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不敢忘。”
李通崖輕輕點頭,便見蕭元思将茶碗放下,溫聲道:
“兩家應定下婚約,守望相助,李家如今可還有未婚嫡系?”
“自是有的。”
李通崖恭敬地應了,以法力傳音門外的李玄宣道:
“淵清輩除了清虹和淵雲都帶上來。”
李玄宣匆匆下去準備了,蕭元思則仔細看了看他,笑道:
“若是我不曾看錯,你這仙基是用從我家換來的《江河一氣決》修成,應喚作:『浩瀚海』。”
“正是。”
李通崖拱手回答,蕭元思正色,答道:
“仙基一事,事關重大,你既然築成仙基,我也應該囑咐你些話語。”
“前輩請講!”
見李通崖鄭重其事地應聲,蕭元思抿了茶,低聲道:
“『浩瀚海』與我家的『溪上翁』乃是一系所出,仙基之間大有聯系,遇上了這一類的築基仙修,可要千萬注意!”
李通崖擡起頭來,頓時有了聯想,詢問道:
“可有什麽忌諱?”
蕭元思點點頭,繼續道:
“『浩瀚海』與『溪上翁』一類仙基,古代仙道稱之爲道參,妖魔邪道則稱之爲同丹,仙基之間多有聯系,可以相互補足,若是遇上了心術不正之人,多半會……”
他頓了頓,有些難以啓齒地道:
“挖出仙基,吞服補足…”
“吞服。”
李通崖一陣默然,低聲道:
“敢問前輩,此類之事多否?”
“不多。”
蕭元思搖了搖頭,解釋道:
“一來此法有風險,容易使人略微癡狂,同參之物也不好尋,吞服之人須要相當的丹道修爲,二來吞服之後雖然修爲大漲,仙基也更加神妙,卻叫人止步于築基,難以修成紫府,隻有那些突破無望、走投無路之人才會去試試。”
李通崖心中低歎,朝着蕭元思問道:
“敢問前輩,這『浩瀚海』的道參乃是哪幾種仙基?”
蕭元思一攏袖子,答道:
“其一曰『長雲暗』,其二曰『浩瀚海』,其三曰『溪上翁』,其四曰『據嶺中』,其五曰『恨江去』。”
見李通崖仔細地記下了,蕭元思才以法力傳音道:
“這仙基也爲紫府修士所貪圖,隻不過紫府修士圖謀仙基要從練氣修士開始悉心培養,施法種道,才能用得上,我等倒是不必擔心。”
“晚輩曉得了。”
李通崖點頭應下,曉得尺泾爲何被青池宗紫府所害,低聲一歎,諷刺地笑道:
“築基修士奪人仙基修行修爲大漲,卻難以突破紫府,想必紫府修士奪了仙基也有難言的後患罷!”
蕭元思微微點頭,談論起這個話題來越發小心,低聲道:
“隻要做足了準備,紫府修士奪來的仙基修成神通雖不如己身所練圓滿如意,卻能大大減少修行的時間,衆紫府自然是趨之若鹜…”
兩人正低聲聊着,李玄宣已經帶着人上來,李淵蛟牽着李清曉,身後的窦氏還抱着李淵平。
李通崖笑道:
“這便是我家淵清輩的小輩,還請前輩看一看。”
兩個孩子隻微微緊張地盯着蕭元思,李淵蛟上前一步,恭聲道:
“晚輩李淵蛟,見過前輩!”
蕭元思掃過一眼,目光即刻落在最前邊的李淵蛟身上,見他不過十七八歲便有了胎息五層修爲,點點頭道:
“李淵蛟,倒是好名字。”
一旁的李通崖應道:
“原本還有一嫡長,卻爲郁家所害……”
“郁家。”
蕭元思摸了摸下巴,道了聲節哀,低聲道:
“我在黎夏郡也有所耳聞,當年我族叔築基,那郁家也派過人來賀喜,聽聞行事霸道狠毒,算是見着了。”
言罷搖搖頭,将話題扯了回來,笑道:
“隻是貴族沒有适齡的女子,我也不好開口,我家還有一嫡女未嫁,配予淵蛟,通崖兄看着如何?”
“這怎麽使得!”
李通崖不曾想蕭元思這樣來定婚約,頓時一駭,沉聲道:
“兩家聯姻本就是我家高攀,這怎麽使得……”
“诶。”
蕭元思笑意盈盈,複又道:
“我見清曉也不過三五歲的模樣,還不曾長開,再過上幾年也不遲,不急這幾年。”
李通崖卻揮退了小輩,深深一躬,切聲道:
“嫡女配我家淵蛟實在不可!還請前輩收回成命!”
“通崖兄放心!老祖看好貴族,此事由我來出馬,蕭家那裏絕無問題。”
蕭元思還欲相勸,李通崖卻躬身不起,肅聲道:
“通崖曉得前輩好意,我李家卻受不得,還請前輩收回成命!”
蕭元思這才一愣,思索片刻,仿佛也明白了什麽,低聲道:
“是我思慮不周,通崖兄恕罪。”
“前輩客氣了!”
蕭元思撚了撚胡須,繼續道:
“不如這般,我家有一嫡脈庶出之女,喚作蕭歸鸾,品性相貌皆是上上選,便配給淵蛟,正合适不過。”
“謝前輩體諒!”
李通崖應了一句,頓了頓,忽然記起一事,詢問道:
“我聞冬河所言,說是貴族的主峰喚作銜憂峰,其中有一河流,喚作越河…可有此事?”
“不錯。”
蕭元思點點頭,有些疑惑地擡起頭,卻見李通崖問道:
“前輩可識得蕭銜憂?”
蕭元思神色大肅,翻手一擡,院門已經緊緊關閉,其上法光流轉,隔絕内外,這才道:
“通崖兄從何處得知此名!蕭銜憂正是我脈之人,乃是老祖之仲父!”
李通崖頓了頓,娓娓道來:
“通崖曾經得過一劍,其上有秘法,以江河真元催動,得了一身法,喚作《越河湍流步》,乃是銜憂老祖所創…”
“此言當真?”
蕭元思登時大喜,李通崖取出那法劍來,其上陵峪門的标識已經化爲普通的刻印,蕭元思取來一看,失望地搖頭道:
“不過是制式的法劍罷了,其中不見有什麽神妙。”
李通崖點點頭,翻手摸出一枚玉簡來,低聲道:
“既是貴族先祖之物,那便奉還前輩。”
“這…”
身法本就珍貴,李通崖說獻上就獻上了,頓時叫躊躇着的蕭元思一愣,欲要拒絕,卻難以說出口,《越河湍流步》對蕭家意義絕非普通的三品步法,叫蕭元思低聲一歎,答道:
“通崖兄高義,我卻不知拿什麽來抵換,貴族如今可還有缺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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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風從山間穿過,在青池峰的林中遊蕩,直至撲向山巅上的遲尉面上,他的白發在風中披拂着,滿是皺紋的眼角眯起,遲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本可以用自己年輕的面孔示人,可遲尉活了幾百歲,已經沒了什麽美醜的執念,便随他去了。
雲端已經站了零零散散的人影,他遲尉名氣不如端木奎大,隻來了越吳徐三國的一些紫府,都在雲端看着他。
一旁的遲炙雲站在身後,滿面悲意和不舍,看着遲尉月白紋的袍子在風中拂動着,遲炙雲低聲道:
“老祖,宗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幹淨了……”
遲尉宛若未聞,站在山巅之上站着,迎着晚風仔細回憶,笑盈盈地道:
“炙雲,伱怎麽看遲尉此人。”
遲炙雲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
“老祖是我青池宗的頂梁柱,實力強橫,橫壓一世,學究天人,幽思如淵,氣度不凡……”
遲尉哈哈一笑,擺了擺手,搖頭道:
“什麽橫壓一世,尚比不上端木奎和李江群,徒叫人笑話,學究天人更是無稽之談,我不如那老蛟也就罷了,連蕭銜憂和唐元烏都比不上。”
他頓了頓,神色多了幾分感慨,眼神銳利,笑道:
“至于幽思如淵,哪裏比得上蕭初庭。”
“蕭初庭?!”
遲炙雲在腦海中翻來覆去搜查了好幾遍,這才翻出來這個名字,一時間呆住了,喃喃道:
“蕭初庭…蕭初庭…黎夏蕭家。”
遲炙雲不算笨,猛然擡起頭來,叫道:
“蕭初庭突破紫府了?!”
“嗯……”
遲尉笑盈盈地應了一聲,往雲層某處點點頭,遲炙雲猶自難以相信,喃喃道: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哪裏來的紫府功法,哪裏來的神通秘要,哪裏來的膽子!”
“哪裏來的膽子……”
遲尉蒼聲一笑,笑道:
“你莫要把青池宗當成什麽上宗,以爲衆生皆爲棋子,予取予求,這天下的天才如同過江之鲫,削破了腦袋往上鑽,我青池宗在這個位置…”
遲尉頓了頓,歎道:
“如同坐在熱鍋之上,架在碳火上烤啊!”
見遲炙雲喃喃說不出話來,遲尉繼續道:
“你們這些小輩聽着我名字長大,真當我是橫壓一世的英雄…”
“難道不是麽?!”
遲炙雲憤憤不平,沉聲道:
“破妖災、驅魔頭、掃南疆、除邪怪,老祖救下之人何止百萬,爲了修行縱使犧牲幾十萬人,又何足道哉?這些人也不想想,如不是我等庇護一方,又哪裏來的這些人……”
“诶!”
遲尉嗤笑地打斷他,搖頭道:
“我遲尉是個小人,從我十七歲時偷竊李江群的錦囊而起,至我如今三百七十七歲生機将盡吞食人丹爲止,皆是小人行徑,不堪入目。”
“我借李江群之勢,聯合諸宗圍殺,趁勢除兩門,滅陵峪、除蕭銜憂,年年收割世家,煉化吞服月華之基的諸弟子,諸紫府都看在眼中。”
遲尉擡起頭笑了笑,朝着黑沉沉的夜空叫道:
“天上的諸位都聽得清楚,我遲尉難道稱不上小人麽?”
上空的一衆紫府面面相觑,神色各異,有人低聲歎息,有人不屑哂笑,亦有人冷聲輕哼,許久才有一道清冷女聲道:
“你不是小人還能有誰算得上小人!”
“你!”
遲炙雲神色一惱,卻因爲上首那人的紫府修爲不敢作聲,遲尉倒是笑盈盈地點頭,天邊的朝陽已經升起,遲尉動也不動,隻是靜靜地站着,一衆紫府同樣靜靜地看着他,他們這些紫府修士最少的都活了一百多年,他們不急,至少不如遲尉急。
冉冉的太陽升起,天地中清氣上浮,濁氣下沉,日精月華混爲一儀,正是突破的好時機,神通的彩光從遲尉的身上升騰而起,他的神色平靜得很。
天地間日精月華漸漸到達巅峰,遲尉靈識一動,一道幽光從升陽府處飛出,乃是他的命神通『如重濁』催動,
遲尉上前一步,眼中的天地上下一清,雲端中多了兩道模糊的身影,遲尉哈哈一笑,朗聲道:
“兩位替我收屍來了!”
上首那兩人見慣了紫府突破的各類場景,也不惱他戲谑,其中一人尖聲大笑,叫道:
“遲尉啊遲尉,總算是有你的這天!”
遲尉無所謂地擺擺手,樣貌越來越年輕起來,看上去也俊朗,隻是眉眼之間有些陰鸷,另外四道神通從體内飛出,勾動天地靈氣,在一旁飛動跳躍。
五道神通已經在空中彙成一道彩光,輪流舞動,幻化爲五色之光,各自成一色,分爲金木水火土,在空中交彙升騰,上首有人低聲道:
“是五行求金法。”
遲尉屈指一彈,手中浮現出一枚丹藥,一時間霞光四射,馨香四溢,放出四下的彩光霞光,上首的衆人皆伸出頭來看,紛紛有疑問聲。
“哦?”
那兩道模糊身影也注意過來,其中一人尖聲道:
“哪一枚丹?”
另一人定睛一瞧,細聲道:
“觀這外相,應該是『湖月秋』”
“不錯。”
先開口那人聽了這話,将遲尉的其餘幾道仙基一瞧,笑道:
“倒也是個法子!”
遲尉一枚丹藥落入口中,等了幾息,卻隻有微弱的動靜,心中頓時大駭,神色數變,首次有了驚怒之色,喝道:
“老蛟!安敢以僞丹賺我!”
神通引動的五色光芒卻不等他,猶自燃燒着,已經隐隐約約凝聚出一點亮堂堂的光點,上首的兩個模糊身影嗤笑一聲,齊聲道:
“遲尉!你亦爲人所詐!”
衆紫府皆瞪大眼睛,望這那靈光指指點點,遲尉迅速調整心态,閉目歎息,一推掌,日精月華紛湧而來,往那靈光上撞去。
靈光上空慢慢湧現出五道彩光,亮盈盈輕飄飄,往下垂了垂,那靈光越發明亮,彩光卻稍縱即逝,消失殆盡。
“果然不如端木奎……”
上空的衆人以靈識交流着,空中的兩道模糊身影已經掐好法訣,等着金性飛躍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