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端詳着手中的火铳,他現在手中所持着的這杆火铳正是薄珏在前不久給出的圖紙,制作出來的樣槍。
陳望手中的這把樣槍上面已經是裝上了刺刀,刺刀是套筒式的刺刀。
刺刀并非是後世二戰時期那般是長匕首的形狀,而是呈菱形,宛如長槍的槍刺一般,不過也有一些區别。
陳望輕輕一振手中的火铳,将其像是拿長槍一般雙手舉起,熟悉了些許的時間,也是找到了一點使用長槍的感覺。
火铳加上刺刀,雖然和長槍相似,但是實際上還是有很多的區别。
裝備着刺刀的火铳普及之後,陳望也準備專門教導麾下的軍兵學習刺刀的捅刺和協同戰法。
铳身加铳托共長五尺有餘,裝上刺刀共長六尺有餘,換算成後世的米,差不多已經是将近兩米的長度。
這個長度相對于這個時代長槍兵手中的長槍,自然是不夠長。
這個時期一般長槍兵手中的長槍基本都在一丈以上,超過四米。
但是長槍兵手中的長槍并不拒絕遠程射擊的能力,既不能在百步之外引發射擊,也不能在五十步内洞穿鐵甲。
而現在這把火铳卻是可以做到,同時具備了遠程打擊和近戰搏鬥的能力。
不過現如今的技術,還是不能夠量産這樣的火铳。
刺刀的部分實在是太難了,對于工藝要求遠比想象之中的更好。
樣槍的套筒和刺刀都是經過了工匠手工的打磨才完成了貼合,量産的話還有不小的技能難關需要攻克。
證據就是薄珏送來的那一份足有五頁關于專業技術方面的報告,看的陳望都覺得自己或許真的不認識漢字。
“打火率如何?”
“說是有七成左右,打火率并不高,用上顆粒火藥作爲引藥的話,還要更低一些。”
陳望眉頭微蹙,他知道這個打火率在現階段來說已經算是不錯,但是他還是希望能夠再高一些。
後世燧發槍技術完善時期,打火率基本都在85%左右。
“射程和威力如何?”
陳望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火铳,感覺重量約有八九斤的樣子,拿在手中頗具份量。
不過薄珏也按照他之前提的要求,在火铳的槍口下端和扳機位置系上了一條背帶。
行軍的時候不需要士兵再用肩膀扛着,隻需要背在肩上便行,這點重量倒是不算什麽,不過臨陣對敵的時候,這個分量确實是有些重了。
“軍器局試槍二十發,得出的數據是在百步之内殺傷無甲目标,七十步内破甲,五十步内破甲兩層,四十步内破甲三層。”
胡知禮的語氣略微有些激動。
“若是北上與建奴野戰,建奴推盾車遞進四十步内,和我們對射怕是讨不了多少的便宜了!”
也不怪胡知禮情緒激動,實在是因爲當初遼東的時候,他們已經不是三番兩次吃過這樣的虧了。
建奴推盾車一路過來,铳打不穿,炮轟不爛。
一般的佛朗機和虎蹲炮根本造不成多少的殺傷,隻有打那些三四斤炮彈的火炮才能夠轟開。
抵到近前五十步甚至是三十步的距離,建奴的那些甲兵才開始彎弓搭箭,從盾車後方踏出後連發重箭。
他們手中的那些鳥铳火铳在這個距離上,和建奴重兵對射根本讨不到半點的好處。
工部、各衛軍器局制作的鳥铳多爲不合格的産品,對敵之時,軍兵往往不敢裝足火藥,因此原本不大的威力就更加的不足。
而三眼铳設計之初本來就是針對沒有裝備重甲的蒙古遊騎,破甲功效比起鳥铳還要差上許多。
軍中裝備重弓的隻有少數的家丁,普通的弓兵也多是持着軟弓,些許的家丁又如何能夠撐住局面。
建奴的那些重兵多是出身于白山黑水之間,長時間以漁獵爲生,射箭又狠又準。
建奴的重兵停留的距離,是他們重箭的破甲的範圍,而他們完全是被動挨打,根本對建奴的那些重兵造成不了多大的殺傷。
當初在遼東之時,野戰基本向來敗多赢少,每次回想起來胡知禮就倍感憋屈。
現如今這杆從漢中府内地送來的火铳,卻是可以在四十步内射穿建奴的三層重甲,如何不讓他感到振奮?!
“四十步内破甲三層……”
陳望握着手中的火铳,心中不由的放松了許多。
有了這樣的火铳,到時候等到勤王令下來北上勤王和清軍作戰之時,對射的階段起碼不會太落于下風。
“對了,這铳的精準度和鳥铳相比,應該差不了多少吧?”
戚繼光曾贊鳥铳爲臨陣第一利器,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
曆史上戚家軍在訓練之時,對于鳥铳手的要求是在在八十步外立五尺高,二尺闊木牌,三發一中,十發七中者爲精。
戚家軍軍中對于軍士技藝是定期考察,按照技藝的高低評級給予不同的待遇。
這一點,在早期建軍的時候,陳望就已經是直接照搬了戚家軍的這些規定,在軍中定下了技藝的考校制度。
如今對于軍隊的訓練,大部分也都是照搬《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之中的内容,不過當然也沒有完全生搬硬套,而是按照實際的情況相應的做了一些改動。
“不僅不差,甚至精準度還有提升。”
胡知禮的臉上罕見的帶着笑容,回答道。
“薄先生說,望哥因爲設計的這種铳托,可以讓軍士手持着這種火铳的時候用肩膀提供什麽支撐來着,反正就是射擊的時候火铳更穩不會有過多的顫抖,所以射擊的精度因此高了不少。”
“試槍的時候,試槍手的中靶的數據也比往昔試用鳥铳要好不少。”
“不過,好像薄先生說,之所以準度提高了不少,和新制作出來的铳床好像也有不少的關系。”
“等等……”
陳望握着火铳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半響才回過神來。
當下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詢問道。
“铳床?!”
胡知禮點了點頭,看到陳望的神色,一瞬間便明白了這件事似乎很是重要。
“對,就是铳床。”
“薄先生制作出了一種專門用來鑽膛的工具,用水力作爲驅動。”
“一開始難道不是望哥先提出用水力作爲驅動去鑽铳管的嗎?我記得薄先生在信裏面提到過。”
胡知禮有些奇怪的問道。
“這個,确實是我先提出來的……”
陳望點了點頭,最先提出來的确實是他。
當時在所城内見薄珏的時候,他跟薄珏提過一下,可以用水力去鑽铳膛。
因爲有蓄水提壩的原因,水流穩定,用水力去鑽铳膛無疑能夠極大的提高效率。
現在軍器局内鑽铳管用的都是堕子鋼,堕子鋼并不算出色,鑽膛的時候損耗也很大。
鑽铳管的時候并不能一次成型,鑽铳的時間過久,就會有可能發生過熱變形。
鑽了一次後,必須等铳管冷卻下來再鑽,因此手工鑽一根铳管極爲耗時,往往要耗費将近一個月的時間,極大的制約了火铳的産量。
但是提出歸提出,眼下才過了僅僅不到了兩個月的時間,薄珏竟然就已經是做了出來,而且還不是試驗的階段的産品,而是已經用于的生産之中。
“薄先生在信中說,铳床鑽出的铳眼比工匠手鑽的更直,因此精度也要略高,射程因此也遠上不少,最遠可射一百三十步,但是因爲距離過遠,彈丸殺傷接近于無。”
“對了,這是薄先生設計的铳床圖紙,附在遞交過來的報告裏一并送來的。”
胡知禮從袖口之中取出了一封圖紙,遞了過來。
畢竟也跟了陳望這麽久的時間,胡知禮知道陳望現在對于器械好像特别重視,當時看到圖紙之後便讓人又臨摹了一份,然後将其帶在身上。
陳望從胡知禮的手中接過了圖紙,他注意到薄珏的铳床設計圖紙,和他之前給薄珏的圖紙很多地方類似。
很多地方都标注了數據,而且還有不同的視圖。
陳望雖然不是專門研究這些機械的,但是看的東西多了,自然是也會舉一反三。
中學時期學過的物理都已經是領先了這個時代不止是一步,那些從南方買來的書籍在這段駐守的時間也都被陳望看的差不多了。
單從理論知識來說,陳望自身也能算是一名工匠大師了。
薄珏設計的铳床頗長,約有丈許,用水力驅動,主要做功的是挂着大塊金屬材質鑽刀的鑽杆。
水力推動木杆穿過卡槽,而後鑽杆會因卡槽及自身形狀而開始做功。
這個時候鐵鑽杆上的鑽刀就會在固定好的铳管内開始轉動。
“這是第一型的铳床,鑽铳的時候還是會遇到一些問題,因此提升的效率并不是很高,不過比起手工卻是要快得多。”
“用铳床鑽膛鑽一根铳管,隻需要十日便可。”
“十日?!”
陳望聞言不由面露喜色,效率比起以前差不多足足提高了三倍。
利用這個铳床,一名工匠現在鑽三根铳管,隻需要原來鑽一根的時間,産量直接提高三倍。
若是現在全力制铳,兵器坊原有一百七十人,一月差不多便能做五百杆鳥铳,這個産量已經是相當不俗了。
不過如今的這種新式火铳,需要制作的時間比起普通的鳥铳要長一些,而且因爲簧片不足的問題,産量也頗爲有限。
現在算算時間,第一批新工匠差不多在這時候也應該要到漢中府了。
“西安那邊沒有出什麽問題吧,按計劃能來多少工匠?”
陳望放下了手中的火铳,将槍托放在地上,像是握持着長槍一樣拿着火铳。
“沒有問題,因爲人數頗多,所以一共分成三批過來。”
胡知禮自然知道陳望在問什麽。
漢中衛軍器局的工匠不夠,陳望之前便已經是派了人前去聯絡,這個時候已經成爲了西安前衛指揮使的羅桂忠。
羅桂忠本身就有意和陳望搭上關系,畢竟這個時候陳望正是炙手可熱之時。
無論是洪承疇和孫傳庭都對陳望頗爲看重,陳望一路平步青雲,比起他從指揮佥事升爲指揮使,陳望從千總一路升爲鎮守副總兵無疑是更爲官運亨通。
而陳望又開出了高價,雙方于是一拍即合,西安四衛雖然也是内地的衛所,但是因爲多種原因,工匠的數量并不在少數,比起漢中衛來說,他們工匠的人數要多得多。
“兵器匠共兩百一十七人,甲匠有一百一十人,其餘木匠、石匠也有一百三十餘人,算上家眷丁口已過千人。”
“這麽多人,不會……”
“望哥放心,西安四衛那邊都安排好了,沒有掀起多少的波瀾。”
胡知禮知道這些事情極爲重要,所以陳望沒有問完問題,他便知道陳望到底問的是什麽,當下回答道,
“漢中府這邊是唐世平和王元康兩人一起負責,走的是子午道,用的名義是援建石泉,拿的是林知府的帖。”
胡知禮口中的林知府自然是漢中府的知府林道權。
陳望和林道權之間關系頗爲和睦,畢竟陳望走馬上任漢中府後不久,漢中府沒有再如同以往那般備受匪患侵擾,他的考察也因此也被評爲最上一等。
要不了多久,林道權就要高升往上,因此很多事情林道權都是大開方便之門。
軍器局如今能夠不間斷的制作各式各樣的兵器,其實也是因爲林道權開的方便之門。
現在在漢中府,陳望名下一共有中型鐵礦三座,銅礦一座,其餘的礦山也有不少。
原先的那些礦主山主都被流寇除了,陳望借着林道權的權勢直接便将其收入了囊中。
其中最大的一座鐵礦是在洋縣的旁邊,是一座磁鐵礦,含硫量極少,開采出來的鐵礦品質極好。
這些礦山之中開采出來的礦石大部分都是自用或是儲存,少部分則是售賣。
除去礦山之外,陳望還一并手下了不少的鹽井。
算起來,現在陳望也算是一個不小的私鹽販子。
現在陳望并非是坐吃山空,這些都是如今他收入重要來源。
相對于現在陳望的支出,這些收入還遠遠不夠。
而且現在支出還在逐漸的增多,必須要新的斂财之法,不然隻靠礦、鹽、屯田的收入,最多隻能維持現狀,沒有辦法繼續擴張發展。
“軍器局那邊是唐世平在管,讓他拟定個章程,分一下工。”
“到十月的時候,這樣的新式火铳我要一千杆,還要三斤炮二十四門,五斤炮六門,鐵甲、棉甲、鎖子甲各三百領。”
陳望心中有了定計,當下再度開口道。
勤王北上,他準備帶三千的兵馬,也就是差不多一營,多餘的人馬按照輔兵來說。
大概三分之一的作爲手持着這種新式火铳,
賺錢斂财的辦法,陳望的心中早有腹稿,以前隻是苦于沒有一個穩定的根據點,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已經是可以開始慢慢展開。
不過這一切都要等他再回到石泉再說。
“這杆铳定名字了嗎?”
“還沒有定,薄先生說這是望哥設計的铳,理應讓望哥取名。”
“讓我取名?”
陳望再度舉起了手中的火铳。
感受着手中的份量,不知道爲什麽,他突然想到一首詩。
“就叫……海誓吧……”
“海誓?”
“對,海誓。”
陳望擡起了頭,望着關北連綿起伏的群山。
秋送新鴻哀破國,晝行饑虎齧[niè]空林。
胸中有誓深于海,肯使神州竟陸沉?
譯文:
秋雁悲鳴也懂得亡國的慘痛,空林之中的餓虎白晝也要出來咬人。
我心中有着比海還深的誓願,如何能就這樣讓神州陸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