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
這是一個尋常的日子,絕非任何重大節日,卻是武林中一大盛事。
因爲今日,便是武林泰山北鬥、道門陸地神仙張三豐的百歲壽誕。
人活七十古來稀,武林高手雖然壽命悠長,但刀口舔血風餐露宿,指不定哪天就被仇家所殺,長壽者寥寥。
以張三豐的身份地位,百歲壽誕自然是武林盛事,就連權力幫、金錢幫這等黑道門派,都着人送來賀禮。
一些門戶不算高,卻有一技之長的家族門派,也紛紛送來了禮物。
比如張三豐今日所着道袍,紡線織布染色刺繡,均是神針薛家薛老夫人親手爲之,說句“一尺一金”都不爲過。
高門大戶送來的禮物,更是多有珍貴佳品,單單巨鲸幫,便送來三株八尺多高的血珊瑚,以及二斤龍涎香。
藥王門送來的,是以藥王谷獨有的藥王神木制作的拂塵和木簪。
天山派送來的,是以天山雪蓮爲主材煉制的碧靈丹,足足三十顆。
送禮其實也是十足艱難。
如沈萬三、萬三千這種,表示我們就是狗大戶,直接送來珍貴寶物。
如神針薛家這種一技之長的,則是把自身最擅長的發揮到極緻。
别的武林大派,可就犯了難。
送錢顯得不夠雅緻,送物珍貴的不舍得,便宜的又太過丢臉,絞盡腦汁想到的禮物,還很容易與人撞車。
撞車不可怕,可怕的是撞車之後差的是自己,那可就丢人現眼了。
說起來,還是天鷹教最靈透。
借着送嫁妝之名,把相應禮物一并都送來,不僅不能說天鷹教銅臭、不夠雅緻,張三豐還必須給回禮。
若有人想要登台獻藝,那就要看有沒有琴仙、筝仙、書聖、畫聖之類的本事,如果沒有,最好還是别獻醜。
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一旦丢臉,那可就是整個江湖都知道了。
朝陽爬上半空,客人逐步到來。
最先來的是昆侖派兩位長老,何太沖,班淑娴,兩人乃是道侶,精通合擊劍術,劍法頗有幾分玄妙。
何太沖身穿黃衫,神情飄逸,氣象沖和,賣相倒是頗爲不錯。
班淑娴身材高大,面目兇惡,年歲比何太沖稍長,别有幾分煞氣。
鐵飛花小聲說道:“昆侖派掌門之下,有兩位太上長老,四位長老,何太沖班淑娴爲四大長老之末。”
李瑾瑜道:“我聽人說,昆侖掌門和兩位太上長老,都好靜不好動,反倒是四大長老處事最多,據說私下裏,門人弟子都稱呼他們爲掌門。”
鐵手道:“隻是吹捧而已,若是以武功而言,四大長老聯手,難敵任何一位太上長老,更遑論掌門。”
“二哥,我對昆侖派所知不多,隻記得昆侖掌門酷愛閉關,一年至少有九個月閉關,他是什麽來路?”
“我對他也所知不多,隻記得他俗家姓楊,名寒月,今年約莫七十歲,修行一種極爲高深的寒性心法。”
“楊寒月?多謝二哥解惑。”
三人說話極爲小聲,何太沖班淑娴又心中有鬼,不住地看向張翠山,自是聽不到三人說了什麽。
昆侖門人入座之後,緊跟着到來的是崆峒派,而且是崆峒五老齊至。
崆峒派傳承異常悠久,據說其創派老祖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時期,乃是軒轅黃帝之師廣成子開創。
雖然多半是蹭關系,畢竟廣成子傳下的《長生訣》,崆峒派半點記錄也未見過,但其傳承确實非常悠久。
崆峒武術以繁雜見稱,刀槍劍棍拳腿等皆有習練,冷門及奇門兵器亦格外多,鈎、鏟、鞭、刺、鐵扇、飛爪、風火輪、判官筆等都收入。
如今的崆峒掌門道号木靈子,掌門之下有十大長老,崆峒五老是其中年歲最輕的五個,武功卻頗爲不俗。
據說五人已把崆峒至高拳術“七傷拳”練到七八成火候,拳勁詭異難防。
何太沖、崆峒五老之類,雖然均已落座,但卻顯得坐立難安。
李瑾瑜心中冷笑,心說昆侖崆峒也是流傳悠久的大派,你們幾個怎麽說也是長老,養氣的功夫未免也太差。
這些人的擔憂并未持續太久。
過得約莫半個時辰,隻聽得半山腰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阿彌陀佛!”
緊跟着,又是一聲呼喝:“少林龍樹院空聞,率同師弟空智、空性,暨門下弟子,恭祝張真人千秋長樂。”
當年争奪屠龍刀時,少林出手的正是龍樹院,弟子多有折損,即便内部多有麻煩,空聞等人卻不得不來。
虛夜月道:“今天可是幸運,不僅能見到這麽多大派長老,連少林首座都來了,真是要好好見見!”
她的聲音雖然不算大,但在場之人哪個不是高手,均聽得真切。
卻是虛夜月出言譏諷,空聞等人亂擺架子,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活像是個千算萬算的潑皮破落戶!
李瑾瑜道:“夜月勿要胡鬧,萬一惹得少林高僧暴怒,要鎮壓了你這小妖女,我可打不過羅漢大陣!”
兩人一唱一和,多有譏諷,空聞方才顯示的獅吼功,已然被徹底壓下。
過不多時,空聞上山。
空聞白眉下垂,直覆到眼上,便似長眉羅漢一般;空性身軀雄偉,貌相威武;空智一臉的苦相,嘴角下垂。
三人又各自帶了六個弟子,足足二十一人上山,已然擺足了架勢。
正主已到,自然該講“正事”。
空聞道:“張真人,貧僧依年紀班輩而言,是你後輩,今日除了拜壽,原是不該另提别事,但貧僧忝爲龍樹院首座,有幾句話要向前輩坦率相陳。”
張三豐道:“三位高僧,可是爲了我的五弟子張翠山而來麽?”
張翠山立刻站了出來。
空聞道:“老衲有兩件事情,要請教張五俠,其一,張五俠殺少林俗家弟子都大錦滿門,擊斃少林僧人六人,七十六人的性命,該當如何了結?”
不等空聞繼續訴說,李瑾瑜忽然插了句嘴:“捉賊拿贓、捉奸捉雙,人命案子,可不能紅口白牙的胡說。”
空聞道:“這位莫不是李少俠?不知李少俠對此有何高見?”
李瑾瑜道:“高見不敢當,但這裏有兩位神捕,無論公案私案,都與這兩位神捕說說,讓兩位神捕評判。”
頓了頓,李瑾瑜接着說道:“不論是鐵二哥,還是鐵捕頭,都與少林武當均有交情,絕不會有偏幫。”
何太沖道:“但伱卻有交情。”
“所以我隻是推薦審案之人,并不會親自參與,至于會不會因私廢公。
兩位神捕出道多年,辦案無數,連罪犯都無人不服,在座可有一人,能說出任何一件因私廢公之事?
更何況,在座諸位都是見證,衙門裏能颠倒黑白,現在青天白日,便是有天大本事,也萬萬做不得的!”
空聞和空智對視一眼,随即點了點頭,空聞道:“二位神捕之名,老衲亦有所耳聞,鐵家向來鐵面無私,定然能夠公平公正審判此段公案。”
這話卻是把二人名譽,直接變成了鐵家乃至于鐵血大旗門名譽。
鐵手道:“承蒙大師信任,再下便來審問此段公案,請各位訴說!”
殷素素猛地開口說道:“滅門都大錦的當然不是五哥,而且都大錦當日接镖之時,便已經有此許諾。”
“什麽許諾?”
“镖若被劫,滿門誅絕!”
“好霸道的約定。”
“錢不是那麽好賺的,那趟镖單單訂金便足足兩千兩黃金,若是覺得太過霸道,可以選擇不接。”
“既如此,想來張夫人知曉此事是何人所爲,還請如實告知。”
空聞的弟子圓音和尚道:“我當日親眼見到張翠山出手,并且還被暗器射瞎了眼睛,暗器還留在手中,若是張夫人胡言亂語,可做不得數。”
殷素素道:“大師一把年紀,難道連易容術都沒有聽過?至于暗器,若是我沒猜錯,應當是一根細針吧?”
“應該?”
“當年我天鷹教爲奪屠龍刀,由我和兄長分别出手,我的目标是五哥,俞三俠則是由家兄負責對付。
以暗器暗算俞三俠後,家兄不想把事情做絕,便請都大錦押镖,把俞三俠送回武當,并許下大筆镖銀。
家兄之所以做下此案,一方面是爲了洩憤,另一方面也是轉移視線,否則大師怕是很難活着回去。”
“你說是就是?”
“天鷹教雖不是名門,但一人做事一人當,大師說留着暗器,不妨拿出來看看,是不是天鷹教的蚊須針?”
圓音當年被射瞎一隻眼,恨了足足十多年,如何能夠認可這等說法。
“既然是你哥哥做的,你爲何不替他隐瞞?你又有什麽證據?”
“我哥得知我回來,又已經和五哥結爲夫妻,便傳信于我,詳細訴說十年前的事情,免得我們夫妻失和。”
說着,殷素素亮出一封信。
卻是殷素素剛剛回來,李天垣便已經把事情告知,并與之商議對策。
原本不知該如何解決,不想聽到李瑾瑜給張無忌講故事,說自己小時候犯了錯,大姐出言教訓,最後受罰的卻是大哥,這叫小弟犯錯大哥受罰!
殷素素恍然大悟,心說小弟犯錯大哥受罰,小妹犯錯大哥自然也要頂着。
當即傳信給大哥殷野王。
殷野王隻有一個妹妹,自幼便異常寵溺,況且妹妹離家十年,回來提個要求,幫忙背黑鍋,哥哥豈能不答應?
爲了把話編的圓滿,特意請天鷹教内的師爺執筆,書信寫的條分縷析,便是鐵手、鐵飛花,也挑不出毛病!
另有一點,便是俞岱岩聽過殷素素的聲音,若說出來自是非常麻煩。
殷素素到了武當之後,主動去找俞岱岩說明情況,跪求俞岱岩寬宥。
若是原劇情的俞岱岩,自然不會輕易原諒,但他的傷勢已經被治好,更别說殷素素已成弟妹,還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兒,還真要抓着不放?
若真如此,坑了五弟如何是好?
殷野王疼自己的親妹妹,俞岱岩如何不疼自己的五弟?
要知道,原劇情中,癱了十年的俞岱岩,聽聞張翠山自殺,心中也是多有後悔,暗恨自己不該說出此事。
如此一來,不知不覺間,殷素素殷野王俞岱岩已經完成了串供。
雖說細微之處必然有破綻,但事情已經過去十年,又無具體案情記錄,隻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
圓音等人恨意太深,說話颠三倒四胡攪蠻纏,在場衆人聞聽此事,心中自然而然産生了偏移。
恰在此時,俞岱岩拿出一錠元寶。
“當年賊人爲逼問屠龍刀,折斷我的手腳骨骼,用的指法恰好在元寶上留下痕迹,請各位高人驗看。”
甯挨一拳,不挨一掌,甯挨一掌,不挨一指,指法凝聚且淩厲,最是适合施展殺招,江湖中淩厲指法極多。
但無論大理段氏一陽指,還是慕容氏參合指,少林拈花指、無相劫指之類的絕學,都是彈射出指力傷敵。
哪怕是号稱“天下最強指法”的一指禅功,也仍舊是以指力傷人。
說白了,多是内家指法。
能做到捏金生印的外門指法,江湖中并沒有多少,最爲有名的,便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大力金剛指。
外門煉體并不爲江湖人所喜,即便是高手如雲的少林寺,修行大力金剛指的卻也沒多少,約莫十二三人。
當然,如果是大宗師級的高手,比如四大神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
又比如手上功夫極佳的高手,比如鐵手,捏金生印也是輕而易舉。
直接說金剛指力,未免有些武斷。
可苦主便在此地,俞岱岩說是被金剛指力折斷,總歸比别人說的可信。
俞岱岩道:“十年過去,大師總是問武當派要人,卻不知傷我之人,少林何時可以把人交出來?”
空聞心說我交個蛋!
少林雖然藏龍卧虎,但藏經閣卻與旅館無異,秘籍不知丢了多少。
雖說由于某些特殊隐秘,少林并不特别在乎,但終歸還是散出去不少。
空聞雖然是龍樹院首座,終歸不是少林方丈,不知道具體隐秘,對此頗有幾分怨言,卻也是無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