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崇祯九年,正月初一,漢中。
正月初一本應是一個喜慶的日子,但無論是在漢中城的城内還是城外都不見不到半點節日的歡愉氛圍。
漢中城内冷清非常,街頭巷尾少有行人。
漢中城外一片肅殺,城外的民宅寺廟已是盡皆清空,不見人蹤。
城東兩處營寨呈犄角之勢立于漢中城的南北兩方。
這南北兩處營寨皆是明軍的營寨,南面是漢中衛的衛軍營寨,而北面則是陳望所領的營兵營寨。
而在更東方則是一衆雜亂不堪的軍帳和營地,營帳連綿一眼根本難以望到邊際
張原和金翅鵬已經是兵臨漢中城下,如今就駐紮在距離漢中城隻有十裏的地方。
陳望坐在大帳之中,唐世平站在一旁向他禀報着軍伍之中的信息。
“第一騎兵部統合過後,共計九百人整。”
第一騎兵部原來自然不可能是正正好好的九百人,多出來的人都被陳望編做了親衛。
“九百名騎兵已經按照将軍軍令各自配備雙馬,依金國白甲兵,配發三層重甲。”
“重弓隻有三百張已經是全部發放,餘下的已經是請求漢中府調撥,按照将軍要求,現在漢中衛的弓箭少有符合要求,現在漢中衛中軍械局正在趕制之中。”
陳望微微颔首,示意知曉。
在可靠的燧發槍沒有研發出來,合格的刺刀不能列裝之時,清軍的戰法其實才是最合理的戰法。
後世的戰法和編制,沒有相應的武器根本沒有辦法推行,強行推行反而會導緻情況惡化。
曆史上的清軍就是依靠着重甲重兵、重炮盾車一路連敗明軍逐漸發展壯大,最後成功的入主了中原。
明軍的軍中擁有大量的火器,上到紅衣大炮,大将軍炮、下到輕重佛朗機、虎蹲炮、各式火铳。
但是清軍憑借着重甲重兵、重炮盾車卻是無往不利。
這其中有人的因素,但是也有戰法和武器的因素。
現在陳望沒有直屬于他的軍械廠,也沒有工匠可以改良火器,沒有辦法将火繩槍替換成燧發槍,排隊槍斃的戰術就無法使用。
改革軍制,訓練軍隊,應當因時制宜。
上一次鞏昌府的三山之戰之中的試驗已經是證明了清軍戰法确實有可取之數。
後來在略陽之戰、甯羌之戰對陣李過、李養純等部之時,一錘定音都是遼騎下馬披挂重甲然後一舉沖潰了流寇的大陣。
這個時代世界各國的火器都是砰砰的不斷的炸膛,火器的質量極爲堪憂。
大明的工部本來制作的火器質量是處于世界的前列,但是也架不住官場上的貪墨成風。
三眼铳陳望還敢用一用,那火繩槍是真不敢用,就是佛郎機、虎蹲炮都要仔細的檢查一番,因爲之前在使用的過程之中都有過炸膛的先例。
“各步兵部,除第一步兵部仍裝備鳥铳之外,其餘步兵部已經全部換裝三眼铳。”
明軍之中有各式各樣的火器,什麽擡槍、迅雷铳、魯密铳、五雷神機多不勝數,無論是替換還是修補都是頗爲困難,極大了提高了後勤的壓力。
其實在戰場之上很多東西越簡單越好,比如軍械就應該統一形制,不需要太多,隻需要夠用就行。
軍令和旗号也應當要簡潔易懂,而不應該複雜化。
爲了減輕後勤的壓力,陳望下令除去第一步兵部仍然裝備火繩槍外,其餘步兵部全部統一列裝三眼铳。
三眼铳雖然威力射程不如鳥铳,但是他們要面對的敵人卻是基本沒有穿戴甲胄的流寇,三眼铳反而是最爲适合當下實際情況的火器。
而且三眼铳一般管壁都極厚,不容易炸膛,要是緊迫也可以作爲近戰的武器。
除去火铳之外,還保留的火器便隻有虎蹲炮、佛朗機、發熕炮。
虎蹲炮和佛朗機是作爲中近距離的火力補充,發熕炮則是作爲遠距離的火力輸出。
至于百虎齊奔,一窩蜂什麽的可靠性不足,又難以補充,耗材又多的,陳望根本不想使用。
原先的用光了之後,陳望也沒有要求補充,之後調撥軍械自然是沒有。
“第一步兵部、第二步兵部已經完成整編,兩部軍兵滿編合計有合計有一千七百九十八人,選拔軍中戰功上等、評級上等者,俱已列裝雙層重甲,配盾車,作主力部。”
唐世平看到陳望并沒有其他的反應隻是點頭,于是繼續彙報道。
“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五部步兵也已按照普通規格裝備甲胄,作爲支援部。”
第一、第二步兵部就是精銳營,三、四、五、六、七部就是補充支援營。
陳望原先在軍中設置了考評制,通過測驗來考察軍士技藝,共分四等,上、中、下、不合格。
考核上等者才能被編入了第一和第二步兵部,其餘的人則是編到另外的五部。
“沔縣補充兵員後,如今我軍共有四千兩百七十五人。”
“軍中如今共有大小盾車一百三十輛,小型佛朗機七十二門,中型佛朗機二十八門、虎蹲炮三十六門。”
“漢中衛應命調撥鐵甲一百二十七領,棉甲兩百三十領入庫,長槍五百杆、箭矢兩萬支,俱已查驗合格。”
唐世平合上了手中的文冊,低首應了一禮,而後向後退了些許,爲身側等候的人留出了位置。
不過就在這時,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唐世平再度向前走了一步,言道。
“瑞王殿下于今日午時命人送來犒軍銀四千兩,豚百頭、羊百頭、酒百壇、糧米三百石。”
“瑞王殿下?”
陳望的目光微凝,終究是和瑞王扯上了關系。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真到面對的時候,陳望還是有些不知道應當如何應對。
明朝的藩王在朱棣奪取了皇位之後基本都是被當成豬養,根本沒有什麽實權。
不過沒有實權,卻有富貴,幾乎每一個藩王分封之時,都會獲得大量的錢财還有土地以供其錦衣玉食的生活。
瑞王朱常浩是萬曆的第五個兒子,在分封的旨意下達之後,朱常浩向戶部頻繁索要錢銀,前後共得十八萬兩銀藏在宮中,但還是說錢财甚少,連買冠服都不夠。
不過瑞王朱常浩其實并不是極爲貪财之人,也并不是貪圖享樂。
分封爲王之後,他的衣服禮秩都是用的低一等,所獲得的錢财多半用來建造佛寺行善。
除了建造佛寺,瑞王朱常浩還捐錢改造了漢中城内的飲馬池,完善了城中的排水渠,使得漢中城内消除内澇之苦。
瑞王在漢中名聲還算是好,并非是橫征暴斂、搜刮地方的藩王。
天啓年間多災荒,他見到百姓乏食,就主動降低自己的衣食标準,捐錢糧救濟地方百姓。
就是在史書之中對他的描述,也是“不迩聲色,潔己愛人、有賢王稱”。
明末的藩王身份崇高,但是可以說毫無權柄,限制極大。
唐王朱聿鍵募兵勤王,崇祯不僅将他廢爲庶人,而且更是将其圈禁在了鳳陽。
說實話,陳望并不想和瑞王扯上太多的瓜葛。
崇祯的疑心病有多重,但凡看過了明史的都能夠清楚。
但是瑞王将銀錢糧草都送到了營中……
陳望擡起了頭,重新恢複了平靜,淡然道。
“既然瑞王殿下一番好意,那麽我等也不好拒絕,回禀瑞王殿下,此番殿下心意厚重,我等唯有盡心竭力保護漢中安危,必當隔絕盜匪于南鄭之外!”
在曹文诏和洪承疇兩個人精之中輾轉了不少的時日,又耳濡目染良多,陳望如今已經是将官場之上的套話空話學的七七八八。
洪承疇之所以那麽快的傳令過來讓他留在漢中府,很大原因就是爲了保護這個瑞王。
如果漢中沒有藩王,恐怕洪承疇已經是命令他直接轉道鳳翔府進往西安了。
“漢中衛的指揮使……”
陳望的目光在大帳之中掃視了一圈,此前說好的議事,但是漢中衛的指揮使卻是遲遲未到,陳望的心中不免有些不快。
就在陳望準備派人傳信之時,一名軍卒還沒有等到帳外衛士通傳編已經是滾入了帳内。
話未出口,陳望的眼神已經看向了帳外。
此時的帳外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喊殺之聲!
“漢中衛軍營突然燃起沖天大火,一片混亂!”
……
《明史·卷一百二十·列傳第八》
瑞王常浩,神宗第五子……崇祯時,流寇劇,封地當賊沖。七年上書言:
“臣托先帝骨肉,獲奉西籓,未期年而寇至。”
“比西賊再渡河,闌入漢興,破洵陽,逼興安,紫陽、平利、白河相繼陷沒。”
“督臣洪承疇單騎裹甲出入萬山,賊始敗遁。”
“臣捐犒軍振饑銀七千餘兩。此時撫臣練國事移兵商、洛,按臣範複粹馳赴漢中,近境稍甯。”
“既而鳳縣再陷,蜀賊入秦州。六月遂犯郡界,幸諸将憑江力拒,賊方稍退。”
“臣在萬山絕谷中,賊四面至,覆亡無日。臣肺腑至親,籓封最僻,而于寇盜至迫,惟陛下哀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