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說話的一共有三人,嗓音各自不同,或蒼老,或雄壯,或高亢,但均怪模怪樣。
聲音雖厚,但語調不準,顯得極是生硬,一聽便是外域之人。
乾羅定睛看去,卻是四五十個身穿寬大白袍,白袍角上繡着一個火焰之形外域人,聯袂到了此地。
爲首的共有三人。
中間那人身材高大,虬髯碧眼。
左側那人黃須鷹鼻,瘦如竹竿。
右側是個女子,一頭黑發,和漢人無異,但眸子極淡,幾乎無色,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歲,相貌卻是甚美。
三人手中各持一枚二尺鐵牌,想來就是明教傳承至寶“聖火令”。
乾羅既然想要打明尊城的主意,對于明教自然有諸多調查。
明教的前身便是大明尊教。
大明尊教在隋唐年間攪風攪雨,門内高手如雲,還有王世充這位枭雄。
可惜教主許開山習慣扮豬吃虎,結果真的成了豬,最終四分五裂。
位于中原的勢力分化爲兩支,一支遠走昆侖創立明尊城,一支在黑木崖創立日月神教,二者各占部分傳承。
随着時間延續,明尊城和日月神教結合中原文化,修改自身教義,和先前改變極多,無論是教義還是武功,與當年的大明尊教已經截然不同。
如果把時間向前推移,推移至大明尊教的前身,卻是來自于波斯。
日月神教得到傳承較少,和漢文化融合較多,早已徹底分離,對波斯總教的命令,自是一個字也不會聽。
明教得到的傳承較多,與波斯總教有些聯絡,昔年四大法王中的紫衫龍王黛绮絲,便是波斯總教的聖女。
波斯總教内,武功以流雲使者、妙風使者、輝月使者爲主,另有十二寶樹王精研教義,注釋經典。
類比的話,三使者是聖騎士,寶樹王則是大主教,地位自然是以寶樹王更高一籌,武功方面卻未必了。
寶樹王和護法使者一樣,繼承對應職務之後,自動獲得相應的名号。
十二寶樹王:
一者大聖,二者智慧,三者常勝,四者掌火,五者勤修,六者平等;
七者信心,八者鎮惡,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齊心,十二俱明。
乾羅打眼一掃,發現在護法使者身後,有十二個金發碧眼的老者,身上一股尊貴之氣,顯然是大權在握之人。
“前三人是護法使者,後十二個老頭兒應當就是寶樹王了!”
乾羅冷笑一聲,心說我已經把肉吞到了口中,莫說幾十個波斯人,就算是千軍萬馬,也要先問過手中長矛。
“來者何人!”
乾羅冷冷的說道。
流雲使者喝道:“我們是波斯總教護法使者,你們是明教中人,看到聖火令爲何不跪?還不快快臣服?”
明教和波斯總教雖有聯絡,卻是若即若離,昔年陽頂天在位時,隻有黛绮絲這麽個吉祥物,别的一概沒有。
門下弟兄,隻認紫衫龍王,什麽波斯聖女之類,絕無一人認可。
五散人受不得管束,況且看波斯總教這般做派,顯然是要漁翁得利,絕非真心前來救援,怎會有半分信服?
周颠冷笑道:“聖火令?我們幾個被綁在這裏,便是真有聖火令,我們也不認得,更跪不下去。”
乾羅譏諷道:“若是你們和楊逍等人兩面夾擊,我早就敗退而去。
可你們想要漁翁得利,先任憑楊逍範遙戰死,随後搶奪我的獵物,卻是要問問我手中這杆長矛願不願意!”
流雲使者道:“你冒犯聖教,該當在烈火中贖罪,烈火會清除你身上全部的罪孽,讓你在焚燒之中獲得……”
“獲得你大爺!”
乾羅怒喝一聲,揮矛刺出。
須知乾羅此次行動,最大的核心便在于速戰速決,如不能快速解決明尊城的一切,等到五行旗重新打通去往明尊城的棧道,那便會萬事皆休。
況且這些波斯人等了許久,保不齊就有什麽後手,乾羅卻是不得不防。
乾羅搶前三步,矛勢展開,幻作千百矛影,長江大河般朝三人攻去。
妙風使忽然低頭,一個頭錘向乾羅胸口撞來,竟是把自己最要緊的部位送向敵人,乃武學中最大的忌諱。
乾羅心思電轉,猜測其必有淩厲後招,手上勁力弱了三分,恰在此時,流雲使躍身半空,向他頭頂坐了下來。
此等招式更是無比怪異,若是乾羅用出一招鷹爪手或虎爪手,流雲使必然雞飛蛋打,隻能去修行葵花寶典。
乾羅号稱“毒手”,手上的功夫自然是極爲高深,被人連連把要害放在身前挑釁,如何能夠忍受得住?
左手倏然探出,抓向流雲使者的要害部位,同時右手長矛橫掃千軍,防備妙風使者和輝月使者的偷襲。
此招不可謂不妙,但就在擊中流雲使者之前,後心突然感覺一痛。
卻是輝月使者明明在身側,卻能毫無征兆的以聖火令攻擊他後心。
若非輝月使功力不算深厚,膂力也不怎麽強大,乾羅穿着護身軟甲,這一擊足夠把他的真氣盡數轟散。
真氣雖然未散,招式卻受到了些許影響,速度變得有些緩慢。
妙風使者擡起腦袋,兩根聖火令從下方穿出,拍向乾羅下巴,流雲使者手中的聖火令,卻忽然從褲腳探出。
按理來說,這種屁股攻擊之法,應該接一招腿法,用腿法攻擊耳門。
流雲使者此招離經叛道至極,卻又恰到好處擋住乾羅的長矛,妙風使者聖火令轟出,在乾羅胸前打了一記。
“啪!啪!啪!”
眨眼之間,乾羅挨了三招。
對于乾羅這種高傲之人而言,這是極大地羞辱,可他不愧是枭雄人物,挨打的同時,還能分辨出招法強弱。
左手利爪,右手長矛,與三使者殊死交鋒,轉瞬之間交手二三十招。
波斯三使武功怪異無比,兵刃神奇至極,最厲害的是三人聯手,陣法不似陣法,套子不似套子,詭秘陰毒,匪夷所思,招式驚奇,讓人眼花缭亂。
隻聽得“砰砰”聲響,乾羅被聖火令擊中十七八次,幾乎每次面對三人的合擊,身上都會中一兩下。
束發冠被流雲使者擊碎,衣服被輝月使者抓碎,就連腰間玉帶和玉佩都被聖火令擊毀,差點傷到後腰。
任誰看了乾羅凄慘模樣,都會覺得乾羅必敗無疑,乾羅目光卻依然十分的清澈,眼中滿滿都是譏諷。
乾羅後退數步,冷笑道:“這就是明教總壇護法使者的武功?如果你們隻有這點本事,未免讓人失望!”
他被攻擊的位置,大部分都是身體要害,波斯三使卻隻能造成輕傷。
這說明什麽?
說明三人招式固然驚奇,内功修爲卻是不高,隻不過仗着手中兵刃和合擊陣法,才能占據幾分攻勢。
隻要功力不夠渾厚,無論招式多麽驚奇,也隻是在刮痧而已。
原劇情中,經過張三豐指點,武功大進的張無忌,在三人手中吃了大虧,許多人以爲他們的武功非常高深。
實際上卻不然。
那不過是張無忌心慈手軟,沒有對他們下死手,且不擅應付奇幻妙招。
假如張無忌運起九陽神功,拿着屠龍刀不顧一切的猛砍,保管把波斯三使連同十二寶樹王盡數砍成碎肉。
這話可不是誇張!
在拼命的情況下,趙敏靠着一把倚天劍,都能殺得他們連連後退。
趙敏尚且如此,何況是張無忌?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爲他們的武功隻是旁門左道,乍一看奇詭絕倫,實際上卻是花裏胡哨,隻能用于唬人。
說白了,就是洪七公的理論。
管他什麽花裏胡哨的招式,卯足力氣轟出一掌,敵人便不得不變招!
乾羅心狠手辣,和張無忌的性格全然不同,看出波斯三使的虛實後,自然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波斯三使再次攻來,乾羅左手對着輝月使抓出,右手橫矛重掃。
流雲使者本打算出招拿人,不想乾羅對聖火令不管不顧,就是不顧一切的沖鋒,要與他們以招換招。
三人如何換得過乾羅?
隻聽得“铛”的一聲,兩枚聖火令被乾羅擊飛,妙風使者虎口震裂,連退數步,雙目中滿是驚駭。
乾羅左手抓住輝月使的聖火令,身上出現空檔,被流雲使者打中兩下。
可乾羅早有準備,以護體真氣硬抗聖火令,真氣潰散掉的同時,爆發出強悍的反擊之力,把流雲使者震飛。
“雕蟲小技,何足挂齒!”
乾羅狂笑一聲,手中長矛猛地飛射而出,洞穿想要圍攻的平等寶樹王。
不等波斯三使起身,一雙利爪已經化爲無數神鋒,要把三人撕成粉碎。
“嗤!”
一道破空聲傳來。
乾羅大吃一驚,心說這裏怎麽還有黃雀?但這破空聲絕非那些花裏胡哨的波斯人,而是真正的奪命絕殺。
此人功力之精絕,招法之精湛,遠在波斯三使之上,隻不過此人出招隻爲救人,因此少了幾分殺意和隐蔽。
若非如此,怕是直到暗器臨身,才會感覺到銷魂蝕骨的恐怖殺意。
心念一動,雙手探出,間不容發的抓住暗器,竟然隻是一根黑色羽毛。
看到黑色羽毛,乾羅内心好似被千百重錘敲打,聲音也變得柔軟下來。
他知道這根羽毛代表什麽,也知道這根羽毛的主人現身,自己這隻黃雀終歸吃不下螳螂,若是繼續堅持,唯一的後果便是被彈丸擊成碎片。
蟬鳴高樹,螳螂捕蟬。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黃雀在後,彈丸在其下。
乾羅以爲自己是拿彈弓的人,卻不知他同樣也是别人的獵物。
想到此處,不免覺得可笑,若是不把那些正道人士趕走,或許可以用那些物品,換取正道高手相助。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即便有後悔藥,即便讓乾羅再選擇一次,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一千次,一萬次,也不會改變!
乾羅定了定神,伸手把飛射的長矛吸攝回來,笑道:“可是聖女當面?”
“哦?知道是我,還不退走?”
銀鈴般的聲音傳來,即便是五散人那種和尚道士,也覺得心曠神怡,那些波斯人,更是露出傾慕的神色。
五散人上次動容,還是紫衫龍王黛绮絲從波斯到達中土。
黛绮絲摘去面罩的瞬間,明教左右使者四大法王五散人五行旗旗主,沒有一個不爲之動容。
如今年歲漸長,身體衰老,又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心中卻動了念頭,可見來人是何等天姿國色。
乾羅道:“聖女的面子,在下當然是要給的,可惜沒見過聖女面容,不知這個面子到底是要交給誰?”
“你一定要見我?”
乾羅道:“若不見聖女,今日便是身死,我也絕不可能後退半步。”
“那你就見好了!”
話音未落,一個缥缈曼妙,好似暗夜精靈的身影從遠處踏空而來。
來人是個女子!
哪怕是瞎子,也知道她是女子!
曼妙的身體藏在羽衣之中,面上卻戴着黃金打造的飛鳳面具,隻露出一雙比天山天池更加清澈幽深的眼睛。
纖手、玉足,身軀,盡數包裹在羽衣之内,隻是從面具的镂空紋路,透出一點點風華,卻足以傾國傾城。
乾羅一生有過無數女子,甚至親自培養了七個容貌絕豔、溫柔如水、精通琴棋書畫,非常會伺候人的義女。
僅僅隻是驚鴻一瞥,僅僅隻是淩波踏浪的身形,便已經把他的七個義女盡數比了下去,雙方甚至完全沒有對比的必要,野雞如何比得過鳳凰?
放在一起比對,便已算是亵渎。
乾羅一生隻爲霸業而活,從不爲女色動搖,昔年曾與天命教主單玉茹有過情愫,也曾見過靜齋仙子言靜庵。
無論靜齋仙子天命妖女,都無法動搖乾羅的内心,可此刻“聖女”隻顯露出身形,便讓他呆愣在了原地。
天下間,有這般魅力的女子,當然是那位讓琅琊閣全體信服,連蔺晨也畫不出姿容氣質的魔門聖女。
魔門聖女現身,當然不會隻是展示自己的魅力,而是要動手殺人。
乾羅已做好死戰的準備,甚至暗暗祈禱,期盼魔門聖女如傳聞中那樣,有絕世美貌,卻無絕世武功。
這特麽怎麽可能?
别的不說,當初魔門聖女和李瑾瑜那場大戰,打碎了小半座山頭。
直到今日,北城仍舊把那裏圈起來作爲武道聖地,時常派遣精銳弟子去觀摩刻痕,領悟其中武道真意。
乾羅枭雄之心,竟然做出這等毫無意義之事,實在是魔門聖女身上的威勢太過恐怖,心理壓力實在太大。
若不以此法“自欺欺人”,恐怕連戰心都很難維持住。
魔門聖女玉手一揮,抓向乾羅心口七處要害,看似乳燕投懷般的輕柔,實則卻比“摘心手”更加狠辣無情。
金剛不壞大搜神手!
魔教十大神功之一,天下間最殘忍歹毒的擒拿手,被此法拿住穴位,那便生死不由人,即便到了下輩子,也會記得那種無法形容的絕望和痛苦。
乾羅一生大小千百戰,生死關頭當然不會束手就縛,剛剛奪來的聖火令飛射而出,同時飛速刺出手中長矛。
“嗡!”
長矛破空而起,如天外流星。
魔門聖女嫣然一笑,雖然隔着面具看不清楚,眼神卻透露出笑意。
笑意雖然魅惑蒼生,乾羅此刻卻已心如鐵石,務必要一矛穿心。
“铛!”
伴随着一聲輕響,長矛被魔門聖女一把抓住,乾羅正要奪回,心口忽然覺得一痛,好似被鋼針紮了一般。
心脈劇痛,手腕無力,長矛被魔門聖女一把奪走,乾羅兩手空空。
倘若魔門聖女心存殺意,隻需屈指輕輕一彈,乾羅腦袋必然爆裂。
魔門聖女沒有出手,而是把長矛還給乾羅,笑道:“我的面子如何?”
乾羅道:“大過我的命!”
魔門聖女用的方法,雖然是以歪招偷襲,但赢就是赢,輸就是輸,乾羅不是輸不起的人,很幹脆的認輸。
魔門聖女道:“很好,記住你說的這句話,你現在可以走了,下山的時候記得把棧道清理好,我對密道沒有什麽興趣,我要走棧道下山。”
棧道之下,是五行旗和天鷹教。
乾羅心知不是五行旗對手,故意炸毀棧道作爲阻攔,如果把棧道修好,肯定會面對五行旗狂怒之下的圍攻。
此舉會嚴重損傷山城勢力,可敗軍之将,本就該任憑勝利者處置。
乾羅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齊心寶樹王道:“聖女,乾羅殺死了平等寶樹王,爲何放過他?”
魔門聖女道:“你在質疑我?”
齊心寶樹王道:“我隻是……”
話未說完,魔門聖女冷冷打斷他的話:“記住,我們不是盟友,你們隻是我的屬下,對我的命令隻能遵從!”
說完,魔門聖女命令波斯人解開五散人的繩索,随後斜躺在寶座上。
“這張椅子一點都不舒服,也不知道有什麽好争的,争來争去,左右不過是成爲别人口中的一塊肥肉。”
“你這家夥可真是混蛋,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你還不出來麽?”
“再不出來,我可要生氣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