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是勞碌命!”
鐵手歎了口氣,把追命的冰鎮酸梅湯拿了過來,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追命寬慰道:“大地蒼生,哪個不勞碌?誰都在趕着自己的路,隻不過路有好有壞,風雨也是時有時無。”
追命喜好杯中之物,兄弟相聚,本該喝個痛快,不過他公務在身,卻是不能喝醉,隻能半醉半醒半瘋癫。
衆人皆醉,何必獨醒?衆人皆醒,何必求醉?不妨微醉,略作酩酊,才是最爲幻中求真、如真似幻的事。
然後他就看到了“真”。
這是個青年書生,穿着一身潔白的袍子,白衣勝雪,不染塵埃,素淨得像是深山中的一道清瀑、一泓清泉。
這人一舉手,一投足,一展眉,一回眸,都有說不出的傲岸和憂愁。
就像高山的白雪,遺世獨立,羽化登仙,有一種不求世間予同情、寂天寞地的清冷、孤傲、憂郁、愁緒。
追命閱人無數,乍一看,便覺得這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人。
這種人不應該出現在長安城,因爲長安實在是太繁華,人世間的煙火氣實在是太重,會沾染了他的清澈。
他應該生活在深山老林、竹林幽谷,與琴棋爲友,與明月爲伴。
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下一眼,便知道這絕不可能。
因爲書生背後背着一把劍。
哪怕這把劍被布條包裹,哪怕書生并未釋放出劍意,追命也能感覺到他潛藏的劍氣,以及潛龍在淵的忍耐。
追命發現了這個書生,鐵手當然也能發現,書生當然也看到了他們。
鐵手很客氣的邀請他喝一杯。
“你們是什麽人?”
“鐵遊夏!”
“崔略商!”
“你們是來長安碰運氣的?看你們的姿态,或許可以闖出一片天。”
鐵手聞言略有驚訝,追命則是直接問道:“伱離開師門的時候,你師父沒有說過我們?一點都沒有說過麽?”
“你們兩個很有名麽?”
有名!
當然有名!
對于初出茅廬的江湖新手而言,可以不知道少林方丈是誰,也可以不在乎金錢幫,卻不能不知道四大名捕。
因爲江湖門派找上門來,講的是江湖規矩,四大名捕找上門來,講的是朝堂規矩,是威嚴,是律法,是公正。
就算上窮碧落下黃泉,上天下地搜山入海,他們也會把罪犯捉拿歸案。
江湖人提及四大名捕,多是他們的代号無情鐵手追命冷血,但隻要是名門大派的弟子,必然知道他們的名字。
除非,書生不是名門弟子。
不過看書生的姿态,一舉一動均是大家作風,顯然有長輩嚴厲教導。
“鐵手!”
“追命!”
兩人報了自己的代号。
“哦,原來是四大名捕,你們是要辦案麽?長安最近有什麽大案子?”
“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我叫方邪真,四方的方,正邪的邪,真誠的真。”
追命打趣道:“好名字,隻不過世上豈容有又邪又真之人?”
方邪真眨了眨眼,道:“因爲我是絕世的人物,卻想成俗世之名,你覺得這句話是不是說得太傲?”
鐵手笑道:“實話!”
方邪真是劍客。
白衣劍客!
但他既不是西門吹雪,也不是葉孤城,看似孤高不群,實際上頗爲健談。
隻不過初出茅廬,對于江湖典故近乎一概不知,又邪異又天真。
就在三人喝酒的功夫,外面忽然來了四頂轎子,以及呼呼啦啦的人群。
長安之戰結束後,長安城附近四個勢力飛速崛起,四家勢力的嫡系,被稱爲長安四公子,都是天才人物。
“小公子”池日暮!
“多情公子”遊玉遮!
“老公子”回百應!
“女公子”葛鈴鈴。
當然,這個天才隻是武林,相比于長安那些大世家,還是差了很遠。
在那些高門大戶眼中,所謂的長安四公子,隻是插标賣首之徒,是附庸風雅的莽夫,稱不上什麽高雅人物。
不過這些人卻也自得其樂,甚至模仿起了“戰國四公子”,喜好養士。
少則兩三百,多則上千人,隻不過多是雞鳴狗盜之徒,還有混吃混喝的青皮混子,有能力的百不存一。
鐵手隻是看了一眼,便猜到李瑾瑜快要到了,這些人得到消息,提前過來溜須拍馬,期盼能混一個臉熟。
不過就在這些人到達之後,驿站内猛地生出一股兇煞之氣,鐵手不着痕迹的看了幾眼,對追命使了個眼色。
兩人多年兄弟,辦案無數,眼神便可以傳信,追命回了個眼神,表示知道這座驿站有鬼,但這些人武功一般,就算真的要搞事,也不會惹出亂子。
鐵手點了點頭,同意這個判斷。
這次他們卻錯了。
錯的可以用離譜來形容。
因爲就在四公子到達的下一刻,整座驿站轟然爆發,上一秒還是品茶納涼的驿站,下一秒就成了血肉屠宰場。
縱然是鐵手、追命,也沒料到發生得那麽猛烈、劇烈、壯烈、慘烈!
最先出刀的是個老者。
須發皆白的老者。
他出刀!
刀藏在衣袖之中。
他不像在拔刀,而是像拔出一條銀色的長鏈,又像是一匹潔白的絹帛。
寒芒一閃,池日暮麾下首席智囊劉是之被切開咽喉,躺倒在了地上。
袖裏青龍!
老者用的赫然是袖裏青龍!
老者出刀的刹那,又有十數人同時出手,用的盡是以命搏命的招式,甚至有人催發了火器,扔出火雲霹靂彈。
“轟隆轟隆”的聲音不絕于耳,驿站轉瞬間被轟成廢墟。
鐵手一招“鐵壁銅牆”把身前一切阻礙盡數轟飛,右臂橫在面部,最先沖出驿站,追命緊随其後。
這不是刺殺!
這是搏命!
不在乎受傷,不在乎死亡,就是要拼盡全力,對四公子進行狠殺。
頃刻之間,四公子帶來的人被殺傷大半,更有數位親信身首分離,不過這種突襲隻有一瞬的優勢,無法一招擊殺自己的目标,等待他們的便是死亡。
鐵手揮手一掌,轟倒兩人。
追命飛起一腳,踢飛一把匕首。
“殺楚!”
伴随着一聲爆喝,一個披頭散發的壯漢沖向池日暮,雙手捏成龍爪,抓向池日暮的後頸,要把他一擊轟殺。
鐵手心中大爲震驚。
他和池日暮沒有任何交情,但這壯漢口中的“殺楚”是什麽意思?
殺楚!
什麽是殺楚?
殺楚是一個人的名字、封号,還是一件東西,一句暗号,一項行動?
他要殺的是哪個“楚”?
難道是“楚王”麽?
鐵手反應過來的時候,追命當然也心有所感,不過他們并沒有辣手擊殺此人的意思,反而想放長線釣大魚。
鐵手伸手一抓,擒龍控鶴的力量抓向披發壯漢,要救池日暮一命。
鐵手的動作很快,但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池日暮身邊閃過一抹亮光。
這應該不是劍光。
劍光不會那麽快,那麽銳烈,也不會在銳不可奪中又帶着輕柔的殺意。
不像劍氣,不像劍芒,當然更不是什麽劍招,反而像是一句詩,一句蘊含屈原的清高、李白的潇灑的詩歌。
鐵手認識千百劍客,也曾見過西門吹雪、葉孤城、燕十三等絕頂天才,卻從未見過這麽優雅、這麽曼妙的劍。
劍光出現的刹那,披發壯漢便知道事不可爲,立刻飛身離開此地。
追命悄無聲息的消失,悄悄地跟着披發壯漢,鐵手在此穩固局勢。
也沒什麽可穩固的。
戰鬥從發起到結束,前前後後不足半分鍾,除了披發壯漢之外,唯有會袖裏青龍的那個老者還活着。
老者雙腿折斷,倒在地上,但卻沒有任何驚恐,反而怒目而視。
鐵手道:“看閣下的面貌,不是殺手組織,而是有冤仇,不如把你的冤仇說出來,我必然會爲你伸冤。”
老者冷笑道:“你是誰?”
鐵手沉聲道:“鐵遊夏!”
四公子做過不少壞事,原本擔心是仇家報複,想要殺人滅口,可聽到鐵手自報家門,如何敢有半點小動作?
且不說鐵手的高深武功,就算他們能夠打赢鐵手又如何?
再過半個時辰,鐵手的妹夫李瑾瑜就會趕到這裏,他們便是吃了五百八十四顆豹子膽,也萬萬不敢放肆。
“我們失敗了,”老者冷笑道,“但總有一天,有人會收拾掉喪盡天良的四公子,你們等我們來索命!”
池日暮覺得很委屈,忿然道:“我什麽時候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你這家夥是誰?爲什麽要下此辣手?”
老者惡狠狠的說道:“你永遠不可能知道我是誰,我要讓你們永遠活在驚恐之中,在驚恐中憂慮而死!”
話音未落,老者口吐鮮血。
他引導真氣沖斷自己的心脈,就算蘇櫻在此,也救不了他的性命。
鐵手略帶無奈的說道:“你們應該知道誰會來此,所以,如果你們有相關的線索,最好立刻告訴我。”
遊玉遮苦笑道:“鐵二捕頭,我們雖然号稱長安四公子,實際上不過是小門小戶,如何敢得罪楚王?”
回百應道:“二捕頭,我們立刻回去查找線索,隻要有半點線索,立刻便會告知,還請二捕頭幫忙,在楚王面前說幾句好話,寬恕我等冒犯之罪。”
池日暮委屈的說道:“我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葛鈴鈴道:“我是女流之輩,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麽會與這等亡命之徒結仇?肯定不是我招惹來的。”
鐵手道:“你們先各自回家,詢問父母長輩知不知道此事,再查查養的那些所謂的士,有沒有曾經欺男霸女。
楚王那裏,我會替你們求情,楚王應該會給我這個面子,但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你們應該知道他的脾氣!”
想到李瑾瑜的脾氣,四公子同時打了個哆嗦,從崛起開始便伴随着無盡的殺戮,如今更是能擡手轟山,他們這小身闆,恐怕挨不住三招兩式。
李瑾瑜回長安認祖歸宗,還未到家便發生兩件血殺大案,若是把李瑾瑜給惹怒了,他們四家一個也留不下。
“鐵捕頭,我們立刻去查,還請楚王千萬不要生氣,這可真是倒黴!”
池日暮差點給氣死,本打算過來混個臉熟,誰知道發生了這等事。
回百應道:“無妄之災啊!”
這特麽倒黴的殺楚,鬼知道是什麽意思,這特麽到底是要殺誰啊?
說個彩蛋,方邪真有個情人是歌姬,名字叫惜惜,浪翻雲表示MMP……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