自己在路上就知道攔人喊冤了,還眼光好的直接找了個大有來頭的。
别看人家報的是守備府這邊的關系,你想一想,能跟守備府結親的能說一般人家,這就是覺得這邊是現管咱們的,說不定人家家裏來頭更了不得。”
梁玉柱受教的點點頭,他們爹當了半輩子村長,比他們有見識,這件事确實是他考慮不周了,被老婆枕頭風吹的有點飄。
“哥你這事做的确實不對,那張春花本來就死了夫君,公婆也沒了,就剩下孤兒寡母的,你那嶽丈身爲長輩不幫襯不說,還落井下石,這種人以後誰敢深交?
咱們家的名聲恐怕也會被帶累,以後侄子想要再做村長恐怕不會有人信服,還有你以後也要好好教教崇義,别讓嫂子給教壞了。”
梁玉河一邊換上外出的厚衣裳一邊道,同時在心裏琢磨着一會兒怎麽把事往嚴重了說,免得祁家那邊不當回事。
他今天上午剛回來,這事他其實并不知道,還是傾妍說了,又把兩個孩子從羊圈裏領出來他才知道自己哥哥幹的荒唐事。
因爲他爹之前就是村長,後來又他哥又當上了村長,家裏條件一直都不錯,他們兄弟兩個都有讀書。
他哥哥雖然沒有考取功名,但也經常去縣城送他,而且他們這裏是官道旁邊,多年來遇見路過的達官貴人也不少,也不是那種不開化的。
他是家裏唯一有功名在身的,當然也不是多高就是了,隻是個童聲,連秀才都不是,不過他在縣城讀書,這兩天趕上月假休息,這才回來的。
沒想到一回來就碰上了這事兒,穿好衣服,出門前又看了一眼哥哥扭曲的手臂,暗自有些慶幸自己和父親晚出去一步,沒有跟着哥哥一起沖上去,不然自己的手估計也得折了。
自己的手,可是要用來寫文章的,要是被打折了,那這輩子可就都沒奔頭了。
傾妍帶着兩個孩子出了梁家就去了村口那裏,掀開簾子把炭爐挪到邊角,把孩子抱上車。
再把兩個孩子身上破破爛爛羊糞蛋蛋味兒的衣服脫了,快速塞進車裏,讓張春花用羊皮被子把她們圍住。
她沒想到孩子就穿了一層衣服,還以爲裏面還有一層單衣呢,結果這一脫上面就光了。
怨不得擠在羊堆裏都發抖,那衣服也就兩三層布裏面絮的稀稀拉拉黑乎乎的羊毛,根本就不保暖了。
張春花連忙照做,把孩子裹好了才反應過來孩子回來了,抱着兩個孩子就哭。
兩個孩子看到兩天沒見的母親也哭出來聲來,不是那種聲嘶力竭的哭聲,是那種嗚嗚咽咽的,如受傷的小獸在和母親訴說委屈。
傾妍去車後面,那裏下了山以後就又挂上了一個大籮筐。
借着籮筐的遮掩,傾妍從裏面拿出來三個燒餅和一陶鍋的帶湯羊肉。
都是之前薛歡兒準備的那些,是涼的要熱一下才能吃,現在這個溫度她拿出冒着熱氣的有點兒說不過去。
她自己也掀開簾子進了車裏,還好那娘仨都瘦瘦小小的,四個人在裏面也不算擠。
傾妍把陶鍋放在炭爐上,燒餅也烤在一旁,“你們應該都餓了,這是我早上吃剩下的,熱一熱先墊墊肚子。”
說着又探出身子,假裝在前面車轅下的筐裏拿出碗筷。
她把炭爐下面的封口打開,炭火不一會兒就旺起來了,随着馬車内的溫度上升,羊肉的香味也飄了出來。
張春花一臉又是感激又是不好意思的道:“這真是太麻煩您了,您幫我救回了孩子已是大恩大德,這還要給我們弄吃的……大滿小滿快給恩人磕頭,好好記住恩人以後一定要報答!”
見兩個孩子光溜溜的出溜出來就跪下了,傾妍連忙道:“不用不用,快把被子裹好,别受寒了。
張大姐不必如此,我這算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這麽一弄豈不是顯得我施恩圖報了。
我已經跟那村長說了,讓你們那族叔照價給窯洞的錢,咱們就在此等待一會兒,天黑前若是沒有答複我就親自去給你要。
等拿到錢我就送你們去張集鎮你哥哥那裏,你看是想要在那裏落戶還是怎麽樣,有了銀錢都好辦。”
張春花有些意外,她以爲能幫她要回孩子就已經不錯了,沒想到還真的能要回銀錢。
她也不傻,知道這恩人應該是有大來頭的,不然不會說這種話,光是這麽快把孩子帶回來就能看出來。
“恩人如此,這,這叫我們如何報答啊……”
傾妍擺擺手,“都說了不用報答,你們以後好好的生活,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最起碼不是做了無用功。”
這時候肉已經熱好了,她把一旁戳着的小桌子放倒,正好架在張春花腿兩邊,把陶鍋端到桌子上,碗筷和燒餅也放在上面,又把爐子封上。
“感覺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剛剛肉味飄出來她就看見兩個孩子吞口水了,想來是早就餓了。
“快謝過恩人。”
張春花帶着兩個孩子再次道了謝,這才把燒餅撕成小塊兒放在碗裏,再澆上肉湯。
傾妍見她都不盛肉,就接過勺子給她們一人碗裏裝了兩塊羊肉。
陶鍋不大,這一分就直接空了。
張春花見此連忙把自己那碗遞給傾妍,“我們娘仨吃兩碗就夠吃了,恩人吃這碗。”
傾妍擺手,“我早上吃的晚還不餓,你們吃就好,後面還有呢,若我想吃會再去拿來熱點。
你也不用叫我恩人,我叫楊珩玥,就叫我楊姑娘就行。”
張春花連忙點頭,“楊姑娘真的是人美心善,名字也好聽。”
傾妍笑了笑,“快吃吧,我都聽到你的肚子咕咕叫了,你們兩個小家夥也吃,不用看着你們娘親。”
兩個姑娘一會兒看看碗一會兒看看她們的娘,猛咽口水卻不敢動筷子,看起來教養很好。
張春花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摸了摸肚子,這才跟兩個女兒一起吃了起來。
不光是她兩個女兒兩天沒吃飯了,她也是,這兩天光顧着着急上火,四處求人,根本顧不得吃喝,現在吃上熱騰騰的飯菜,才知道自己的肚子有多麽的空。
看三人吃的唏哩呼噜的,傾妍都覺得有點兒饞了,不過她之前确實吃過了,并不餓,所以就假裝在前面籃子裏拿出幾個柿子放在桌上,自己拿着一個吃了起來。
這個季節也就這個水果還有了,别的不好往外拿。
她一邊吃着,神識也沒閑着,時不時的掃向梁家和祁家,知道村長的弟弟去了祁家族叔那,并且聽了他對那家人說的話。
傾妍都有些佩服這個半大小夥子了,聽着他半威脅半吓唬,咬文嚼字又清晰的表達,真的覺得這是個人才,若是有了機會,說不定還真能一飛沖天。
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那族叔一家說的答應立馬給錢,并還要過來磕頭請罪,被那人攔住了,這才作罷。
傾妍見此算是放下了心來,想必那族叔一家應該不會事後再找張春花母女的麻煩。
等她們吃完飯,傾妍把柿子遞過去,“再吃個柿子,這個涼涼的很解膩。”
她自己下車把東西收了,張春花要下來幫忙,她阻止了,對方身上穿的太單薄,從馬車裏出來,一冷一熱很容易感冒。
在古代,感冒可是會死人的。
那邊的動作也很快,等她把東西收拾完碗筷都洗幹淨,那梁玉河已經從祁族叔家拿着銀子出來了。
當時他們說張春花的公婆借了他們五兩銀子,用窯洞抵還不夠,還要賣她的女兒,其實那五兩銀子就是建一個新窯洞院子的價格。
對方說的是張春花一家已經住了好幾年,應該有折舊的價格,所以才說不夠的。
這話不光是說給張春花聽,還要說給其他的左鄰右舍和村民們聽,不然的話,他們也不用辛苦找這個理由,還要給族老家分錢,直接把人敢出去強搶不就行了。
這是又想着撈好處,又想着給自己留點面子,所以他們說的借款數額也并不離譜。
現在既然算是買了人家的院子,那就按他自己當初說的算,所以也給了五兩銀子。
對方這個時候後不後悔她不知道,反正有了這些錢,足夠張春花母女三人在張集鎮上生活一段時間了。
或者是去她娘家村子裏面建個小點的窯洞院子,夠母女三人住就行,說不定還能餘下一些銀錢。
再有自家哥哥嫂子的照應,總比在這邊被夫家同族欺負好,人家同氣連枝的,她們孤兒寡母,再加上村長那個偏心不公正的,很難在這邊生活。
因爲用神識一直盯着,所以也沒有等他來找她,直接自己迎了過去,在對方要經過的路口不遠處等着。
梁玉河之前還在琢磨着要去哪找人,他錢是要回來了,就在他身上,本來還想着回家跟父兄商量一下,看是去哪兒找人,或者是在家裏等着人家上門來拿錢,結果這就遇上了。
心想對方若不是派人盯着他家,那就真的是神奇妙算的知道他要到了錢,還會路過這裏。
不過他把自己的想法隐藏得很好,并沒有在臉上展露出來,而是加快步伐上前,對着傾妍施了一個文人禮。
“這位姑娘,您吩咐的事在下已經辦好了,銀子已要回,按照現在的時價,祁家用五兩銀子買下了張春花家的窯洞,這銀錢您點一點。
說着就從懷裏掏出了一把碎銀子,有一兩的,有半兩的,還有幾錢的,反正是湊夠了五兩。
他們之前還專門用小稱稱了稱,沒辦法,一些碎的他們已經記不清到底是幾錢的了,所以放在一起好好的稱了稱,分量十足的。
傾妍在神識中看着他們稱的,當然知道是夠數的,直接伸手接過放進了一個空荷包裏。
朝着梁玉河點點頭道:“你這人還算不錯,以後可不要學你那哥哥,身爲村長卻做不到公正,爲了一己之私而不顧他人死活。
你若是一路走正途,未必沒有出頭之日,這事兒到這裏就了結了,我不會找你們的麻煩,也希望你們不要再去打擾張春花母女的生活。”
梁玉河被她說的有些愣怔,他也能看出來對方應該是有些來頭的,沒想到對方對自己評價還挺高,突然就覺得信心更足了,今年一定要下場試試,說不定就能中個秀才回來。
再聽到後面,他還有些忐忑的心也徹底踏實了下來。
他也怕對方因爲他哥和嶽家一起欺負過張春花的事,認爲他們家人都是這樣的,要是對方跟家裏說了這事,說不定因爲人家一句話,自己以後的前程就沒了。
他可不會以爲對方看不出他讀書人的身份,畢竟讀書人的穿着和行爲舉止與普通農戶有很大的區别,對方一看就是走南闖北有見識的,估計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對着傾妍深深一揖,“多謝姑娘高擡貴手,在下定不會走上歧路,家兄确實是一時糊塗,家父也斥責過他,想必他以後會真心悔改,在下也會在旁監督,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