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陳望并沒有說。
等到衆人消化了一會之後,提起了市井的評書,讓沉悶氣氛緩和些許。
“你們應該都聽過一些評書。”
“那些什麽英雄好漢,打仗厮殺的事情應該都聽過了不少。”
“械鬥打架這些事情,大家也應該都經曆過。”
在這個時代,爲争水争田等事,幾個村莊宗族之間,爆發大規模的械鬥并非是稀奇的事情。
“所以有的人以爲打仗也是一樣。”
陳望微微握緊手中的長槍,環視着四周。
“但真正的戰場,比之鄉鄰械鬥還要恐怖萬倍,還要殘忍萬倍。”
陳望聲音清冷,使得場中原本略帶輕松的氛圍瞬間再度變得沉悶了下來。
“戰場搏殺和校場中比武、擒捕小賊、鄉村械鬥完全不同!”
陳望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将其平舉起來。
“開大陣,對大敵。”
随着陳望的聲音,十二名老卒幾乎是在同時邁步,他們肩扛着長槍,緩步向前,猶如一堵牆壁一般向前推進。
陳望将手中的長槍對準了前方的那一隊的老卒,高聲喝令道。
“列陣!”
在軍令下達的一瞬之間,收到了軍令的十二名老卒瞬間便是放下了手中的長槍。
第一排的軍卒将手中的長槍直舉,第二排的長槍則是從第一排的縫隙之中伸出。
陳望手持長槍,環視着衆人,指着前方的槍陣。
“如果有人可以正面突破槍陣,賞銀百兩!”
陳望的話語落入人群之中,瞬間便驚起了的驚濤駭浪。
“一百兩?!!”
有人驚呼,一百兩的白銀,他們這些人活了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一百兩白銀長得是什麽模樣。
他們的饷銀一個月也才一兩半,要是想攢下一百兩的白銀,那也得攢到猴年馬月啊。
人群之中不可避免的騷動了起來,四下也響起了嗡嗡的人聲,這一次并沒有軍官再拿着軍棍來懲戒他們。
不過雖然賞銀很多,但是并沒有站起身來,畢竟一個人打十二個人怎麽可能能赢。
“一個人對十二個人難有勝算,我很清楚,所以參加者也以隊爲單位,一百兩的白銀分給十二人。”
陳望的話讓一衆新兵的眼神再度的熱切了起來,也燃起了些許的希望。
十二個人對十二個人,隻要能夠沖開陣列就有,這也并非是沒有機會。
條件改變,一百兩的白銀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十二個人的名額在短短的一瞬間便已經湊滿。
十二名新兵站在了校場的中央,他們都拿到了一杆槍頭裹着白布的長槍,和老兵的陣列遙遙相對。
陳望也退到了場外,将場内交給了兩隊将要交鋒軍卒,衆人的目光也集中在了場中。
周長壽握着手中的長槍,穿着防護的盔甲,他現在能夠聽到自己的心髒正咚咚的跳動着,他從未被這麽多人同時注視過,巨大的壓力積壓在他的心頭。
身前不遠處十二名列陣以待,十二杆長槍組成的軍陣,猶如刺猬一般。
“怎麽打?”
有人低聲詢問道。
“把總說了隻能從正面打,不好沖啊……”
衆人雖然報了名上了場,但是心中都是揣揣不安,衆人都沒有草率上前。
“我們十二個人一起往前沖,一定能沖過。”
“把總說的隻要能夠沖開軍陣就行,又沒有說要給他們全部打倒。”
又有人提議到,衆人來自不同的隊伍,沒有人拿主意隻不過一盤散沙,眼下有人拿了注意,當即都附和了起來。
周長壽本想要說話,但是被這麽一打斷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他本來想說不如也和對面那些老兵一樣列着軍陣去打,但是眼下有人提出的建議得到了附和,他也沒有再說的想法了。
周長壽點了點頭,同時目光看向那提議直接沖陣的人。
他們彼此之間大多都不認識,畢竟才七天的時間,能夠認得清本隊的人都不錯了,但是周長壽卻認識此時提議的那人。
這個留着一臉雜亂絡腮胡須的人名叫黃虎,和他是一個地方的人,力氣天生就比旁人大的多,所以頗爲出名,而且這一次還被選爲了隊長。
“我先沖,你們跟着後面,我們就往那中間沖。”
黃虎握住了長槍,抖了一抖,一層白灰從槍頭的位置掉下來。
槍頭都是沾着灰的,被擊中胸口和腹部了就得退場,當作是陣亡。
黃虎想的就是一個換一個,先用長槍刺中一人,爲身後的人打開一條路。
“不要怕,我們身上穿着甲衣,被刺中也就是痛上一會死不了人,我換一個,後面的人再換上一兩個就給他們沖開了。”
黃虎一邊說話給身後的衆人打着氣,一邊邁步向着前面走去。
黃虎背着隊旗,衆人都跟着他一并往前,雖然沒有陣型,但是也是氣勢頗足。
眼見的兩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一衆新兵皆是屏氣凝神,注意力都擊中在兩隊人的身上,不敢大聲說話。
十五步、十步、八步、五步!
距離越來越近,五步的距離已經快到了交鋒的距離。
“殺!!!”
黃虎猛喝一聲,握持着長槍,率先沖向前方。
站在外圍觀戰的陳望眼神微動,這個新兵倒是讓他感到頗爲意外,不是因爲勇氣的問題,而是他隻演示了一遍,黃虎居然學到了六分——極有天賦。
“這個領頭的人叫什麽名字,你記下來。”
陳望對着一旁的唐世平低語了一聲,有勇氣,有天賦,威望足,稍加培訓便可以當作旗總。
而就在陳望交代的時候,黃虎也已經是沖到了軍陣之前。
“殺!!!”
校場中央十二名老卒齊聲呼喝,手中的長槍向着直沖而來的黃虎刺擊而去。
黃虎心中一驚,手中長槍的刺擊,下意識的變爲了掃。
一杆直刺而來的長槍被他一槍掃蕩了開來,不過還沒有等他露出笑容,另外一側的一杆長槍猶如毒蛇一般突襲而來,瞬間刺中了他的腹部。
黃虎面色一白,哇的慘叫了一聲,忍不住連連後退,忍不住雙手去捂腹部,手中的長槍也因此掉在了地上。
“殺啊!”
黃虎的失敗并沒有影響跟在他身後的人,一百兩的白銀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是面色漲紅,猛沖而來。
但是他們無一例外,下場都是和黃虎一樣,都被長槍刺中痛苦的倒在地上。
周長壽沖在中間,靠着前面擋槍的隊友,他沖入了槍林的縫隙,用長槍紮中了一人,但是很快兩杆長槍便将他捅翻在地。
校場之上,哀嚎聲連連。
使得雖然是木槍,還有盔甲防護,但是被長槍捅刺中後仍舊是讓人痛徹心扉。
交鋒隻在電光石火之間便已經結束,還站在校場中央的隻剩下了一衆老兵。
十二名老兵,隻有一人的胸口有灰,其餘十一人皆是毫發無損。
四周的一衆新兵都是怔怔的看着場中,在他們的想法之中,十二個人打十二個人,就算對面是老兵,沖不開陣,應該也起碼能打倒四五個人。
但是事實就是,十二個人直沖而去,打出的卻是一比十二的交換比。
陳望的心緒毫無波瀾,這種情況是闆上釘釘的事情。
這就是軍陣的作用,當軍兵結成軍陣之後,才能發揮最大的戰力。
這也是爲什麽幾千官兵就能追着幾萬甚至是十幾萬流寇打的原因。
從崇祯元年到現在,已經是過了八年多的時間,但是流寇還是沒有什麽長進,步隊混亂不堪,全部是依仗馬隊。
陳望環視了一圈,看到了衆人眼神之中的驚愕。
這些新兵此前都是農夫,雖然有些也有過械鬥的經曆,但他們可不是什麽義烏和永康的礦工,還會列陣而戰。
對于行軍作戰,他們的見識都來自于評書,還以爲打仗之時都是兩軍排開陣勢,然後各自先行鬥将分出高下,最後赢得一方掩殺而去就行了。
陳望按着腰間的雁翎刀,緩步走到校場的中央。
此時倒在地上的一衆新兵也是被扶回了隊列之中。
有些事情,說一萬遍都不如親眼讓其見證一遍來的有效。
“戰場之上,交鋒就是這樣。”
“叢槍戳來,叢槍戳去,亂刀砍來,亂刀還他。”
陳望指着十二名老兵組成的軍陣,高聲道。
“肩靠肩,身連身,一齊擁進,所留間隙轉手皆難,焉能容得左右動跳?!”
“一人回頭,大衆同疑,一人轉移寸步,大衆皆會驚懼撤步,焉能容得或進或退?!”
陳望環視着一衆新兵,沉聲道。
“我要你們記住一條軍令,牢牢的記住!”
陳望面色深沉,厲聲道。
“臨戰對敵,布陣已定,移足回頭,行伍擁擠,稀密不均者,立斬,并連坐其隊隊長、隊副!”
陳望握住了腰間的雁翎刀,寒聲道。
“你們記住了。”
“在戰場之上能夠依靠的,除了你們手中的兵刃之外,便是你們身邊的袍澤!”
“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後。”
“雖有萬軍卻隻如一人,如此,方可天下無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