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三峰臉上表情,壓根都沒有變過,跟昨天在水務局帶他出來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區别,這份淡然一般人做不到。
徐達遠沒有氣餒,畢竟人抓到了,證據确鑿,一切都是時間問題,他從容地抓起一摞照片,走到婁三峰面前,将照片一張張放在婁三峰面前。
“這是在沙河口南島的一處房産,房産土地的所有人是俞秀蓮,據我們調查,俞秀蓮就是你父親的情婦,也是陳剛的母親,不知道當年爲何沒有娶她,她遠嫁國外,不過人已經在2009年去世了。
在這裏,我們找到了2004年4.14綁架案朱家一家三口的DNA和指紋,更是在北側鋁合金門的壓條裏面,找到方悅的一節指甲,指甲上帶着血迹,DNA保存相當完整。
二樓地上的暗格裏,找到兇器三棱軍刺,車庫裏面找到890萬元現金,當然因爲黴變損毀的部分有三萬多,别急還有很多照片,我逐一給你介紹一下。
至于這節斷指,是2000年2.3綁架案中幸存者程星輝的,我們用現在最先進的提取技術,在上面找到了你的DNA片段,還有一些微量油脂,這是艦艇上特用的一種潤滑油,而且在2003年停用了。
關于陳剛的的事,還有與你存放的那些方悅各種照片圖片,我們也都找到查明,我覺得你現在也沒什麽好隐瞞的,跟我們說說過程吧,兩個案子願意先說哪個就先說哪個。”
婁三峰沒說話,依舊淡然地看向徐達遠,目光沒有下移,仿佛徐達遠所說的一切,跟他沒有什麽關系,這已經超出淡定的程度,漠視、不在意、無所畏懼、提不起興趣。
徐達遠沒有急躁,更沒有氣餒,将一把椅子拉出來,坐到婁三峰對面。
翹着二郎腿,臉上帶着笑意,這笑容讓人汗毛根冒汗。
盯着婁三峰,徐達遠點燃一支煙,一手拿着一次性紙杯,裏面有一個杯子底的水,不斷朝着裏面彈煙灰,晃晃僵硬的脖子,随後示意劉雨菲,将所有照片收起來,這才開口講述起來。
“時間過得真快,我調轉到市局也一年多了,你知道我是因爲什麽來市局的嗎?既然你不願意說,我就跟你閑聊幾句,聽說過紅衣連環殺人案吧,六年的時間十幾個被害人,那案子驚動了部裏。
我當時就是啓東分局的一個刑警大隊長,不過我們小團隊,不但抓到了這個兇手,也找到關鍵證據,讓他主動招認了,那個人從小被父母丢在爺爺家,沒人管沒人理,畸形的環境中長大。
在外,他是優秀的高中老師,教學能力出色,五官端正,家境殷實,可暗地裏他性格扭曲,殘忍成性,在我們隊裏法醫的觀察下,發現這個人竟然隐藏着多了人格,各個擊破後,他才招認。
我覺得他有一部分的情況,跟你很像,不過不同點也有,你當年跟随領導見到陳剛的時候,我想你是真心可憐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你想幫他脫離困境,甚至不要經曆你幼年所經曆的一切。
隻是你選擇的方法不對,而且陳剛不聽你的勸阻,他在最後時刻,選擇讓那個嬰兒活下去,這是你無法理解的,你的憤恨離開,也讓你逃脫了警方的追擊,不過你對方悅的情感,我不理解。
從你保存在二樓箱子裏面的東西裏面,我們發現了很多方悅的照片,還有一些海報和圖片,甚至還有你們畢業的合影,我想在小學的時候,你就喜歡方悅吧?
不過,爲什麽殺她和她的家人呢?難道是看到方悅如此幸福的生活,再看看自己一地雞毛人生,你希望将她拉進肮髒的泥潭?你得不到的東西,就将她毀掉?”
如此一番問題砸過去,婁三峰盯着徐達遠的目光,沒了之前的淡然,他垂下眼簾,呼出一口氣。
“我沒殺人,不是我殺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見到婁三峰有反應,徐達遠還是欣喜的,說了半小時,這人要是再沒有反應,他也要崩潰了。
“那跟我說說,誰殺的人?”
婁三峰臉上帶着茫然,房間也安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婁三峰搖搖頭。
“我不知道,我身體不大好,經常性腦子一片空白,有時候好些天不知道怎麽過去的,至于方悅,确實是我同學,隻是我的同學而已,我不知道她死了,至于你說的這棟房子,我沒去過。
我家在銅山區住,就是普通兩居室。”
這句一出口,徐達遠沉默了,他分辨不出來,婁三峰在演,還是真的不記得。
隔壁的周甯,死死盯着婁三峰,見他的右手食指不斷在摳着手铐,而且被摳的那個部分,皮膚已經泛紅,眼看就要摳破。
“徒弟,難道多重人格之間,不互通?或者說,他選擇讓這個人格不記得那個人格所做的一切事情?”
周甯搖搖頭,關于這方面的知識,這段時間的學習中,他着重看過相關的資料,那些在2020年之後出版的相關研究文獻裏面,做了更詳盡的解釋。
這一點,他也跟李成斌聊過,李成斌還建議他将這個列爲自己的研究方向,他沒去這樣做,還是将屍檢過程的時間節點,當做自己的研究方向,畢竟這才是他該做的。
“多重人格的各個亞人格,都是各自獨立、彼此分開的,一種人格出現,其他人格就自動退場,任何時候,都有一個主要人格占優勢,人的行爲也就由占優勢的人格“值班”、控制,不會出現“好幾個人格争奪控制權的混亂狀态”。
究竟由哪種人格來支配,完全遵循“哪種人格最适應當時的環境和需要,就啓動和出現哪種人格”的原則。這實際上就是适者生存法則的心理學翻版。
如果我們用“變色龍”來理解多重人格,也許會更形象、更直觀。比如婁三峰,用比較中庸的人格,去應付單位工作;用懦弱卑微的人格去赢得同情、獲取依賴;用冷血弑殺的人格,去綁架殺人。
多重人格在本質上,就是一種通過頻繁地變換人格,來适應環境的心理現象,是一種适應環境的心理努力,不過雖然會不斷變換,但他還是會有一個主導人格,不會完全不知道經曆的事所以他在演。
你記得崔廣臨被審問的時候,他最後曾經帶着恐慌地說過,你們小點聲,不要讓那個崔廣臨聽到,不然他會出來報複的。”
劉永新恍悟,一拍大腿。
“我去叫小曲過來,這邊設備齊全,幹脆将軟件帶過來,給婁三峰用上。”
周甯沒阻止,其實這是一個比較典型的案子,試驗一下沒壞處,不過他具有多重人格,所表達的各種态度,都是出自真心,能否判斷出來,這個不好說。
摸出手機,周甯給劉雨菲發送了一條信息,簡要說了自己的看法,還有關于多重人格的介紹,當然最後的判斷也說明了一下,更是寫了一句話:
他的父母和弟弟陳剛,應該是他的弱點,可以朝着這個方向誘導,甚至說他們三個的死,也跟他脫不了幹系,詐一下不爲過。
劉雨菲舉着手機看了一眼,随後起身将手機送到徐達遠面前,徐達遠瞥了一眼點點頭。
“你所說的那處房産,我們去看過,知道昨天爲什麽沒有審問你嗎?”
婁三峰搖搖頭。
“不知道。”
“我們通過交警部門的監控,查看了你一個月的行動軌迹,你名下的兩處房産,我們都去了,一處跟軍營的風格相同,不過裏面的衣服,跟你穿衣風格不同,所以這不是你住所。
另一個雖然常住,不過也就是個住所,除了衣物,你的重要物品全都沒有,不過讓我不解的是,你的車上爲什麽保留着那麽多你父親當年服用剩餘的藥物,難道是做紀念嗎?
這些藥物的成分,我找人化驗了一下,這裏面很有趣,每一種藥物裏面,跟标注的成分壓根不搭邊,全都是維生素,是你換了你父親的藥物是嗎?因爲他被強制轉業?還是他對你做了什麽?”
婁三峰沒說話,不過摳手铐的動作一頓,直接擡起頭,看了徐達遠一眼,随後笑了笑。
徐達遠也笑了,有反應就是最好的鼓勵,他不着急。
“你昨晚在房間内的錄像,我們研究了一番,也咨詢了相關的醫學專家,一夜沒睡,摳牆、腳趾打拍子,這樣的動作無限循環重複,這是典型的強迫症。
在你強迫自己不斷重複某個動作的時候,腦子裏不是空白的,而是壓制着自己想做某件事的沖動,尤其在多重人格的人身上體現時,大多是在壓制某個人格出現。
所以别我說什麽,你都滿臉的不在意,甚至一副很冤枉的表情,這些方法或許對你父親有效,但是對警察沒有用,我跟你說這麽多,不是希望你交代什麽。
我還是那句話,現在所有證據,非常齊全,不說2000年2.3綁架案,單單是2004年4.14綁架案中,你選定的路線是什麽?委托人送信是如何做的?
操控朱延濤離開極地海洋館,你是完全掌控了他的心理,救子心切的人,已經失去判斷,心裏剩下的就隻有愧疚,随後你引朱延濤去小風台上,在觀景台将四個錢袋子丢下來。
而你,隻是在下方等候,裝起所有的袋子,開着摩托艇直奔南島,不對應該說是直奔南島的方向,因爲你在景區海灣的隐秘處,已經藏好車子,丢棄了摩托艇将錢袋子裝車運走。
不得不說,你的計劃相當完美,在當年的技術手段下,确實無法偵破,尤其還有外力因素的作用,得到了錢,得到了那個情婦的房産,得到了方悅.
可是你無人分享,你爸死了,你弟弟死了,你媽媽死了,而且他們都是因爲你死的,你種的因,就得你自己承受這個果,就像現在,你即便想僞裝成自己有精神疾病,可是你沒有家屬申請,啧好遺憾啊!”
婁三峰抓着審訊椅的桌角,随着徐達遠每一個字的吐出,他的呼吸就凝重一分,到了最後,已經青筋暴露,雙眼赤紅。
“閉嘴你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