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漢中之戰隻打了半天的時間,便以陳望突入陣中斬殺張原,十餘萬流寇超過半數土崩瓦解結束。
沒有人任何預想到漢中之戰居然在短短的半日之内落下帷幕。
在漢中城外擊敗了流寇之後,陳望并沒有罷休,而是繼續領兵一路追擊。
連追三日,追擊一百五十餘裏,一路從漢中城追到了西鄉城下才收兵回營。
十餘萬流寇死的死,散的散,全都潰不成軍。
那些流寇一開始的時候還會逃跑,逃到第二天第三天的時間沒有了氣力,眼看着官兵趕到直接便丢下武器趴在了官道的旁側繳械投降。
陳望領着騎兵在前追擊,後續的步兵則是不斷的收押俘虜。
在陳望發出信件的日期是一月四日的黃昏,在領兵一路追到西鄉城下之後,簡單的統計了一下傷亡和戰果便将情況禀報了上去。
洪承疇在一月七日的時候其實就收到了信息,但是回信卻是在一月十八日才送到漢中。
一共過了十四日的時間,一來一回其實沒有花費多久,中間的時間其實都是洪承疇在考量。
當然對于這一切,陳望都全然不知。
朝廷的邸報甚至都先洪承疇傳來的命令一步。
一月三日,李自成、滿天星、争功王突然起營,沖開曹文诏、賀人龍所設下的防禦陣地,一路前往郃陽、澄城。
李自成和混天星從澄城經韓城、郃陽、宜川、洛川、鄜州,往北向着延安、環縣、慶陽、固原一線而走。
過天星、滿天星部則由真甯、合水,往東向陝西高陵、三原地區進發。
洪承疇擔心省城西安有失,被迫分兵追剿。
他親自領軍返回陝西鎮壓過天星、滿天星、混天星二部,讓曹文诏、賀人龍繼續西追李自成、争功王等部。
同月,高迎祥複出陝西東襲,攻陷含山、和州,合獻忠、劉國能、搖天動等圍攻滁州,衆凡數十萬,環山爲營,連營百餘裏,雲梯穴地百道并進。
滁州城毫無防備,因此兵将稀少,所幸太仆寺卿李覺斯與知州劉大鞏督率士民死守城池,才使得滁州沒有立即淪陷。
很快,盧象升率祖寬、羅岱、楊世恩等将趕到。
盧象升急令祖寬率關、遼勁卒爲先鋒,自己則以标兵營及其餘三營爲後勁,進攻高迎祥軍。
祖寬雖然平日态度驕橫,但是上陣厮殺卻是向來悍勇。
雙方鏖戰于朱龍橋,高迎祥等部大敗,狼狽敗去,一部分往定遠逃竄,另外幾部則向廣武逃竄,一路逃向突池河。
高迎祥則和紫微星、掃地王等二十四營退讓之後轉犯徐州。
掃地王、拓先靈、羅汝才等五營由歸德向開封進攻。
如今的河南和陝西東部還有東南諸省已經是烽火一片,遍地狼煙。
漢中府、西鄉城外。
陳望雙手恭敬的捧着軍令将其舉在額前,面色肅然。
等到前來傳令的使者轉身向着帳外走去,陳望才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
洪承疇此番一共送來了兩封信,一封寫的是軍令,另一封則是私信。
洪承疇傳來的軍令很是簡潔明了,大意便是讓他繼續清剿金翅鵬、鑽天鹞等衆。
不過之前還在漢中城時洪承疇傳來的軍令是他作爲協助,協助漢中遊擊清剿。
但是這一次的軍令卻是用了“統管”,雖然隻有一詞之差,但是兩者之間卻有天壤之别。
一主一輔,以前陳望是輔,現在卻是主。
還提到了已經派了人前來勘驗軍功。
話裏話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暗中的意思卻是很明白,此番論功結束之後,陳望就能夠從一名遊擊成爲一名參将。
陳望眼神微凝,這一次他又賭對了。
漢中城的安危至關重要,不僅僅是戰略上的,還有政治上的。
瑞王是親藩,血緣上來說,比起一般的藩王要更爲親近。
瑞王朱常浩是明神宗朱翊鈞第五子,明光宗朱常洛異母弟,也就是崇祯皇帝朱由檢的親叔叔。
這也是爲什麽各地匪亂都在不斷的變動,動蕩不止,流寇在漢中的勢力隻能算是中規中矩,但漢中的軍事力量卻仍然不斷得到提升。
隻因爲部分流寇的竄入腹地,便直接從衛所升格成了遊擊,而眼下更是要繼續升格,升格爲參将。
設有軍鎮的省份很多,但是内地省份的軍鎮基本都沒有設遊擊的。
一般都是省内設參将或是設鎮由總兵統領,哪裏有單獨一府設遊擊,設參将的。
這麽多的軍鎮,唯有漢中設了遊擊營,到底是爲什麽,衆人都是心知肚明。
軍令簡潔,寫的都是官面上的話。
而私信才是真正的要說的話。
陳望目送着送信使者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拆開了手中洪承疇送來的私信。
陳望慢慢的掃視着書信上的内容,洪承疇所寫的大部分都是提點他的話,讓他注意一些事情,比如保護瑞王安危,穩定漢中局勢。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夾雜在其中的信息。
但是陳望已經不在是當初的小白,在上一次的夜談之中曹文诏也給他講解了很多要點,他自己也從趙懷良那裏了解到了一些門道。
重新疊起了手中的信件,陳望也擡起了頭來。
這一次他的收獲遠比之前預料的還要豐富。
自己确實是要升格爲參将,而且很大的可能,是成爲漢中參将。
洪承疇在信中提起了瑞王的安危,提起朝廷準備加強漢中兵力的想法。
“漢中參将……”
陳望擡起了頭來,看向帳簾的位置,用隻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呢喃了一聲。
原本他想要靠着流寇來掃除原來的漢中遊擊周遇懋,但是現在卻沒有了這個必要,現在的周遇懋已經是成爲了他的手下。
漢中府屬陝西鎮下轄,漢中府内設分守參将一人,遊擊将軍一人,守備兩人。
兩名守備,一人鎮守漢中城,一人則是鎮守褒城,同時守備雞頭關,遊擊将軍還是周遇懋。
總兵領正兵營、副總兵領奇兵營、參将領援兵營、遊擊領遊兵營,一将領一營,都具有一定的獨立性。
總兵的地位最高,除去手下正兵營外,還有統管指揮鎮内諸營的權力。
每鎮之中又分若幹協守,設副總兵,也就是副将。
協守以下又分路,每路設參将一員。
以大同鎮爲例。
鎮守大同總兵官一人,駐大同鎮城。
協守副總兵一人,舊爲左副總兵,萬曆五年去左字,駐左衛城。
分守參将九人,曰東路參将,曰北東路參将,曰中路參将,曰西路參将,曰北西路參将,曰井坪城參将,曰新坪堡參将,曰總督标下左掖參将,曰威遠城參将。
九名參将,分守于各地要城。
再下設遊擊将軍二人,入衛遊擊四人,坐營中軍官二人,守備三十九人。
一旦遭遇入侵,首先趕到的是分守該路參将率領的援兵營,以及附近遊擊帶領的遊兵營。
再然後是協守該地區副将的奇兵營和鎮守總兵的正兵營。
遊兵營其實很多的時候都是作爲協助,戰時緊急情況,參将可以指揮遊擊。
周遇懋雖然分領一營,但是嚴格來說,也算是陳望的下級。
不過作爲漢中參将,陝西鎮的副總兵和總兵卻是管不了陳望。
漢中府不是邊境,而是屬于腹地,不會遭遇北虜的入侵。
漢中府最初設軍營的原因其實就是保護了瑞王的安危,不讓流寇竄入漢中府。
現在的目的也和當初的初衷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
總兵最多能管管邊事,如今境内平叛事務都是各地的督撫在管,總兵根本沒有權力去管。
雖然上面設了一個援剿總兵官的名頭,援剿總兵官和副總兵官名義上是有權力指揮平叛的一衆将校。
但是實際上,誰都不會将這份權力當真。
如今文尊武卑已有百年,運籌帷幄,制定方略,作爲統帥向來是文官的事情,武将老老實實聽命就好。
聽起來很蠢,但是這就是事實。
在明朝的後期,武官的權柄不斷的被削弱。
但凡大一點的戰事,朝廷都會派遣文官作爲督師領兵作戰。
而那些統兵的文官,多的是酒囊飯袋之輩,比起趙括來甚至都不如。
畢竟趙括起碼還會紙上談兵懂些兵法,而明朝後期統兵的一些文官恐怕連兵書都沒有讀全,除了會誇誇其談,說些大話其餘什麽都不會。
明朝後期其實不乏精兵強将,奈何一将無能,累死三軍。
最爲著名的典範,當屬楊鎬。
無論再多的說辭,再多的借口。
萬曆援朝之役之時,原本明軍一路高歌猛進,蔚山之役本來能夠戰勝,但是因爲楊鎬臨陣指揮失誤,倉促撤軍,明軍遭受了極慘重的損失。
而後在薩爾浒之戰,楊鎬更是葬送了明軍大量的精銳部隊,杜松、劉綎等一衆将校也戰死沙場。
緻使明金之間的攻守之勢徹底逆轉,明軍就此在遼東戰場之上一蹶不振。
兵戰兇險,豈是兒戲?
那些自以爲是的文官,看過幾本兵書,便以爲能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卻不知道就是被稱爲漢初三傑的張良也曾多次披甲上陣,親臨前線,經曆了無數次的戰役最後才穩坐于中軍帳中。
陳望雙目微凝,洪承疇雖然私德不行。
但不得不說,他是真的會打仗,方略領兵都屬于一流。
在他的麾下任将,起碼不會成爲被累死的三軍之一。
而且洪承疇這面虎皮在現在的朝廷也算是一面大的,跟在其身後能夠享受到不少的好處。
陳望的目光在帳中一衆将校的身上一掃而過,帳内的一衆将校皆是正襟危坐,垂首待命。
他沒有開口說話,他沒有将心中所想的事情說給其他人聽。
現在所有的事情陳望都是乾綱獨斷,沒有詢問過其他人的意見。
因爲說了也沒有用處,無論是陳功、還是胡知義、胡知禮,亦或是趙懷良、唐世平,他們現在都幫不上忙。
見識最多的,官職最高的是趙懷良。
但就在幾個月前,趙懷良還隻是一名把總,手底下領着四五百的戰兵。
唐世平隻不過是一名副百總,而陳功、胡知義、胡知禮就更别說了,他們都是家丁。
現在能夠管好麾下的軍兵,其實都已經是頗爲不易了。
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路要一步一步走,急功近利并沒有用。
一開始的陳望也問過他們的意見,但是卻沒有多少有用的意見。
現在他們幾人雖然都已經獨領一部,但是眼界卻始終隻放在本部本營之中,所有的想法都是自身和統管的人出發。
眼界的改變,思想的變化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間的事情。
陳望轉過身,緩步走到帳中的首座之上重新坐了下來。
前不久設了督導處,現在還處于的草創的狀态,到現在爲止也隻是剛剛招募齊了基礎的人員。
後勤是由唐世平負責,唐世平雖然已經是竭力處理,但是還是有些力有未逮。
除了後勤和督導之外,随着軍隊的擴大,軍中還有各項的雜務,很多繁瑣的事情都需要人來處理。
也幸虧胡知義從遼東帶來了不少的人,陳胡兩氏雖然不是大族,但是起碼還有族學。
雖然沒有考功名的本事,但是起碼聽說讀寫大多數人都會,記賬算術也有不少的人的會。
畢竟宗族之中也需要記賬管事,打理産業,肯定不能大字不識。
陳望收回了目光,眼下随着勢力的擴大,他的短闆也顯露了出來。
手底下的人大多數人的眼界因爲身份地位的原因都不高,有才學知識的人也極爲稀少。
或許,自己可以趁着在漢中府的這個機會,招募一些幕僚……
明天發形勢圖,這麽多地名确實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