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沈淑儀的面容,與視頻中一樣,看起來非常安詳,嘴巴微微張開,口唇周圍顔色淺淡,與臉頰其他位置有輕微差異,眼睑也沒有閉上,微微露出來的角膜,已經混濁不透光。
屍體上的屍斑,主要分布在背面和足跟處。
查看一圈,提取了口唇周圍的殘留物,死者下體、口腔和指甲都提取了内容物送檢,周甯抓着手術刀,朝着孫高鐵揚揚下巴,示意他進行記錄,随後總結道:
“經體表屍檢,可以發現,死者口鼻部屍斑淺淡,牙頸部有玫瑰齒,鼻腔裏面發現絲狀纖維三根,初步判斷,死者死于窒息。
死者指甲中發現皮屑,左右手各有一隻指甲部分折斷,抵抗痕迹明顯,頭發有大面積脫落,爲外力撕扯造成,死者蔭道有抓痕但無出血,爲死後侵犯造成,腰部胸前,有多處齒痕,左側R頭缺失,下方R暈撕脫傷無出血,現在開始解剖。”
三腔打開,周甯從食道、胃腸消化道開始,到氣管、各大髒器,全都進行仔細檢查采樣,尤其是死者宮頸的位置,仔細做了刮片,這才進行清理縫合。
随着錄制設備被關閉,周甯微微晃動了一下脖子。
“徐局那邊,是否聯系了死者家屬?”
大趙撇撇嘴,将相機挂在脖子上,舉起手機微信的對話框,在周甯眼前晃了晃。
“聯系了,早晨聯系了一次,死者父母都推脫讓對方過來,不過剛剛徐局聯系死者父母的時候,他們仍然沒有出發,讓當地所的人去問詢後才知曉。
這個沈淑儀父母,當年沒到年齡所以未曾辦理婚姻登記,生下來一看是女娃,沈淑儀的奶奶就不同意娶沈淑儀她媽,兩家鬧得很兇,不過轉回頭她父親就另娶了一個老婆。
沈淑儀母親覺得被騙了,又是到婦聯鬧,又是去她爸單位鬧,最後啥結果沒有,她一氣之下去了南方打工,孩子讓姥姥找人送走,或者丢到她爸老家去。
姥姥心疼孩子,跟姥爺兩個也就她媽一個女兒,自家女兒可以一走了之,她們做不到,然後就含辛茹苦将沈淑儀養大,當然也随了母親家的姓氏。
姥姥姥爺在四年前相繼去世,沈淑儀靠着自己,進入川航工作,她這才聯系過父親母親,倆人都各自有家庭,唯恐沈淑儀過去争财産,誰都沒有跟她見面,所以沈淑儀将老家房子賣掉在機場附近買了公寓獨自生活。
這邊聽說沈淑儀可能死亡,那個親爹第一句就是問沈淑儀是不是有外債,沈淑儀的母親更是問老家的房子,怎麽就被沈淑儀賣掉,她才是繼承人,這電話打完徐局也憋屈,就沒見過這樣的父母,即便沒感情,人死了,難道就不見最後一面?”
周甯歎息一聲,擺擺手示意孫高鐵将屍體送走,扯下身上的裝備,看了一眼憤憤不平的趙新利。
“孩子不能選擇父母,這樣的事兒,也不是第一次聽說了,别感慨了,現在能爲沈淑儀做的,就是找到殺她的兇手,查明殺人動機和經過,還原案件的真相,她跟李慕白聊了這麽久,能過來見面,還是相信愛情的,看看她的私人物品吧。”
趙新利歎息一聲,另一個解剖台上,行李箱已經被打開,各種物品分門别類擺放在解剖台上,周甯掃了一遍。
除了衣物、錢包、駕駛證、化妝包、洗漱用品、充電器等必須物外,還有兩個攔精靈,以及一個信封,周甯換了一副手套,拿起信封上面寫着李慕白親啓。
他看了一眼老楊,老楊直接搖搖頭。
“所有物品,包括這個信封上,我們全部采集指紋了,隻有沈淑儀的,看來這個箱子,劉立偉并沒有打開,至于信封我沒打開看。”
周甯将信抽出來,展開看了一遍,信很長,足有四五頁,言語非常的真誠,将她一生所有的不堪和經曆全都寫了進去,對李慕白所說的話并不長,就開頭結尾有那麽一點兒。
大意就是,我沒有優渥的生活,家庭背景也非常複雜,跟你雖然隻見過一兩面,但經過半年的了解,還是傾慕你,你那麽陽光,那麽優秀,還那麽有見識,這讓我非常自卑。
這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畢竟遇到你之前,我都想一輩子就單着了,死了将所有資産捐獻給社會,也不會認親生父母,他們老了死了跟我都沒有關系。
而且我的真名叫沈淑儀,并非沈彩君,當時我替同事班,所以無法跟你解釋,不知道這樣的我,你詳細了解後,是否還會喜歡。
我沒有勇氣當面跟你說這些,從小我就是在嘲笑中長大,父母都嫌棄的孩子,我想找一個能愛我全部的人,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再繼續交往吧。
看了信箋,周甯胸口仿佛被巨石壓着,這姑娘一生太慘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兒,不過想到沈淑儀在24号别墅的樓梯口,跟人點頭示意的時候,周甯微微一頓。
當時就覺得,她可能認識劉鐵松或者馬德才,想到她跟沈彩君互換身份的事兒,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周甯腦海中出現,難不成劉鐵松他們也認錯了人?
将沈淑儀,當做沈彩君?
如此說來,沈彩君豈不是撒了謊,畢竟她提供的琴島熟人名單裏面,并沒有劉鐵松和馬德才啊!
想到這裏,周甯扯下手套,回頭對老楊他們吩咐道:
“所有證物,都送物證科登記保存吧,這裏面别的東西都沒有少,唯獨死者的手機不見了,看來兇手已經将死者手機毀掉,對了小曲呢?”
劉永新擡手指指樓上,說道:
“你們來解剖,小曲就直接上樓了,說是要查什麽通話記錄,可能徐局給下達的命令吧。”
周甯點點頭,推門出去,大趙和劉永新緊随其後,老楊歎息一聲。
“别愣着了,檢查一遍,看看送檢是否齊全,這些證物都原方不動裝箱,結案之後死者家屬認領屍體的時候,一并交給家屬吧。”
朱星星搖搖頭。
“家屬?呵,一個個避之不及,能過來給沈淑儀收屍嗎?等等,或許知曉她有房産,估計就會争着搶着來吧。”
這句話,讓所有人愣住了,也沒人再多說什麽。
周甯推門進入辦公室,小曲周圍圍着好幾個人,一看竟然是方木、張平和馬良,這仨人能在這裏,周甯微微一頓,看到周甯幾人趕緊直起身打招呼。
“周主任,屍檢做完啦,死因是窒息死亡嗎?”
周甯點點頭。
“沈淑儀是窒息死亡,死亡過程有過掙紮,美甲都折斷了兩個,大趙他們沒在24号218房間找到斷甲,我想房間應該仔細打掃過,而且兇手身上或許會留下傷痕,當然要等最終的檢驗報告出來。”
方木眼睛有些紅,臉上帶着疲憊的神色。
“前面審問沒有進展,劉鐵松就是不配合,進審訊室後一個字不說,問叫什麽都不說,就抓他們進市局的時候說了一句,讓我們别給他亂扣屎盆子,他的律師稍後就到。”
周甯微微蹙眉,方木接着說道:
“至于那個助理馬德才,比劉鐵松還硬氣,梗梗着脖子,就說車輛失控,不是他要負隅頑抗,更沒想撞警察,他又不是傻子,不過傷了人不要緊,可以聯系保險公司,該多少錢一分不少賠錢就行呗。
這話說得,相當硬氣,當時我們這些人,差點沖上去打人,不過徐局讓我們控制情緒,找負責政教工作的孫姐,去對他們進行宣講教育,劉立偉徐局親自審理呢,一切要等你們這裏的結果了,當然還有這幾個人的通話記錄。”
周甯看了一眼小曲,之前陶大在的時候,都是他去各個通信公司查詢,看樣子現在不用專門跑一趟了。
“崔大姐她們需要一些時間,我估計22:00點能出結果都是快的,通話記錄查的如何了?”
小曲指了指打印機的方向,一臉生無可戀地說道:
“我現在,調取了四個人的通話記錄,還有微信聊天記錄,其中張萌和劉立偉的比較簡單,數量也相對來說少很多,跟我們之前分析的各個時間段,都能對上。
而且劉立偉聯系最多的,就是這個馬德才,一天至少五通電話,剩下的都是華錦集團各個部門或者分公司的人,倒是沒有别的。
劉鐵松這個,我就沒法弄,每天通話記錄都在五十個起步,全國各地的号碼都有,實名制的能查出來一些身份,但是非實名制的人員号碼不少。
剛剛方隊在說,要不然一個個去電話核實,不過我覺得不行,畢竟按照視頻中分析,跟劉鐵松一起在218房間的,還有一個男性,身高跟劉鐵松差不多,隻是比劉鐵松瘦一點。”
方木歎息一聲。
“我現在有點兒抓瞎,菲姐傷到了,一個個都跟眉頭蒼蠅似的,我知道我急躁了,可這個神秘男是誰,我們一點兒方向沒有啊,時間拖得越久,這事兒越是難以調查,要是他跑到境外去,那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