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覺得自己是長輩,就算用卑鄙無恥的手段算計唐方,唐方也該給他們保留幾分臉面,而不是當衆說出來。
沒想到唐方不僅當衆說出來,還邀戰他們兩人,讓他們徹底下不來台。
如果是别的晚輩,他們早就擺出長輩的身份,把這晚輩辣手擊殺。
唐方不一樣!
唐方是唐老太太最心愛的孫女。
比武教技,受傷在所難免,若是殺了唐方,唐老太太豈能善罷甘休?
以五飛金現在的實力,遠遠無法抗衡唐老太太,他們隻能暫時蟄伏,隻能用計謀算計,不敢正面對戰。
莫說是與唐老太太正面對決,就算是和唐方正面對戰,他們也打不過。
唐方這兩年的曆練,那可當真是腥風血雨,幾乎每天都在戰鬥,而且對手是卑鄙無恥無所不用其極的權力幫。
與這樣的大幫大派戰鬥,并且還活了下來,武功可想而知。
蕭秋水不是藏私的人,曆練過程中得到的有關毒藥、暗器、輕功的諸多神功秘籍,盡數送給了唐方。
就連張丹楓的玄功要訣,蕭秋水也傳給唐方一部分,補全了唐方内力上的短闆,唐方的武功比出道之時,提升了至少五倍,暗器更是來無影去無蹤。
來無影,去無蹤!
不用懷疑,這就是字面意思。
唐不全和雷暴光上台的瞬間,整片擂台頓時被黑暗所包圍,連一絲光線都看不到,自然也就沒有影子。
他們并沒有看到任何暗器,但整個擂台變得無比暗淡,就好似被硬生生割裂出去,被扔到了世界之外。
唐方當然沒有切割空間的本事,造成這種獨特效果的,是唐門最爲精深玄奧的暗器手法之一
——寫意大潑墨!
偌大的擂台已被人遺忘在那兒,誰都不再注意它,誰也不會再關心它。
這就是暗,暗器的暗!
這也是黑,墨水的黑!
楊脫覺得自己至少看到了五百四十九道暗器,雷變覺得自己把所有暗器全都打得全變了形,可他們實際上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有防禦到。
他們的感官已經被幹擾。
暗器的對決中,感官被幹擾,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所以剛剛上台的唐不全和雷暴光,立刻讓人送上火把。
四打一本就卑鄙無恥,還要用火把破人暗器,無恥程度更勝一籌。
不過此時已經是生死關頭,性命都快保不住了,誰還在乎臉面?
三十個火把被扔上擂台,烈火照亮擂台,漆黑如墨的黑暗随之散去。
楊脫的腦袋上嵌了一柄斧頭。
一柄小小的斧頭。
隻要再往下砍落一寸,斧鋒就會切入楊脫的腦殼,問候他的腦漿。
雷變的臉頰微微一痛。
卻是一把飛斧擦着臉頰飛過,把他面上的黑痣連同半邊胡須,硬生生扯落下來,釘在一旁的柱子上。
“寫意大潑墨”這招暗器手法,本就是要配合斧頭施展,唐門暗器練到最高境界,也是化繁爲簡返璞歸真。
淬了劇毒、千變萬化的暗器,隻是功力不夠之時保命之法,如果把這些作爲主流,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唐方六歲就明白這個道理。
因爲這是唐老太太親自教的。
唐方的暗器從來不淬毒,也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從某種方面而言,倒是和四大名捕之首的無情頗爲類似。
雷暴光厲聲呼喝。
他是霹靂堂雷家弟子,主修的自然是火器,揮手便是數十枚霹靂彈,緊跟着是兩團凝而不散熔金煮鐵的烈火。
雷家挂刀封劍,專研火器,卻把火器玩出了花,雷暴光的人品雖然是低劣不堪,出手威力卻讓人驚駭不已。
唐不全飛身而起。
這是他發暗器的方式,每次都要躍到半空中,彈射出雨點一般無孔不入的暗器,把敵人變成一株仙人掌。
唐方微微一笑,掩映的火光中,一隻白如玉藕、柔若花瓣、給火色添上麗色的手,遙向雷暴光伸了出來。
寫意大潑墨!
如果火光能夠破去這門手法,這也不會是唐老太太的必殺絕學。
飛斧騰空而起,雷暴光的霹靂彈和火光盡數消散,斧刃斬在他的腰間,他腰間的镖囊火器,盡數灑落在地上。
沒了火器的雷家弟子,大多數還有一手指法,隻不過雷暴光專研火器,指法粗陋不敢,如何敢與唐方動手?
眼見唐方兩招敗三人,唐不全感覺到渾身發冷,暗器揮灑更快更急。
唐方伸出另一隻手,對着雨點般的暗器輕輕一彈,一枚袖箭迎着唐不全的暗器射出,所過之處,無論多麽精巧絕倫的暗器,都會失去一切力道。
留白小題詩!
這招手法充滿了詩意,可惜唐不全這種人既不懂得詩,也不懂得美,所以他感覺到的是冰寒刺骨的鋒刃。
“轟!”
半空中傳來一聲爆響。
卻是在危急關頭,唐不全射出雷暴光送他的霹靂火雲彈。
而在這一瞬間,先前被擊敗,但卻沒有重創的雷暴光三人,竟然撿起地上的霹靂彈,對着唐方瘋狂投擲。
這麽多的火器爆發出來,就算唐方的身子是鐵打的,也會被炸成碎渣。
唐方不見絲毫驚慌,背後的披風輕輕一揮,就好似神話傳說中裝載萬物的寶葫蘆,無論是毒藥還是暗器,無論是火器還是爆炸,盡數收攏其中。
披風揮舞的瞬間,唐方左手彈射出潑墨飛斧,右手點出留白神箭。
山水亂披風!
這是唐老太太把寫意大潑墨和留白小題詩組合起來創出的絕招,也是唐方目前掌握的,最強的暗器手法。
伴随着一陣噼啪之聲,雷暴光、唐不全、楊脫、雷變,盡數躺倒在地。
唐方抖了抖披風,把裏面的霹靂彈扔到了地上,好似扔了一堆垃圾,看都沒看他們,轉頭便下了擂台。
江湖武者,勝者爲王。
唐方無需再說半句話。
她已經把那四個人,徹底的釘在了恥辱柱上,在他們打赢唐方之前,無論在何時何地,永遠不可能擡起頭來。
看着唐方離開的背影,人群中的唐拿西雙拳緊握,顯然非常的不滿。
這位向來鐵面無私、公平公正的唐門二十四爺,其實早就已經暗中投靠了權力幫,或者說,整個五飛金,就是在柳随風的支持下才能創立的。
那些針對唐方的算計,不僅僅是因爲唐不全等人卑鄙無恥,很大一部分來自于唐拿西的推動。
唐拿西知道唐方的性格,也知道唐方吃了虧絕對會讨要回來。
在他原本的算計中,唐方固然會獲得勝利,但卻不會赢的這麽輕松,會被唐不全雷暴光下毒。
老字号溫家的毒。
他要先讓唐方中毒,再暗中減弱毒藥的毒性,讓唐方誤以爲解了毒。
唐門弟子,暗器不離手。
解毒之後,當然要練暗器。
隻要唐方練暗器,他就可以暗中窺探寫意大潑墨、留白小題詩、山水亂披風的精要,日後對付唐老太太,也能提升幾分勝算,與柳随風的交易,也可以從接受命令,變爲合作盟友。
可惜,一切都被毀了。
唐方的武功強的出乎預料。
隻要她的手中還有暗器,還有飛斧和袖箭,唐拿西便不敢出手。
唐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
唐拿西怎麽會知道,唐方的武功不僅變得特别強,而且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聰明,他該慶幸剛才沒有出手。
如果唐拿西敢出手,今日便不是擂台戰,而是五飛金覆滅的日子。
……
唐方回到了卧室。
卧室中有人在等着她。
男人!
天下間,能夠進唐方卧室,等着唐方歸來的男人,唯有蕭秋水。
一個大男人出現在女子卧室,對于女子名節有損,但他們結伴行走江湖兩年有餘,誰不知道他們是情侶?
更何況蕭秋水是暗中潛入,最适合隐藏的位置,就是唐方的卧室。
誰能想到唐方會金屋藏嬌?
“秋水,你的猜測沒有錯,五飛金果然投靠了權力幫,我那幾位不争氣的叔叔,早就成了柳随風的走狗!
可憐這些人還覺得,柳随風隻是與他們合作,他們是盟友不是從屬,卻忘了猛虎從來不會讓出嘴邊獵物。
最可笑的是,他們甚至覺得隻要算計了我,就能順便算計我奶奶。
這種算計,連我都能看破,更何況是我奶奶?恐怕我那位最忠誠于奶奶的十六叔,已經要來清理門戶了。”
作爲傳承悠久的大家族,唐門的家族成員非常多,尤其唐老太太一脈屬于唐門舊派,人口數量就更多了。
比如唐不全,排行五十七,唐方說的十六叔,名爲唐慈悲,是唐老太太最忠心的擁趸,決不允許有人背叛。
其餘諸如十四爺唐什麽、十八爺唐七更、十九爺唐鐵書,都是唐門主要的管理者,擁有非常大的權力。
唐門内部排行靠前的幾位,要麽已經逝去,要麽則是有重要卧底任務。
蕭秋水歎道:“這場博弈,是權力幫和唐門的博弈,也是事關江南武林的大劫數,可究其根本,無論是李沉舟還是唐老夫人,都不過是棋子罷了。”
唐方道:“人的野心是無限的,隻要野心沒有結束,争端就不會結束。
就算沒有權力幫,也沒有來自于朝廷的壓力,唐門也是分裂狀态。”
蕭秋水道:“分裂的唐門,實力都如此的強大,若是合而爲一,就算正面對戰權力幫,也不會落入下風。”
唐方道:“他們永遠不會聯合,唐十五覺得我奶奶頑固守舊,我奶奶覺得唐十五狂妄莽撞,事實證明,我奶奶說的很正确,唐十五一脈已經覆滅。”
蕭秋水道:“争吧!等到唐門和權力幫分出勝負,金陵郡侯的平叛大軍就該到了,他是拿着彈弓的人。”
唐方道:“你錯了,金陵郡侯不是拿着彈弓的人,而是砍樹的人。”
蕭秋水道:“這也是好事,把擋住陽光的大樹砍倒,荊棘和野草才能吸收到陽光和雨露,才能茁壯的成長。”
唐方道:“金陵郡侯要做什麽,咱們無法忖度,這是一個從來都不按常理出招的人,我現在隻好奇,權力幫會在什麽時候出手,柳随風在做什麽?”
蕭秋水道:“三天之内。”
唐方驚道:“三天内?唐拿西沒有算計到我,爲何這麽快就要……”
蕭秋水冷冷的說道:“在柳随風的算計中,唐拿西隻不過是引開唐門高手的棄子,整個五飛金都是棄子。”
和權力幫打了這麽多年,蕭秋水非常明白柳随風的套路。
一招鮮,吃遍天!
除了卧底就是間諜。
權力幫分派出的卧底,是江湖各大幫派之最,各種防不勝防的卧底,讓人覺得骨子裏發冷,無論哪一派知道自家有權力幫卧底,都會快速鏟除。
哪怕不敢明着出手,也會暗中分派必死的任務,把卧底給坑死。
現在,權力幫的卧底暴露,即将和權力幫發生沖突的唐門,哪怕知道這是分瓣梅花計,也必須派出高手處理。
當然,唐門在權力幫也有卧底。
雙方除了考量高手戰力,還要考量誰是卧底,這種腦力的極限博弈,甚至比武鬥更加精彩,但當沖突真正爆發到極限的時候,能依靠的還是拳頭。
唐方道:“咱們要怎麽做?”
蕭秋水想了想,無奈的說道:“咱們在這裏,多半有你奶奶的算計,你十六叔不會來了,等着大戰吧。”
唐方立刻明白蕭秋水話中含義。
“你的意思是,我奶奶早就知道五飛金是叛徒,讓我來進行試探,就是要利用我,引得你出手覆滅五飛金?”
“隻有這一種解釋!”
“奶奶還是很疼我的。”
“所以這次如果我沒有來,那麽唐慈悲一定會來,這不僅是算計,還是對我的考驗,必須接受的考驗。”
蕭秋水忽然湧起一股豪情。
權力幫自然不是良善幫派,唐門難道就是白道不成?雙方的争鬥本就是爲了争搶地盤,沒有什麽黑白俠義。
原本覺得有些别扭,轉念一想,既然不是爲了俠義,爲何不能爲了自己?
人生在世,總該是要爲自己猖狂幾次,尤其是少年郎,若是沒有這份蓬勃朝氣,怎麽算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