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燕笑道:“你猜呢?”
藏靈上人道:“請姑娘告知。”
衆人見了越發覺得驚奇。
藏靈上人何等兇人,往日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今日不僅低聲下氣,而且被人耍弄,竟然不敢露出半點怒意。
聽他的語氣,怕的顯然不是眼前這嬌俏少女,而是少女背後的人。
誰有這麽大的派頭?
江玉燕道:“我是個丫鬟,丫鬟怎麽能離開主子亂跑呢?”
藏靈上人驚呼道:“真的在此?”
江玉燕道:“大師不必擔心,我們家公子,既然讓我出手,那就說明是我完全做主,公子肯定不管的。”
藏靈上人道:“說的也是,貴公子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不會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貧僧還有件事請教。”
江玉燕道:“大師請講。”
藏靈上人道:“如果貧僧能夠勝過姑娘半招,還請姑娘慈悲,贈貧僧一門心法,讓貧僧能夠渡過災劫。”
江玉燕道:“什麽心法?我隻是一個小丫鬟,太厲害的我可不會!”
藏靈上人道:“不是高深心法,隻是一門基礎心法,貴公子不會怪罪,待貧僧渡過災劫,還有厚禮相贈。”
江玉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衆人已經聽傻了。
江玉燕左一個“丫鬟”,右一個不擅長高深心法,姿态擺的極低。
可她先前輕松擊敗數人,沒有人能讓她出三招,沒有人能逃過她的纖纖玉手,這如果不算高深,什麽是高深?
再聽藏靈上人的話,似乎江玉燕真的是個丫鬟,背後的那位公子,隻一篇基礎心法,就能拯救他的性命。
如此高人,豈能不讓人吃驚?
結合江玉燕之前的話,說明那位公子就在此地,究竟是誰呢?
藏靈上人道:“請姑娘進招。”
江玉燕道:“領教大師高招!”
話音未落,利爪抓出。
江玉燕精通的武技不算多,最爲純熟的便是寒冰掌和九陰神爪。
她雖然沒什麽江湖經驗,卻知道密宗喇嘛,均是自幼修行大手印功夫,掌力渾厚無比,與之對掌乃是下下策。
利爪抓出之後,不等藏靈上人手中铙钹出手,飛速變了一招,從分筋錯骨變爲幽冥鬼爪,快的恍若閃電一般。
藏靈上人不敢大意,倏的取出了一對大銅钹,雙钹一碰,震耳欲聾,向着江玉燕便是一招“雙風貫耳”。
銅钹邊緣鋒銳無比,帶動一股強烈的風暴,鋒銳之處不亞于寶刀寶劍。
江玉燕腳踩魚龍百變身法,靈巧的避過藏靈上人的铙钹,雙手利爪片刻不停的抓住,轉瞬間已抓住三四十爪。
藏靈上人的铙钹非常寬大,足夠把自己完全隐藏起來,無論江玉燕的利爪如何迅捷,總是能夠靠着铙钹抵擋。
實在擋不住了,也能用密宗大手印攻擊,強行破去江玉燕的強招。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用密宗大手印,掌力轟出的刹那,已然被江玉燕發現虛實,辨明功力深厚。
江玉燕足尖輕點,如同鯉魚一般輕巧的躍起,右臂連續震顫三次,北冥真氣盡數轉化爲至精至純的寒氣。
寒冰掌!
一人多高的寒冰掌印轟出,藏靈上人不敢怠慢,慌忙以大手印接招。
“轟!”
隻聽得一聲轟然爆響,整個會客大廳被掌力轟成粉碎,江玉燕從煙塵中飛射而起,左手利爪飛龍般探出。
藏靈上人心中巨震,他知道江玉燕是李瑾瑜的侍女,也知道江玉燕的武功頗爲不俗,卻不知她的功力,已然深厚到這等地步,竟比他更勝一籌。
一掌對拼,寒冰掌力把铙钹變得冷脆,左手利爪正面迎上,又是一聲轟然爆響,铙钹碎成了七八十片。
江玉燕得勢不饒人,雙爪如同天羅地網,藏靈上人左躲右閃,已然用出吃奶的力氣,卻仍舊被打的連連敗退。
“嗖!”
江玉燕飛身而起,靈巧的好似暴風雨中的海燕,輕巧的一個翻身,左足猛地飛起,正正踢在藏靈上人的下巴。
“砰!”
藏靈上人二百多斤的身子,被一腳踢飛三四丈遠,撞到外面的牆壁,才終于止住後退,勉強可以恢複氣血。
不過他的下巴卻被踢歪,一口保養的非常好的牙齒,碎了八九顆。
“呼!”
藏靈上人從牆上起身。
衆人定睛看去,隻見牆上有一個巨大的人形裂縫,随即轟的一聲,院牆竟然坍塌大半,讓人更加覺得驚駭。
藏靈上人雙手合十,苦笑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若非姑娘慈悲,貧僧這條命,已去見了大日如來。”
江玉燕笑道:“你左一句慈悲,右一句慈悲,這般奉承我,等會兒若是低聲懇求,我是肯定不能拒絕的。”
藏靈上人道:“姑娘說的是,貧僧确實有事懇求,隻要姑娘答應,日後必爲姑娘馬首是瞻,絕不違背!”
江玉燕耳朵動了動,笑道:“你這和尚運氣不錯,我家公子在東平湖後面最高的那座山上等伱。”
藏靈上人聞言大喜:“多謝江姑娘慈悲,貧僧再次拜謝姑娘恩德。”
說罷,竟真的跪下行了大禮。
來找麻煩的這批人中,以藏靈上人武功最高,如今藏靈上人不僅認輸,還跪地磕頭,如何能打的下去?
找麻煩的自是心中不爽,楊柳青也是滿頭霧水,心說到底是何方神聖?
想要詢問一二,卻發現江玉燕的身影已然消失,藏靈上人飛身而起,同時高聲喝道:“爾等不可跟随!”
衆人雖多有拜會之意,但既然連藏靈上人這般兇人都被打服,若是什麽絕世兇人,豈不會有性命危險?
倒不是這些人太慫,而是近些年權力幫金錢幫等幫派飛速擴張,江南之地那些刺頭,基本上都被清理了。
若非有天山派照拂,楊仲英留下的家産,早就已經被權力幫奪走。
這些二三流的武林人士,想問題的方式,最先想的從不是高深秘籍,而是想辦法自保,以自身安全爲主。
行走江湖,安全第一。
這話自然沒有錯誤。
但如果事事都是這麽慫,未免太過沒有進取心,武道難有成就。
……
李瑾瑜站在山巅,享受着山風,沒有等到江玉燕和藏靈上人,卻等到了一個被世間所遺棄的“怪人”。
出生喪母,八歲喪父,由于身患皮膚病,而被人誤以爲麻風病人,遭世人嫌棄,曆經無數苦難。
後被有相似身世的東海蛇島“毒龍尊者”收養,取名爲金世遺。
金世遺,即爲“今世遺”。
數年前,他曾來到過中原,闖出了毒手瘋丐的名号,後内功走火入魔,想要在臨死之前,攀爬珠穆朗瑪峰。
半途中被天山掌門唐曉瀾以少陽神功拯救,又服下五顆碧靈丹,因此直到現在,内功也是越來越精純,再無走火入魔的迹象,惹得無數人眼饞。
正邪的分别,不僅僅是行爲上的差别,在内功的修習上,兩派所走的路子也多有不同,甚至可以說南轅北轍。
正派的内功,講究純正和平,内功越深,對自己的益處越大。
邪派内功往往兇殘猛厲。
所謂的“殘”,乃是一動便能令人傷殘,所謂“厲”,乃是傷人于無聲無息之間,有如鬼魅附身,無法解脫。
這種心法在前期會占盡優勢,後期則會折損自身,若是天資高明,氣運卓著之輩,可以憑借高深天賦克服,也可以用别派心法補足自身缺憾。
一些邪道魔道大宗,内部高深心法都經過魔道高人補足,已經沒有這方面的缺憾,隻是修行難度非常高。
比如魔門的“化石神功”,必須要玄陰處子才能修行,練到高深處,身如鐵石,防禦力不亞于少林金鍾罩。
可每提升一層,修行難度便會随之提升一倍,宛如懸崖走鋼絲,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經脈寸斷而死。
練到五六成後,就算知道眼前是萬丈懸崖,想要停下來,卻早就已經停不下來,不得不忍着痛苦修行。
話雖如此,化石神功的心法經過魔門高人修改完善,絕不會出現随着功力提升,由真氣導緻的走火入魔。
但如果是藏靈上人之類的人物,既沒有絕世的悟性,也沒有心法補足,内功修爲越高,便越容易走火入魔。
金世遺當年走火入魔,便是因爲這個原因,不過他氣運卓著,有唐曉瀾運功療傷,還服下五顆天山碧靈丹。
藏靈上人不知此理,誤以爲金世遺的師父毒龍尊者,給他留下了能夠抑制走火入魔的“毒龍秘籍”,于是乎召集朋友暗暗跟随,打算奪了秘籍。
今日他本是跟蹤金世遺而來,沒想到卻遇到了李瑾瑜,李瑾瑜本是在等藏靈上人,金世遺卻先找了過來。
“你就是那什麽公子?”
金世遺的話有些生硬。
他的性格雖然正派,脾氣卻是非常的古怪,倒是有幾分類似于楊過。
李瑾瑜笑道:“我不姓那什麽,我姓李,我的名字叫做李瑾瑜。”
金世遺道:“李瑾瑜?我聽說過這個名字,似乎是個很有名的高手。”
李瑾瑜道:“你覺得呢?”
金世遺道:“我想試試。”
李瑾瑜道:“直接打沒意思,咱們不如賭個彩頭,如果你赢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如果我赢了,你就答應我一件事情,這個提議如何?”
金世遺道:“很公平。”
李瑾瑜道:“你先出手。”
金世遺道:“不要後悔!”
話音未落,拐劍已然出鞘。
金世遺的武器是拐劍,表面看起來是鐵拐,實際上裏面藏着寶劍,可以分開使用,也可以雙手各持一把。
金世遺重回中原不久,卻也聽過李瑾瑜的名号,心知這是平生僅見的絕世強敵,一出手便拿出了全部手段。
劍鋒一閃,已到李瑾瑜身前。
他的内功是邪派一路,武技也是邪派一路,出招邪祟詭異,眨眼間已變化數次,讓人分不清劍法路數。
李瑾瑜手一揮,商羽拿在手中。
梁系武評,張丹楓和金世遺就相當于大小王,乃是絕對的巅峰。
如今的金世遺,遠遠沒有達到自身的巅峰,但以他的天賦和運數,日後潛力無可限量,絕對是當世頂峰人物。
對于這種人物,李瑾瑜一向是選擇結交,成爲自己的助力。
當然,先打一場!
山風吹過商羽的箫孔,發出嗚嗚的聲音,好似嘹亮的軍号,又像是來自于缥缈雲端的仙樂,讓人氣血翻騰。
紫府神箫!
這甚至已經不能說是紫府神箫,而是由李瑾瑜創出的全新的武技。
隻不過李瑾瑜有取名困難症,着實不擅長取名,便沿用了原本的名字。
金世遺的招式古怪至極,劍光閃爍之中又有鐵拐猛力砸下,至剛之中蘊含着至柔,至柔之中又包含着至剛。
以招數詭異而言,金世遺的怪招絕不亞于金蛇劍法,甚至猶有過之。
尤其他經過唐曉瀾引導傳功,邪門内功中包含了正道,已然有了正邪合一的雛形,天賦當真是超凡脫俗。
可即便是這般怪招,面對李瑾瑜手中鐵箫,竟然沒能搶到三分攻勢。
無論金世遺的攻擊如何強烈,如何威猛,如何奇詭,隻要李瑾瑜手中鐵箫輕輕一揮,立刻便會煙消雲散。
鐵箫揮舞之時,會自然而然引動山風雲霧,發出悠揚的箫聲。
忽而如同軍号,忽而如同山歌,忽而如同小溪,忽而如同波濤,忽而如同雲霧,忽而如同不可忖度的深潭。
金世遺感覺到了惆怅。
幾個好友,唐經天有冰川天女,陳天宇有幽萍,每人都有自己的追求。
他自己呢?
他是被世間遺棄之人,至今還是獨往獨來,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求知己!
金世遺不由得想到了李沁梅。
李沁梅是天山派弟子,她母親是和呂四娘并稱“江湖三女俠”的馮琳,天山掌門唐曉瀾是她的姨夫。
李沁梅在父母的溺愛中長大,她從未見過人世的醜惡,也沒有嘗過人世的辛酸,她單純善良,就好似天空中潔白的雲朵,草原山活潑的白兔。
如果說李沁梅是雲朵,金世遺就是海,大海一望無盡,盡頭與天銜接。
隻有在海天相接處,白雲才捉着了綠波,像錦緞一樣,鋪平奔騰的海浪。
海和雲是兩種不同的性格。
雲似動實靜,海呢?
海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内裏也是在無休無止的激揚之中。
雲雖時常耐心傾聽海的呼嘯,但她懂得海的秘密麽?懂得海的心情麽?
金世遺感激李沁梅的關愛,感激她的陪伴,但若說知己,就算是好朋友唐經天、陳天宇,那也算不上。
沒有人能體會這種感覺,這是一種遺世而獨立的惆怅,這是一種讓人想要發狂,想要咆哮的孤獨寂寞。
蓦的,金世遺忍受不住,敞開胸懷肆意咆哮,他頭上的雲絮,像是被他的嘯聲吓得驚起,一朵朵飄開。
李瑾瑜沒有繼續出手,而是吹奏起深邃的旋律,讓金世遺沉浸其中。
這并非是精神操控之法,而是利用聲樂引動心中的情緒。
如果心中有恨,便恨的刻骨。
如果心中有愛,便愛的壯烈。
如果心中有傷,便傷的慘痛。
如果心中有怨,便怨的哀婉。
如果心中有妒,便妒的殘酷。
如果心中有悲,便悲的凄涼。
如果心中有怒,便怒的火爆。
樂音就好似一個引子,讓人在不知不覺間,爆發出内心最真實的情感。
貪嗔喜惡怒,悲憤哀怨妒。
管他人生八苦還是顧影自憐,最終都會變爲極緻的爆發,極緻的發洩。
李瑾瑜的樂聲從來都是熱烈,是讓人發洩心中的負面情緒,是給人嶄新的希望,而不是引導人自我毀滅,或者用樂聲來進行精神操控。
那種事情,李瑾瑜不屑爲之。
一聲長吼,金世遺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怨氣盡數消散,就連丹田盤踞的戾氣都釋放許多,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
雲收霧散,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感覺讓他飄然如仙,甚至想要踩着無形的天梯,攀爬到棉絮般的白雲上。
這也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金世遺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他覺得非常的舒服,即便是他這種離經叛道憤世嫉俗之輩,也感覺到了開懷。
“這是什麽曲子?”
李瑾瑜道:“沒有名字,我的曲子都是随性而出,你如果非要讓我取一個名字,不如便叫做‘金世遺’。”
金世遺道:“厲害,不愧是當世第一天才,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李瑾瑜道:“比呂四娘如何?”
呂四娘是“江湖三女俠”之首,邙山派二代掌門,也是邙山派曆史上武功最高的掌門,享譽天下的女俠客。
她甚至能夠根據傷勢,推導出修羅陰煞功部分路數,并創出應對之法。
八重以下的修羅陰煞功寒氣,憑此可以輕松化去,若以此調和,又可以正邪合一,達至九重修羅陰煞功。
呂四娘也曾犯下過大錯。
比如坐化之前,把掌門之位傳給了曹錦兒,邙山派自此走向了衰落。
即便後來又有天才弟子,卻也全都是靠着夫家,比如谷之華靠金世遺,谷中蓮靠江海天,以此來維持門派。
那個時期的邙山派,自身武功已經全無重要,隻看掌門嫁的好不好。
當然,現在隻是門派衰落,什麽谷之華、谷中蓮,金世遺全都不認識。
金世遺對呂四娘非常敬重,下意識的說道:“她的武功比你強,不過你取得的成就,江湖人如何能相比?”
李瑾瑜道:“唐曉瀾呢?”
金世遺道:“你若真的好奇,去試試就知道,我現在還分辨不出來。”
李瑾瑜道:“那就學學如何能夠分辨這些,行走江湖總是用得到的。”
金世遺道:“你要我做這件事?”
李瑾瑜道:“當然,因爲我一直都覺得,江湖中少了金世遺,那便少了很多的精彩,絕不是一件好事。”
金世遺道:“承蒙你看得起,但以我的性子,指不定哪天惹到強敵,你的期望可能就要付諸流水了。”
李瑾瑜道:“我相信我的眼睛,你這種人,如果能在江湖滾上三滾,一定是天下間最頂尖的人物。”
金世遺道:“滾死了呢?”
李瑾瑜道:“一堆爛肉。”
金世遺道:“你還真是不客氣。”
李瑾瑜道:“每個人都一樣,要麽混出風頭,要麽成爲一團爛肉,庸庸碌碌的過一生,又有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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