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呼嘯寒涼似水,風入山林,帶起陣陣松濤之聲。
越往南行林木越多,地勢也是越發險峻。
“敵衆大部已通過祁山一路往西南禮縣行去。”
一名背負着令旗,身穿罩甲,頭戴頓項盔的夜不收半跪于地,禀報着前方的軍情。
陳望勒馬止步,目光越過那軍兵向着不遠處高聳的祁山山脈投将而去。
祁山位于鞏昌府禮縣之東,西漢水之北。
西起北岈,東至鹵城,綿延約五十餘裏。
連山秀舉,羅峰兢峙,被譽爲“九州之名阻,天下之奇峻”。
地扼蜀隴咽喉,勢控攻守要沖。
三國之時,諸葛亮爲季漢丞相,爲興複漢室,曾六次領軍兵出祁山發起北伐,祁山因此而天下聞名。
祁山中部峰頂,在三國時築有一座堅城,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隻不過随着時代的發展,歲月的變更,這座曾經堅固的城池早已經是消失在了長河之中。
随着中原邊疆的不斷的北移,祁山也失去了他原本的作用,這處險關如今已是成爲了一處稀疏平常之地,再不複往昔之功用。
這裏不再有戒備森嚴的軍堡,也沒有雄心萬丈的大軍聚攏于山後。
往昔的一切都已經随着歲月而消逝,諸葛武侯帶着未竟的理想病逝于五丈原,縱使姜維費勁心力卻也無法挽大廈于将傾。
洪承疇當初進入陝西之時,分兵于陝西與河南湖廣交界的險隘關口據守,以防止高迎祥、張獻忠等衆再度竄入河南、湖廣兩省。
數省之地,一共隻有四萬八千餘名軍兵可以調動,兵力可謂是捉襟見肘。
鞏昌府之中根本就沒有多少的軍兵防守,也就是府城有不少的臨時從甯夏等地抽調而來的營兵協防。
這些營兵并不多,給予的饷銀也并沒有多少。
他們武備不好,與衛軍還有鄉勇壯丁一起守城尚可,但是若是野戰卻是吃力。
臨陣放上兩槍,也算是對得起朝廷發的糧饷了。
祁縣總共隻有三百多名軍兵,都是衛軍,沒有營兵。
衛所軍不堪戰,尤其越處于内地,越是敗壞。
莫說是面對流寇不行,就是尋常山匪盜賊都是難以處理。
内地衛所此時已經破敗之際,人丁短缺,逃亡者衆多。
一所之中逃亡者十有五六,餘者也不過是被衛軍軍校視爲家奴私産,哪裏有什麽像樣的戰鬥力。
在内地常常出現要剿滅一支十數人,或是數十人的盜匪,竟然要調動整個千戶所的軍兵,甚至合數個千戶所軍兵一起進剿。
祁山并沒有成爲什麽阻礙,李養純和林勝泉還有李過三人領着麾下的軍兵順利通過了祁山。
“禮縣情況如何?”
陳望雙目微凝,發問道。
“禮縣周邊鄉鎮遭遇劫掠,遠觀可見黑煙數十道,賊寇縱橫林間谷地,肆意劫掠。”
“我部夜不收探查廢墟,未見有人遇害,應當是提前警示有用,地方官員已經遷移百姓入城躲避。”
陳望心中微定,他在之前便已經派遣信使往祁山以南趕去,向着沿路的州縣警示傳信,讓其在這數日之中,将周圍沒有自保能力的鄉鎮民衆接回城中。
當然這其中陳望自然是扯了洪承疇的虎皮當作大旗,依照他現在的級别可指揮不動這些地方的知州和知縣。
如同王兆麟那般的知縣終究是少數,更多的是那些自視甚高,滿口仁義道德,穿戴着一身華麗官服,高高在上,脫離于世人的“君子”。
雖說是他故意放走的李過,又故意放走的李養純等人。
這些流寇完全是陳望趕到鞏昌府的南部的,這些災難真算下去,算的上陳望爲鞏昌府帶來的。
但是這也是将來的發展,不得不如此行事,情非得已。
陳望凝望着遠處的祁山山脈,他的心中并沒有動搖。
世人安有雙全法,有得必有失,他已經盡可能的做出了最好的選擇,拯救更多的人。
他費盡心力,拖延時間,籌謀設計,就是爲了能夠進入漢中府,脫離桎梏,存下一番基業。
亂世割據素有金角銀邊草肚皮之說,但是漢中府雖然爲腹地,但是卻并非是草肚皮。
漢中府北臨秦嶺,秦嶺山高險峻,陡峭而迂回,難以逾越。
南面靠大巴山脈,大巴山山勢雖然稍緩低矮一些,但是山脈卻極爲曲折綿延。
漢中府就被夾在秦嶺和大巴山這個狹窄的山間。
另外東西兩面也都是山嶺,漢中被山所環繞,進可攻,退更易守。
占據漢中隻需要扼守住幾處重要關隘,以少量兵馬便可以阻攔大部敵軍的進入。
漢中曆來爲兵家必争之地,劉邦昔日就是漢中之主,進而問鼎天下。
到了明末,漢中的地位也不減多少。
若是徹底占據漢中,東可往湖廣、南可下四川,北、西可控陝西。
而最爲重要的是明末連年的災荒幾乎沒有波及到漢中盆地,漢中盆地無疑是此時最适合居住和發展的地方。
陳望心神既定,回首看向東面。
不知道爲什麽,将塘報送去關中之後,他卻是開始有些心神難甯。
仔細回想自己的行事,陳望總感覺自己遺漏了很多的東西,但是卻沒有人幫助他查漏補缺,現在一切的事情都需要他自己來思考。
沒有人可以提點他,也沒有人可以爲他出謀劃策,爲他出言籌劃。
陳望的眼神之中再度泛出神采,舉起了握持着馬鞭的手。
入了祁山之後,兩條道路便擺在李養純他們的眼前,一條往南進往四川,李養純等人自然不敢去選。
另外一條,便是經由禮縣、西河、成縣、微州進往東南的漢中府。
禮縣-微州一線地勢還算開闊,李養純、林勝泉、李過麾下皆是精騎和馬軍,沒有了步隊和饑兵還有老弱的拖累,一日可行上百裏,速度極快,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兵臨微州。
他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攻破漢中府與鞏昌府之間的關隘——虞關。
自己帶領步隊追擊,一日行四五十裏,拖延到七八天的時間,隻要李養純等人不是廢物就能攻破虞關。
到時候便可以跟着李養純等部順理成章的進入漢中府内……
正在陳望設想之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從身後傳入了陳望的耳中。
衆人回過頭去,正好看到一名風塵仆仆,身穿赤色箭衣的信使自東面的官道之上疾馳而來。
等到來人勒馬止步,陳望才看清來人的模樣,陳望先是一愣,遲疑了一下,才叫道。
“鳴哥,你怎麽來了?”
陳望眉頭微皺,心中感覺有些不妙,當下迎上了前去。
來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族兄陳鳴,和他一樣都在曹文诏帳下作爲家丁,他應該跟在曹文诏在關中,爲什麽卻是到了鞏昌府來。
陳鳴沒有先行回答,而是策馬走到近前,将一封封裝完好的書信遞給了陳望。
陳望微微一怔,從陳鳴的手中接過了書信。
接過書信的一霎那,陳望的心也猛然向下一沉。
他看到了書信之上,曹文诏的親筆落款。
事出反常,必有妖。
雖然沒有打開書信,但陳望已經是察覺到了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