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看到陸小鳳的人,最先注意到的,肯定是他那兩撇小胡子。
胡須修剪的非常整齊,看起來就像是兩撇眉毛,所以被稱爲四條眉毛。
江湖中有美髯的人極多,但把胡須修剪成這模樣的,唯有陸小鳳一人。
别的人就算想要留類似的胡須,卻也絕對沒有四條眉毛的感覺。
燕十三站在陸小鳳面前。
他最先看到的,當然也是陸小鳳的胡子,畢竟看人總是要先看臉。
燕十三是個很正常的人。
所以他看人也是先看臉,看臉上最明顯的特征,也就是那兩撇小胡子。
先看到胡子,然後才是手指。
看到陸小鳳手指的人,尤其看到陸小鳳手指的劍客,當然想要試試,這兩根手指頭,有沒有傳說中那麽神。
按理來說,下一秒,燕十三就會拔出那把殺過一百二十六人的寶劍。
陸小鳳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已經提起了真氣,手指微微抽搐。
可世間之事,偏偏有很多都會違背常理,尤其是某些古怪的劍客,尤其是李瑾瑜的朋友,很難按理來說。
燕十三是古怪的劍客,也是李瑾瑜的朋友,所以他也很難按理來說,所以他并沒有拔劍,而是拿出了酒壺。
陸小鳳松了口氣。
别人想要試試他那兩根手指頭,他卻不想試試别人的寶劍。
能不動手,最好還是不要動手。
何珺琪面上略有失望之色,因爲李瑾瑜說過,陸小鳳的手指天下無雙。
即便武道境界在陸小鳳之上,也練不成他那樣的手指頭,那已經不是指法類的武技,而是一種特殊的神通。
原以爲能夠看到靈犀一指大戰奪命十三劍的精彩場景,沒想到兩人隻是簡單的對峙,然後便開始喝酒。
不僅喝酒,而且在讨論女人。
何珺琪好奇的看着燕十三。
燕十三問道:“這位姑娘,應該便是苗疆聖女吧?爲何這麽看我?難道不怕那個小心眼兒的家夥喝醋麽?”
何珺琪道:“你是燕十三?你真的是燕十三?你怎麽會是燕十三?”
燕十三道:“我也覺得不是,可惜那個混蛋,非說我是燕十三。”
何珺琪道:“伱不是劍客麽?”
燕十三道:“我是劍客。”
何珺琪道:“那你看到陸小鳳,爲什麽不想試試靈犀一指?”
陸小鳳:!!!∑(Дノ)ノ
合着我天生欠人捅是吧?
燕十三道:“因爲我累了。”
何珺琪道:“累了?”
燕十三道:“我不能累麽?”
何珺琪道:“那你怎麽還喝酒?怎麽會讨論秦樓楚館這種地方?”
燕十三道:“我是不是男人?”
何珺琪道:“是。”
燕十三道:“我不僅是男人,還是個正常男人,陸小鳳當然也是,兩個正常男人,爲何不能喝酒?兩個沒老婆的正常男人,爲何不能去青樓?”
何珺琪無話可說了。
李瑾瑜過去給她講的故事,江湖中頂尖的劍客,應該是堅韌毅力、卓爾不群、清冷如冰,除了對手别無他求。
何珺琪見過的頂尖劍客,比如方歌吟、鐵中棠、燕南天,縱然不是無欲無求的苦修者,也都一派宗師風範。
燕十三當然是頂尖劍客。
可他絕不是故事中的劍客,至少不是李瑾瑜故事中的劍客。
這家夥是個正常人!
正常的讓人覺得不正常!
虛夜月問道:“瑜哥哥,你怎麽和他交的朋友?我怎麽不知道?”
李瑾瑜道:“這事回去再說!”
這事确實不能公開說。
因爲兩人初次見面,李瑾瑜披着柳永的馬甲,地點則是在怡紅院。
當時有個惡霸在撒酒瘋,李瑾瑜正想出手,燕十三忽然現身,一劍秒殺這個惡霸,然後與李瑾瑜看了個對眼。
燕十三想試試李瑾瑜的武功,李瑾瑜則給他講了個獨孤劍的故事。
說了什麽聖靈劍法,什麽三三不盡六六無窮,什麽有情之劍的根系催生出無情之劍的枝葉,無情之劍的枝葉催生滅天絕地、六滅無我的花朵。
燕十三覺得很有道理,然後離開了怡紅院,在李瑾瑜出門的時候,準備打李瑾瑜的悶棍,好好地問問清楚。
再然後,兩人就成了朋友。
李瑾瑜向來“守身如玉”,虛夜月也明白這一點,但這話若是說出去,少不得會有麻煩,幹脆還是不說。
燕十三當然也不會說。
不是爲了李瑾瑜的面子,而是因爲打悶棍這種事,着實不怎麽光彩。
如果不是李瑾瑜的故事太精彩,那種劍法太讓人目眩神迷,讓人覺得李瑾瑜便是“聖靈劍法”的傳人,他絕不會做這種事,他以前從未做過。
燕十三并不健談,卻也不是沉默寡言的人,趕路倒也不讓人覺得悶。
對于燕十三的加入,陸小鳳非常的高興,很快和燕十三成爲酒友。
往常遇到高手劍客,或者非常難辦的事情,陸小鳳會去萬梅山莊請西門吹雪,順便喝一杯窖藏的梅花釀。
西門吹雪雖然會幫忙,但總是會擺出一副冰塊臉,冷冷的表示沒空,然後用點小手段來折騰他,等到他急的抓耳撓腮,西門吹雪才會點頭應允。
燕十三沒有這種習慣。
雖然請燕十三出手也不容易,但卻沒有西門吹雪那種愛好,并且燕十三不禁酒色,和陸小鳳很有共同語言。
其實西門吹雪也不禁,否則萬梅山莊不會有梅花釀,雖然隻有在陸小鳳上門的時候,他才會破例喝兩杯。
他也一直在找合适的西門夫人。
用西門吹雪的話說,他是一把殺人的利劍,需要合适的劍鞘來束縛自身鋒銳殺氣,直到徹底解脫開一切。
那個時候的西門吹雪,已經不能稱爲劍客,而是該被稱爲——劍神!
……
夜。
李瑾瑜正在酣睡,忽然聽到窗外的動靜,伸手一抓,擒龍控鶴,抓過來一隻羽毛帶有血色的鴿子。
這種鴿子名爲血羽鴿,是一種非常聰明、速度非常快的信鴿,也是江湖最大情報站琅琊閣專用的信鴿。
唯有琅琊閣會培養這種信鴿,不是非常重要的事,絕不會輕易動用。
李瑾瑜解下鴿子腿上的信件,随手把鴿子扔了出去,鴿子并未飛離,而是去往客棧的後院,吃特制的精谷。
這家客棧是琅琊閣的産業,客棧老闆是琅琊閣外圍管事,正是因爲看到琅琊閣的标記,李瑾瑜才會住在這裏。
白天老實和尚的烏龜爬,不僅是在搬運氣血療傷,而且是在表明身份。
那門療傷的絕學,模仿任何一種動物都可以,正常走路也可以施展。
之所以烏龜爬,是在爬行之時,雙手擺出琅琊閣專用的傳信動作。
這樣會比較隐秘。
老實和尚是琅琊閣七大長老之一。
不僅僅是供奉高手,而且還負責查找情報、評判豪傑,因此他不是在佛寺潛修的和尚,而是巡遊天下的行僧。
隻不過他的身份比較隐秘,若非今日主動暴露,李瑾瑜也不知此事。
白天看到那個動作,李瑾瑜便知道遇到了麻煩,特意下榻這家客棧。
李瑾瑜可以夜間視物,倒也不必點燈,随便一瞄,已然看完全部情報,然後面色變得稍稍有些羞紅。
倒不是有什麽特殊的内容,而是看完這封信,才知道自己白天說錯了。
打傷老實和尚的不是陽剛掌力,而是一種陽剛霸道的棒法。
那是一個白發白眉、面如重棗的黑道高手,僅僅三招,便以龍骨拐杖,破去老實和尚的大力金剛掌。
江湖中白須白眉的高手極多,但如果加上面如重棗,以及龍骨拐杖,實在是太過明顯,琅琊閣立刻查出身份。
此人名叫方玉龍,原本隻是一個尋常馬夫,無意間得到一卷由五位高人聯手創出的神功,自此名揚天下。
這門武功名喚《五祖童子功》。
不過除了“五”之外,其餘均是名不副實,反倒像是胡亂拼湊的名字。
因爲五祖不是禅宗五祖弘忍,也不是五個門派創派老祖,和少林童子功也沒什麽關系,甚至無需童子身。
據說不需要,但也隻是據說。
畢竟作爲黑道豪雄,卻必須保持童子身,着實有夠悲催,傳出些流言,至少自己内心應該會覺得舒服一些。
反正就憑童子功之名,還有修成後那張大紅臉,李瑾瑜沒有半點興趣。
五個高人各自傳下一招,以一根千錘百煉的龍骨拐杖施展,每一招都是力貫千鈞,剛猛淩厲,無堅不破。
李瑾瑜道:“五祖童子功?據說這玩意能刀劍穿顱而不死,卻不知把腦袋砍下來,這貨還能不能活着。”
彈指碎掉紙條,李瑾瑜正準備接着睡覺,沒想到窗外又響起一聲鳥鳴。
虛夜月不滿的說道:“這些人知不知道是晚上,他們不需要睡覺麽!”
李瑾瑜道:“抱怨琅琊閣,那你随便抱怨,這個可千萬不能抱怨。”
虛夜月道:“這是誰的信鴿?”
李瑾瑜道:“大嫂的。”
說着,李瑾瑜接過信鴿,從鴿子腿上拿出一封信,又把信鴿放走。
虛夜月嘟囔道:“大嫂的事情自然要認真去做,不過這客棧真見鬼,他們家老闆,究竟要拿多少工錢?”
李瑾瑜道:“琅琊閣一份,青龍會一份,内衛府一份,再加上客棧每日的營收,加起來還是很可觀的。”
虛夜月道:“他也不嫌累。”
李瑾瑜道:“累自然是累,但沒準人家就喜歡這個,樂在其中呢!”
何珺琪道:“信上說什麽?”
李瑾瑜道:“信上說,内衛府最近跑了兩個厲害的犯人,或許會與我發生沖突,讓我一定要保持謹慎。”
虛夜月道:“内衛府大牢,據說是天下最嚴密的所在,便是我爹也不可能從大牢逃脫,他們怎麽跑的?”
李瑾瑜道:“放出去的。”
虛夜月道:“放出去的?”
李瑾瑜道:“你要知道,有些人是不能直接殺的,如果他老老實實的留在監牢,你就不能對他動手。”
虛夜月道:“如果離開監牢,便有了動手的理由,曾經爲他們求情的,說不出求情的話,并且他們這些年武功大有長進,是很好的磨刀石。”
李瑾瑜道:“不幸的是,我現在似乎就是這把刀,幸運的是,如果我能撐過去,我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虛夜月道:“最是無情帝王家,老太太對你也算夠好了,沒想到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磨砺,真是沒完沒了。”
李瑾瑜道:“這也沒辦法,如果我出生便站在我那叔叔的位子上,絕不可能如他這般隐忍、這般窩囊。”
何珺琪道:“你們兩個聰明人,能不能說點人話?就算不說人話,現在是晚上,也該好好睡一覺才對。”
李瑾瑜道:“不說這些了,咱們先養精蓄銳,看看青衣樓的好戲。”
虛夜月道:“還有好戲麽?”
李瑾瑜道:“當然有,甚至比咱們想象的更加激烈,更加有意思。”
何珺琪道:“睡覺!”
……
翌日清晨,衆人繼續去往關中。
每個地名都有獨特的意義,也讓人産生許多好奇,比如四川是哪四川?湖南湖北是哪個湖?關中是哪座關?
關中,是指“四關”之内,即:東潼關、西散關、南武關、北蕭關。
關中南倚秦嶺,渭河從中穿過,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四面都有天然地形屏障,易守難攻,乃兵家必争之地。
李瑾瑜到關中,那就好似是回到家了一樣……不是好似,就是回家。
畢竟長安就在關中。
不過此次是爲了去見閻鐵珊,倒也不必回長安,長安去年打了一場,百姓多有驚恐,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了。
閻鐵珊作爲天下最大珠寶商,天下前十的大富豪,手下勢力自然不俗。
剛剛到達關中,閻鐵珊已經派人送來請帖,還有一輛滿是鮮花的馬車。
車上是兩個少女。
一個十七八歲年紀,眉眼和上官丹鳳差不多,皮膚稍微黑一些,比上官丹鳳更加穩重,氣質也更加清冷。
一個十二三歲年紀,一雙眼睛活潑有神,頗爲可愛,看到她,下意識就能想到虛夜月小時候的模樣。
上官飛燕!
上官雪兒!
她們兩個竟然在關中?
她們怎麽會在關中之地?
她們爲何給閻鐵珊送請帖?
感謝書友少時權總攻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