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遠的話,很有影響力,法醫教研室裏面的人,幾乎都微不可查地跟着點頭。
周甯盯着徐達遠的眼睛,從認識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一個急性子,但從沒有武斷的時候。
但是今天,他急躁了。
但凡這種被媒體曝光的案件,偵破起來要更加困難,尤其是還有一個一月内破案的軍令狀在那,他的壓力極大。
不過這個案子,确實特殊,現在不是誰說服誰的時候,現場二次勘驗,這是必須的,至于那些骸骨,看來還要再仔細觀察一遍。
“稍後,我再仔細研究一下死者的骸骨,不過從目前的證據來看,我并沒有發現,羅素琴殺死張民安的确切證據。”
徐達遠似乎還要說什麽,畢竟幾乎可以闆上釘釘的案子,周甯竟然如此判斷,這簡直颠覆了他的認知,龐主任伸手攔住他。
“我說徐大隊長,現在争論沒意義,技術處這邊第一要務,是保證今天拿回來的證據最快做出來化驗,至于二次勘驗,那就讓大趙他們現在去,死因調查,我們連夜開會商讨,你看怎麽樣?”
徐達遠點點頭,瞥了一眼周甯,剛剛說得有些急,對周甯這樣吼,着實有些過分,畢竟都是剛報到,這樣不利于他在技術處開展工作,想想趕緊用和緩的語調說道。
“案子從開始就是卡死的狀态,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線索,竟然偏離了最初的判斷,所以我有些急,周小周你别往心裏去。
我先帶大趙他們走,周邊還要做個走訪,至于抛屍現場,我也讓人再細緻地搜一遍,這邊出結果告訴我,咱們再彙總,另外我也得通知一下他兒子張國慶,還需要做一個DNA比對。”
說完徐達遠帶着人走了,大趙臨出去還朝着周甯舉起兩根手指敬禮,周甯笑着白了一眼,這貨苦中作樂相當有一套。
龐主任攏攏頭發,看向教研室内剩下的人,理化科和痕檢科的人都走了,就剩下周甯和四組五組的法醫。
“徐大隊長壓力大,上任就是一個大活兒,咱也理解,至于死因的查找,不是一刻半刻能查到的,周法醫先去休息一下,四組五組的人先彙總整理。”
朱作章和馮志堅倒是沒有多說什麽,而且周甯這邊也将大頭幹完了,畢竟是個配合,即便跟着去現場也沒有可挑的。
不過周甯還是趕緊說道:
“多謝龐主任了,不過我不用休息,一會兒我跟着找死因,如若能找到當初發現骸骨的現場照片就更好了。”
朱作章倒是迅速,拿着一個硬盤走到電腦前,将抛屍現場的照片找出來,畢竟在大屏幕上看得更真切。
周甯逐一觀察着,每張圖片都寫着編号,他這才走到台子前,死者的屍骨已經重新排列過,拿起死者的右側3、4肋骨,拽過來帶着LED燈的放大鏡仔細觀察。
果然在兩根肋骨内側都看到了侵蝕痕迹,更像被啃咬過還缺損了一部分,軟骨體完全消失,之前觀察的時候,他也當成動物啃咬的結果,畢竟這些骸骨在外面暴露了很久。
“遲痕檢找到右側3、4肋骨的現場照片,我們進行比對一下。”
随着龐主任的吆喝,一個瘦瘦的痕檢員走過來,将一個本子丢給周甯。
看來之前擺弄的次數太多,片刻就找到了兩張圖片,大屏幕上圖片被放大。
周甯走過去,用激光筆指着肋骨旁邊的一個位置。
“将這裏放大。”
見周甯似乎看到什麽,另外幾個法醫也湊過來,這些圖片他們看過不知多少遍,并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問題。
圖片的清晰度很高,随着放大,肋骨邊緣的草葉和積雪旁,似乎還有幾塊小米粒大小的黑色顆粒,那種不規則的顆粒,也不反光。
朱作章第一個反應過來。
“之前,我們分析過這些肋骨上的缺損,畢竟軟骨體也沒了,看起來更像是動物的啃食造成的。”
周甯朝朱作章點點頭,畢竟老法醫有經驗,找到問題一比對不用多說,自然看出問題,不過顯然他們之前沒多想,更沒有如此比對過。
“沒看到死者病曆前,我也這樣認爲的,不過現在看這就是癌症侵蝕造成的,那些黑色的顆粒就是缺失的部分,好了我們繼續。”
說着,周甯橫着挪動兩步,開始重新查看死者的顱骨。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瞬就是三個多小時,等周甯看完所有的骸骨和現場圖片,心中那個判斷,更加清晰。
朱作章湊過來,一邊摘下手套和口罩,一邊說道:
“周法醫,其他骸骨都核對了一遍,除了這些切割的痕迹,沒有發現緻死傷痕,我覺得可以斷定,死者是自然死亡了吧?”
周甯搖頭歎息一聲,這也是他最撓頭的地方。
“目前看,死者甲狀軟骨和舌骨都完好,不是被勒死、扼頸或者暴力外傷造成死亡的,身體骨骼雖然被切割,也沒有一處是死後傷,毒物檢驗中也未曾發現中毒反應。
不過不排除割腕、溺亡、窒息死亡、空氣栓塞等他殺方式,隻是這些無法進行證明,看來還是要等二次現場勘驗的結果。”
“哎,這是又回到原點了。”
微胖的馮志堅法醫,此刻也湊過來,推推眼鏡說道。
“不算回到原點,我們越是排除,越是接近真相。”
周甯點點頭,這句話他是認可的,這些工作沒有白做,徐達遠他們是頂着壓力,自然急切地想找到兇手,畢竟是分屍的案子,還被外媒報道,而從周甯的角度出發,還原事實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龐主任看了一眼時間,朝衆人擺擺手。
“行了都去吃飯休息一下,即便是二次勘驗有線索,也要等他們回來再說。”
衆人沒再堅持,畢竟都累了,周甯拎着張民安家中帶回來的那些翻譯手稿還有筆記本,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小孫去食堂打飯,沒敢打擾周甯。
泡了兩袋速溶咖啡,戴上手套,周甯開始翻看這些東西。
文稿是一部關于中國唐代建築和日本現有古建築分析比對的著作,從上面手寫的一些記錄和标注看,是出版社找張民安翻譯的,翻到最後一本的最後一頁,這本應該已經翻譯完成,估計就剩下整理的工作。
周甯放下了這些文稿,随後看向那些筆記本,關于專業詞彙整理的放到一側,有兩本日記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爲翻開第一頁,就是一個日期。
【2009年5月13日】
上午小慶來電話了,評選博士他需要疏通一下關系,開口就是要錢。
素琴說給他,可今年這都第三次了,不是老婆調動工作,就是孩子要報班,最少也要兩三萬,還說知道我在接翻譯工作,如若不給,恐怕這本書的翻譯費用又泡湯了。
哎,造孽啊!
又?
那就是說,這樣的威脅,不是第一次,而且是真這麽幹過。
周甯微微蹙眉,之前徐達遠找人問過張國慶,此人說隻有過年過節跟父親打電話報平安,似乎事實并非如此。
周甯繼續看了下去,幾乎每隔一兩個月,都有這樣的記錄,似乎張國慶知道他父親翻譯稿件很賺錢,如此年紀還這麽啃老,又是威脅又是恐吓的,真的讓人不恥。
【2010年3月7日】
下午從出版社回到家,發現素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頭上地上都是血。
我吓壞了,趕緊叫了救護車,一番搶救治療,總算是沒了生命危險,在我的追問下,素琴才說實話。
上午小慶找來了,進門就跟她說,聽說我們買了房子,還落在素琴的名下,這絕對不行,他罵素琴,說她這輩子都要贖罪,因爲小慶媽如果不是知曉我們兩個的事兒,不會自殺。
素琴不知道怎麽辦,跟小慶理論不過,想要給我打電話,這畜生一把将素琴推倒,頭撞在書櫃上,還把家裏翻了個遍,将家裏的兩萬多現金搜刮個幹淨。
我想打電話罵小慶,素琴攔住我,她說當年的事兒,從孩子的角度說不清楚,雖然我們沒有錯,可不該斷了關系,我還留着素琴的親筆信,不然小慶媽也不會想不開。
可這麽多年了,我們心懷愧疚,當牛做馬,支撐着他讀書、成家、買房,甚至是他們的一切開銷,怎麽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新房的購房款,是素琴老家的拆遷款,總共拆遷賠了八十多萬,其中十萬還填補給小慶了,他這畜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