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個很謹慎,同時卻又非常高傲的人,要算計你并不容易。”
姬如玉輕輕放下手中酒杯:“最好的辦法,就是如同你當初押送蒼龍七宿那樣,創造一個必須出手的條件。”
李瑾瑜道:“是麽?”
姬如玉道:“當然,你剛才說的獵人漁翁都是假的,按照你的習慣,肯定是雙管齊下,同時開始進攻!”
李瑾瑜道:“我不會分身術。”
姬如玉道:“你鋒芒太盛,掩蓋了你身邊的人,讓人下意識忽略他們,然後這些人會在關鍵時刻一擊必殺。”
李瑾瑜道:“比如呢?”
姬如玉道:“李元芳,這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我敢肯定,帶兵去剿滅肖清芳的,一定是李元芳!”
李瑾瑜道:“就一個而已。”
姬如玉道:“這樣的人物,一個已經夠多了,所以,我選擇把你們全部都除掉,肖清芳也是這麽想的!”
李瑾瑜道:“你的意思是,這是你和肖清芳合力演的一出戲?目的是除掉我和李元芳,你們未免太蠢了。”
姬如玉道:“既然我們這麽蠢,爲何你已經來了,爲何你會中計?”
李瑾瑜道:“我的意思是,你們參與這場争端,目的是扶持耶律涅魯古爲皇帝,需要這一戰獲得勝利。”
姬如玉道:“說的沒錯。”
李瑾瑜道:“你想沒想過,耶律涅魯古大獲全勝,他最先要做什麽?”
姬如玉道:“你難道想說,他會最先殺死我們,來一出兔死狗烹?這種低級的挑撥離間,還是不要說了!”
李瑾瑜道:“當然不是,如果耶律涅魯古大獲全勝,他最先要做的是交好中原,把結盟持續下去。”
姬如玉道:“他派兵去了幽州!”
李瑾瑜道:“蛇靈就是替死鬼,他可以把這些全推到蛇靈身上,然後付出一些代價,換取繼續與中原結盟。”
姬如玉道:“武則天會答應麽?”
李瑾瑜道:“當然會,國與國之間不是兩個人互毆,需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因素,最忌諱的就是任性妄爲。”
姬如玉道:“說得好,等我殺了你之後,就把這句話挂在牆上。”
李瑾瑜道:“殺我又如何?不僅讓耶律涅魯古付出的代價更大,而且對于這場戰争并沒有實際意義。”
姬如玉道:“我覺得意義很大!”
李瑾瑜道:“如果我帶着士卒沖鋒陷陣,那确實有些意義,但我不是遼國的兵将,出手一次已經仁至義盡,我原本的計劃是做一個看戲的局外人。”
姬如玉道:“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計劃不僅會得罪耶律涅魯古,而且就算能夠成功,實際收益也近乎爲零?”
李瑾瑜道:“确實如此,你們或許很聰明,很擅長陰謀詭計,但你們的眼睛隻能看到江湖,看不到别的!”
姬如玉道:“你說我眼界窄?”
李瑾瑜道:“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整個蛇靈眼界都不怎麽樣!”
姬如玉冷笑道:“說得好,但你這個有眼界的人,今日便要死在我這個沒眼界的人手中,你去死吧!”
李瑾瑜道:“你急了,說明你知道自己的錯誤,你的驕傲不允許你向我示弱,唯一能做的便是憤怒和進攻。”
“嗖!嗖!嗖!”
數根寒冰荊棘射向李瑾瑜,這些荊棘渾似章魚的觸手,不僅靈活多變盤旋而至,而且還附帶鋒銳冰刺。
天下陰寒屬性的玄功多不勝數。
可無論宇文閥的冰玄勁、移花宮的明玉功、邪派的修羅陰煞功、昆侖派的寒冰訣,都絕對沒有這般玄奇效果。
那些心法陰寒或許更勝一籌,但想要凝出随心操控的寒冰荊棘,哪怕是九重修羅陰煞功,也是做不到的。
姬如玉這門心法,乃是流傳上千年的玄功,江湖中的相關記錄,最早追溯到戰國時期韓國“血衣侯”白亦非。
不過白亦非出身世家大族,說明這門玄功,至少要再多二三百年傳承。
姬家玄功秘法多不勝數,千馀年後仍有人修行,足見這門心法的威能。
況且姬家人才濟濟,一門流傳千年的心法,必然經過無數高手修改完善。
姬如玉如今的實力,比之聲威赫赫的血衣侯白亦非,定然是更勝一籌。
真氣催動,姬如玉好似坐在寒冰王座上的帝王,揮手便是數條荊棘,又有無數冰刀冰劍向着李瑾瑜刺去。
“李瑾瑜,或許我的眼界真的不如你開闊,但你太大意了,我方才與你說這麽多,就是爲了布置這個殺局!”
李瑾瑜揮手拿出玄翦雙刃,左手刀回旋環繞,把刺來的寒冰盡數攪碎。
冰屑紛飛,猶如飛絮,如果配上些果汁果醬,倒是可以制作美味冰沙。
右手刀橫斬豎劈,數道淩厲的刀芒淩空斬向姬如玉,要把他亂刃分屍。
李瑾瑜譏諷道:“華而不實,就這麽個玩意兒,就是你的秘密武器?”
姬如玉冷笑道:“武者比鬥,除了經驗境界,還有天時地利人和。”
李瑾瑜道:“現在是冬季,寒冰武技會有些加成,你占了天時,這裏是你的地盤,你占了地利,我說的可對?”
姬如玉道:“哼!如果我說對,你下一句話定然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表示你占據了人和!”
李瑾瑜道:“難道不是麽?你以爲我孤身前來?你以爲我沒有帶兵!”
姬如玉道:“我身邊那個女子,是蛇靈九大蛇首中的玉靈,也是昔年山西一帶黑道總瓢把子,綽号玉觀音。”
李瑾瑜道:“略有耳聞。”
姬如玉道:“我付出一些代價,請她爲我拖住你的手下,再加上蛇靈的那些殺手,你的手下短時間過不來。”
李瑾瑜道:“所以呢?”
姬如玉道:“天時在我,地利仍舊在我,就連人和也屬于我!”
姬如玉張狂大笑,一人多高的寒冰巨刀斬向李瑾瑜,李瑾瑜揮刀破冰,寒冰中猛地躍出一個身着白衣的身影。
“嗤!”
寒芒刺向李瑾瑜心口。
李瑾瑜翻身鐵闆橋避過,随即飛起一腳,足尖恍若槍鋒,正正踢在刺客的胸口,内勁在刺客體内轟然爆發。
“轟!”
鮮血飛濺,把寒冰染成血色,沐浴着鮮血的李瑾瑜,身上也顯露出血紅色的罡氣,以及讓人驚駭的血色刀芒。
正刃索命·逆刃鎮魂!
籠罩在血芒中的李瑾瑜,好似和半空中的紅日融爲一體,随手揮舞,便能播撒灼熱的、熱烈的、滾燙的氣勁。
這是李瑾瑜首次在太陽底下施展這招絕殺,相比于籠罩在月華之下,陽光讓李瑾瑜覺得更加充滿力量。
如果在一天之中,尋一個李瑾瑜最強的時間,那一定是紅日當空之時!
姬如玉有些驚訝,距離李瑾瑜蕭峰合力擊殺赤尊信,僅僅兩個時辰,怎的身負重傷的李瑾瑜,還有這般戰力?
李瑾瑜确實身負重傷,兩個時辰當然無法恢複,但卻不是不能出手。
靠着蘇櫻的靈藥,以及耶律阿琏的千年人參湯,李瑾瑜已經恢複許多。
如果用房子做比喻,就好比一間年久失修的房屋,上面遍布裂痕,還有無數的垃圾,最多就是勉強能夠住人。
服下靈藥,喝下參湯,便相當于大裂縫塞上碎石,小裂縫塗抹白灰,再把垃圾掃到牆角,外牆重新粉刷一遍。
雖然那些裂縫仍舊存在,短時間内卻無甚影響,等到渡過這一關,便可以把裂縫重新修複,和先前一模一樣。
姬如玉覺得,李瑾瑜最多隻能發揮五成力,卻不知李瑾瑜還有七八成。
哪怕不能持久,卻也足夠了!
殺你何須千百招!
玄翦雙刃旋轉如齒輪,無論是猙獰恐怖的寒冰荊棘,還是藏在寒冰荊棘中的殺手,盡數被李瑾瑜絞成粉碎。
姬如玉連連催動真氣,一道又一道的寒冰荊棘、冰刀冰劍,瘋狂的沖向李瑾瑜,卻不能阻攔片刻。
“李瑾瑜,我怕你不成!”
姬如玉雙手攤開,雙劍在手。
一把劍殷紅如血,劍格劍把卻都是白色,另一把劍則完全相反。
劍格均是呈蝙蝠形狀,配合姬如玉蒼白的面色,銀白的長發,看起來就好像是玄幻傳說中西方吸血鬼的後裔!
據說九百年前那位血衣侯,母親便是異域之人,甚至以女子之身成爲韓國的侯爵,威勢更在白亦非父親之上。
西域之地雖然有獨門武技,但絕對沒有什麽吸血鬼,最多也就是用鮮血練功的邪派武功,或者是嗜血狂人。
“雕蟲小技竟敢班門弄斧!”
李瑾瑜爆喝一聲,玄翦雙刃眨眼之間連斬七八十次,好似絞肉機一般絞殺向姬如玉,十丈之内盡是血色刀芒。
姬如玉雙劍飛速揮舞,速度竟不亞于李瑾瑜,用的招式更是奇詭至極,招招違背武道理念,角度卻分毫不差。
流傳千年的武技,自然有其獨到之處,若非時間來不及,李瑾瑜或許真的會鬥幾百招,認真的觀摩一番。
現在麽……殺!
雙刃揮灑,快如閃電,叮叮當當碰撞之聲不絕于耳,清脆如黃莺,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盤,頗有幾分韻律。
姬家千年傳承,寶物何等之多,姬如玉的雙劍當然也是神兵利器,比之扁諸神劍之類的,至少勝過兩籌。
若非隐藏的實在是太深,天下神兵譜中,也應該有一個名次。
李瑾瑜攻勢猛如風、烈如火、凝重如山、澎湃如浪、狂暴如雷,轉瞬之間便是上百重擊,攻勢淩厲至極。
姬如玉攻勢快如電、詭如蝠、邪異如鬼、變化如魅、兇狠如狼,李瑾瑜連攻上百快刀,他便反擊上百邪劍。
說實在的,李瑾瑜覺得,姬如玉固然詭詐多智,路卻走歪了。
姬家傳承浩瀚如海,作爲家族嫡系繼承人,應當選擇根基渾厚、穩紮穩打的正路,而不是邪異鬼祟的邪路。
這種招式固然可以争得一時,卻難以争得一世,随着功力越發高深,前路不僅不會通透,反而越走越歪。
事實上,還真不是姬如玉不想修行玄門或者佛門的正宗絕學,而是姬家這一脈的分支,對于子嗣頗爲嚴厲。
繼承人并非是嫡長子,而是諸多子嗣最優秀的一個,這原本無可厚非,擇優錄取本就是正常的規則。
可他們競争實在是太激烈,爲了能在少時占據優勢,免不得修行一些急功近利的武功,以便從開始便領先。
姬如玉的内功劍術,已經是多番抉擇後,能夠做出的最佳選擇。
成爲繼承人之後,雖然多次進行修改完善,但小時候便走歪的路,多年養成的習慣,豈是那麽容易修改的?
“喝!”
李瑾瑜爆喝一聲,玄翦雙刃同時豎劈而下,上百刀的力量疊加爲一體,充滿殺意的氣機讓姬如玉驚駭莫名。
在姬如玉的感覺中,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消失,沒有山川,沒有草木,沒有房屋,沒有寒冰,沒有空氣流水。
隻有一把刀!
一把血色的、滿是殺意的刀!
綿密至極的氣勁,如同天羅地網般束縛住他的手腳,他隻覺得堕入滿是水銀的池子,越掙紮越是渾身無力。
“铛!铛!”
伴随着兩聲爆響,姬如玉手中雙劍被震飛,虎口震裂,鮮血橫流。
可虎口的疼痛,卻讓他從刀芒的震懾中恢複意識,雙手輕輕一合,内勁透體而出,凝成一朵巨大無比的冰蓮。
綻放冰連!
“轟!”
雙刃斬在冰蓮之上,冰蓮花瓣大片大片的掉落,但無論掉落多少,都能快速的綻放,重新恢複成一朵冰蓮。
“咔嚓咔嚓咔嚓~~”
一陣牙酸之聲後,李瑾瑜手中雙刃終于止住,姬如玉額頭滿是汗水。
他不是冰山,他是一個大活人,會恐懼、會流汗、會流血的大活人。
“好功夫,有點意思!”
李瑾瑜冷哼一聲,雙刃回旋環繞飛速切削,就如當日切削岩石,每一刀都能切下數寸厚的冰塊。
姬如玉雖全力催動真氣,但李瑾瑜切削速度實在是太快,轉瞬間隻餘下薄薄的一層,萬難擋住李瑾瑜的強招。
生死危機,近在咫尺。
這是姬如玉一生之中,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也是他最爲爆裂的時刻。
他已經受夠了冷靜!
從記事開始便學習冷靜,學到現在仍舊是冷靜,冷的好似一塊寒冰,從未有過半日潇灑快活、縱情快意。
姬如玉甚至忘了,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人,隻記得自己是姬家繼承人,要去争奪什麽天下!
如今到了生死關頭,姬如玉終于可以放下擔子,爲自己好好放縱一次。
什麽狗屁冷靜,什麽狗屁天下,姬如玉已經全不在意,隻想痛痛快快的出招,傾盡全力的轟出最強攻擊。
“李瑾瑜,你接招吧!”
姬如玉雙手推出,如同推開一扇寒冰大門,一條寒冰長龍躍了出來。
龍騰虎躍,風雲交纏!
李瑾瑜左手白刃猛地回旋,以長河落日圓緊守門戶,右手黑刃淩空豎劈而下,一招大漠孤煙直直奔首級而去。
“轟!”
數百上千塊碎冰,向着四面八方散射而出,本就被轟成廢墟的宅院,徹底變成了一片寒冰的世界。
李瑾瑜長身而立,玄翦雙刃已經收回腰間,氣息變得不是那麽平穩。
姬如玉倒在碎冰之中,笑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什麽叫做寒冷,現在終于知道了,寒冷的滋味真不好受!”
李瑾瑜道:“還有什麽想說的?”
姬如玉道:“沒了,我既沒有寶物相贈,也沒有武功秘籍,唯一珍貴的就是性命,也已經被你收走。”
李瑾瑜道:“那真是可惜了。”
姬如玉道:“你覺得可惜,我卻覺得很愉快,因爲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我終歸還是給你造成了一些麻煩。”
李瑾瑜道:“我會記住你的。”
姬如玉道:“謝……謝謝……”
他的五髒六腑被刀氣破壞,隻靠着冰封傷勢暫時維持,随着真氣潰散,最後一點生機,已經到了幽冥地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