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爲什麽要閉嘴?說到你的痛處了嗎?
你母親生下你的兩個哥哥,身體沒有恢複就懷了你,因爲這個你母親身體垮了,每況愈下,而你父親沒有關心不說,還沾花惹草,更是有人上門找,這不是什麽秘密。
感覺丢人嗎?感覺替你母親不值得?你母親死了,你父親常年不在家,你成了沒人管的存在,更是要面對大院裏面所有人或是鄙夷、或是可憐、或是嫌棄的目光,自卑讓你看不到善意。
在你的眼中,這些人都對你避之不及,甚至覺得你是掃把星,可能他們的幫助和善意,在你眼中,卻成了另外的一種嘲諷方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你非常憤恨你父親。
對你的各種培養,你也覺得是對你的虐待,當然打罵一定有,你化作仇恨卻記在心底,爲了逃離這一切,你沒跟别的大院裏的孩子那樣,去考大學奔一個好前程,直接去當兵。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跟随扶助困難家庭的活動,你見到了陳剛,我們找到陳剛的照片,跟你十七八歲的時候做過對比,你們兩個除了身高,長相幾乎完全一樣,所以你見到陳剛就知道這跟你有關系。
随後你開始調查,查起來很不容易是吧,我們調查都花費了不少時間,确認了他和他母親的存在,又是這樣一個被母親抛棄,還被送養的經曆,讓你覺得他跟你很像,都那麽孤單無助,時不時你開始接觸他。
就在2000年春節前,你聽陳剛無意間提及,他所在的批發部,竟然有那麽多的現金往來,或許你動了貪念,那時候正好是你轉業後沒多久,有時間、有車子、還有信息,隻是不知道你怎麽說服陳剛的。
他将那孩子抱出來,随後你找人送了勒索信,那把三棱軍刺是你最寶貝的東西吧,不知道你砍斷小孩子手指的時候是怎麽想的,有心慌嗎?看到孩子哭,還有那麽多血,陳剛退縮了。
你們兩個大吵一架,甚至還動了手,你倆手上都受了傷,所以留下了血迹,你無法說服陳剛滅口,賭氣自己帶着錢款離開,恐怕你還沒有走遠,就聽到了槍聲吧,這個聲音我想你不陌生是不是?
陳剛死了,他被你害死的,不知道你是否愧疚過?
之後你沉寂下來,可就在這一年你父親的事兒東窗事發,被強制轉業病退,一切那麽迅速,大院還有認識的人中傳開了,你被人指指點點。
你換了你父親的藥,或許還是眼睜睜看着他病發離世的,隻是我有一點不明白,南島的房産土地,怎麽落在俞秀蓮的名下?
難道是你父親想要補償,還是你爲陳剛準備的後路?再或者是你覺得對陳剛愧疚,用這個方式進行補償,說說吧,再不說,恐怕真的沒機會說了。”
婁三峰沒了剛剛的暴怒,遮羞布還在的時候,你會極力的阻止。
可一旦被揭開,似乎也沒有遮掩的必要,反而變得想要去展現,此時的婁三峰,臉上沒了之前的淡然。
他閉上眼,好久沒有說話。
徐達遠沒有着急,就站在審訊椅面前,手指不斷翻動着煙盒,啪嗒啪嗒的聲音,有節奏地響起。
劉雨菲的目光,不斷在徐達遠和婁三峰身上流轉,不想漏過任何一個細節,畢竟徐達遠的審問,一般人達不到這個層次,掌控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上,雖然沒有理論知識,可實際經驗無人能及。
不知過了多久,婁三峰張開眼朝着徐達遠伸出兩根手指。
“能給我一支煙嗎?”
徐達遠掏出一支煙,在煙盒上用煙蒂敲了敲,随後送到婁三峰嘴邊,幫他點燃。
猛吸了兩口,婁三峰被嗆的不斷咳嗽,眼淚鼻涕都下來了,不過還是沒有丢開那根煙,就這樣咳着抽着,直到燃盡,徐達遠遞過來那個當做煙灰缸的紙杯。
煙蒂丢進去,滋啦一聲化作一絲白煙,好像最後一絲抵抗消散一般,婁三峰看向徐達遠,說了句謝謝。
“雨菲,給婁三峰倒杯水。”
劉雨菲沒有說啥,起身給婁三峰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扭掉蓋子,直接給他水瓶,這是刑警隊的規矩,瓶蓋屬于危險品,萬一吞了,那就是審問事故。
婁三峰這次沒有拒絕,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半瓶,抱着水瓶緩緩說道。
“需要我從什麽時候開始說起?”
“你随意,你想從小時候講起也行,從認識陳剛開始也行,或者從認識方悅開始,哪個時間節點都可以!”
婁三峰點點頭,緩緩講述起來。
“我對我父親,七歲之前沒什麽印象,在我五歲那年,我媽死了,她身體一直不好,我的記憶中,她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抱怨,抱怨我父親的濫情,抱怨我兩個哥哥的早逝,抱怨因爲我的出生,她的身體垮掉了。
如果說童年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她死後,我被送到外公家兩年内,我外公很喜歡書法,我就耳濡目染跟着他寫字,雖然也會被說,可我知道他對我很好。
七歲上學時候,外公意外去世了,我發現凡是跟我親近的人,都得不到善終,我被送回大院,那個環境對我來說是陌生的。
那些孩子不是給我起外号,就是欺負我,有一次逼急了,我跟他們打了一架,正好趕上我父親回來。
他用皮帶抽了我一頓,肋骨斷了兩根,我躺了兩個月,他的厭棄沒有掩飾,但凡找到任何一個借口,都是對我一頓暴打,我知道他是因爲我的母親讨厭我,可這不是我能選擇的,甚至我都不能逃。
也是那時候,我發現我心裏有了另一個‘我’,那個‘我’暴躁易怒,不斷罵我,甚至說我是廢物,問我爲什麽不反抗,既然恨他,那就殺了他,我當時被腦子裏面這個‘我’吓壞了。
在我休病假上學後,班裏唯一一個對我關心的人就是方悅,她是那麽美,無論男孩女孩都喜歡跟她玩兒,可我知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們是每天快快樂樂的上學,不是想着如何玩兒,就是想着如何學習,而我是每天想着如何不被毒打,或者去幹點什麽,跟父親錯開回家的時間,減少碰面。
六年的時間,我就那樣默默看着方悅,即便我對他惡語相向,她也隻是笑笑,那笑容能烙印到我的心底,可心裏那個‘我’想毀掉那張臉,讓她不再展示給任何人看,我被這個想法震驚了,所以初中沒有跟方悅選擇一個學校。
之後我當兵了,不爲成爲跟我父親一樣的人,我隻是想逃離他的掌控和折磨,那幾年我活得開心,表現也被領導賞識,我還學了開車,心裏那個‘我’也沒出來鬧騰,一次外出去幫扶對象家裏走訪的時候,我見到了陳剛。
就像你說的,我一眼就發現,這個小子跟我長得一模一樣,我們領導也開玩笑,說這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吧,看着陳剛驚慌的神情,還了解了他的境遇,我當時表了态個,他的幫扶我個人承擔。
之後我開始調查,一切進行的不順利,畢竟陳剛的信息很少,我又不能總出來,直到我轉業前夕,我才确認他的身份,隻是這期間心裏那個‘我’有一次差點打傷人,我漸漸發現,有些控制不住他。
至于陳剛的媽,我也想起來,當年我被打斷肋骨的那次,不單單是因爲我打架,而是那個女人去找過我父親,她想母憑子貴,想成爲我父親的妻子,可他直接拒絕了,一貫的冷血無情,提褲子不認人。
轉業後,我去看了陳剛,發現他變化很大,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子,臉上也有了笑容,甚至跟我說,他很忙尤其過年前後,是最忙的時候,可能沒空跟我聯絡。
我突然覺得我被嫌棄了,似乎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我的保護,這讓我慌亂,不過我還是在春節前過去看了他,他跟我滔滔不絕,說了他老闆對他如何好,給他多少多少工資比别人都多。
一瞬間,我就被心裏那個‘我’控制了,‘我’問他,他賬面有多少錢?他愣了愣,然後說,差不多每天幾萬塊,最近回收大筆的貨款,多的時候有幾十萬,而且錢不是天天存,畢竟跑銀行也耽擱時間。
‘我’問他,那存幾天就有近百萬了,可你的工資隻有不到三千,你還覺得多嗎?他不知如何反駁,‘我’說我可以讓你一次性得到幾十萬,不用再住在那個快倒塌的破房子裏面,他問我怎麽做?
‘我’笑了,貪婪可以擊毀任何一個人,果然他也是這樣,我讓他将他老闆的小兒子抱出來,别讓人發現,明天就抱,至于怎麽辦我會告訴他,第二天我在後街等他,他果然将那孩子抱了出來。
頭一天‘我’就偵查好了,他們村後面有個梨園,那裏冬天就一個聾啞老頭打更,我帶着他們先去了陳剛家,陳剛拿了一些東西,他有些後悔,‘我’摔了他家的一個瓷盆,他吓壞了沒敢廢話。
‘我’也沒管他是否要拿東西,拎着孩子上了車,他趕緊跟上,我将他們安置在梨園的一個廢棄房間,拎着孩子砍斷了一根手指,陳剛瘋了一樣,上來要阻止我,我們兩争執起來,我倆都劃傷了。”
說到這裏,婁三峰停住了,徐達遠有些疑惑,怎麽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