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深處也隻記得,自己來自修仙界。
“聞人師兄,聽說梧桐鎮有隻魅魔出現,師父讓咱們去斬妖除魔呢。”
少年的聲音清冽好聽,笑起來時還有兩隻小酒窩,看起來十分讨喜,這時的聞人義也不過才二十歲,臉上還沒有皺紋,青年的模樣很是英俊。
“占雲,我去就行了,你不要跟着了。”
聞人義收起手中拂塵,将它甩到身後,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頭,少年一臉不服氣:“師兄,我都已經長大了,每次下山都是你,我不管,這次我也要去。”
“等你修爲什麽時候精進了,師兄自然會帶你去。”
他收回手,對着占雲搖搖頭,在這門派中,他是大師兄,能力也在他們之上,所以這些斬妖除魔的事情,自然是歸他管。
“師兄!”
占雲沖着他的背影喊了一聲,卻隻得到了聞人義無情的離去,少年深吸一口氣:“不讓我去,我偏去!”
大抵是少年本就精力旺盛,一身反骨,聞人義不讓他去,他就偏要去。
梧桐鎮距離他們門派朝天派有段距離,聞人義趕了兩日才到那邊,一進這鎮子便看到了濃烈的紫黑霧氣,聽說那魅魔極擅長隐匿和改貌,要想尋這魅魔還得花費一番心思。
魅魔手段殘忍,若真要找個對照物,差不多便是妖界的狐妖了,以吸食男人精氣的方法來增長功力。
再加上如今魔界的魔尊帝辛是個不管事的主兒,他手底下的妖魔鬼怪那可真是在人間爲禍一方了。
“一間客棧。”
掏出銀子扔給了客棧掌櫃,那掌櫃忙讓小二帶着聞人義上前,隻是在樓梯處,一隻手伸出拽住了他的衣角,他扭頭一看正是占雲,不由得心上竄起一股怒氣。
“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你在山上待着嗎?”
“我就是想替師兄分擔些,師兄幹嘛這麽兇。”
占雲才不管那麽多,聞人義無奈隻能将他帶上樓:“這魅魔好歹也是魔界的堂主,你來隻會搗亂,等我解決了她,在一起走,從現在起,你就待在客棧,哪裏也不能去。”
他沒有多說什麽,一切都是以占雲的安危爲主,少年滿臉委屈,卻也隻能作罷,若是他再說話,隻怕要惹得師兄惱怒了。
聞人義要出去打探魅魔的消息,隻留了占雲在房中,待房門關上後,他伸出手松了松胸部歎了一口氣:“這裹胸布,真是勒得慌。”
“小雲彩,遲遲不動手,莫不是看上了你這師兄?”
屏風後一道紫煙霧化做人形走了過來,女子的半邊肩上挂着一條紫色披帛,另一邊的肩上裸露在外,上面還畫着大朵牡丹,看樣子,筆墨還未幹透。
她坐到占雲身旁,輕嗅了下:“你若是再不動手,死的可就是我了,小雲彩,你舍得我死嗎?”
魅魔身上的香氣很是濃烈,占雲站起身來轉身看向她:“我都說讓你收斂些了,不然怎麽會招惹他?”
“你也知道的啊,我沒了男人,可活不成。”
紅豔的唇中吐出一股霧氣,魅魔風情萬種的往後仰了下頭:“不如我把他吸幹了,也好過他接着追查下去,如何?”
“别動他,我說過,他是我的獵物。”
占雲眸光淩冽的看向她,魅魔擡起頭來笑了聲:“究竟是獵物,還是情人呢?丫頭,可别栽在人家身上。”
說完後,魅魔就消失在房間内,占雲站在原地,垂下了眸子,她與魅魔在魔界便是好友,此次潛入朝天派,便是爲了聞人義的那把拂塵。
那拂塵材質特殊,卻是十分好的法器,但在這朝天派待了這麽久,她卻難以下手。
“站在那裏做什麽?”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聞人義手中端着飯菜走了進來,占雲雖然也已經辟谷,但是他喜愛這人間吃食,所以聞人義就給她準備了這些。
“師兄。”
占雲喊了他一聲,面上挂上笑意:“哇,師兄竟然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麽,多謝師兄!”
少年雙手合十,開心的坐到了桌子旁,聞人義看着他這般開心,臉上也挂上了笑:“我問了掌櫃,客棧的房就這一間了,今日便委屈你和我住一間吧,床給你。”
占雲點頭,沒有多說,反而問起了魅魔的事情:“師兄可有打探到魅魔的蹤迹?”
“沒有,她擅長隐匿,怕是要費一番心思了。”
聞人義有些着急,急的是怕這魅魔再次出手傷人,可如今一點消息也沒有,确實也沒辦法,他想的是以身誘餌,就是不知這魅魔會不會上當了。
入夜,今日的夜空中沒有星月點綴,看起來漆黑一片,占雲想要去如廁,擡腳的時候卻不小心踩到了聞人義的腳。
然後她就半跪到他身上了,聞人義伸出手撐住他的身子:“小心。”
少年身上是很好聞的果木香,不似男子,倒像是女子才會用的香,占雲有些尴尬的想站起身,漆黑中沒看清,又倒了下來。
“師弟,最近是不是沒有練習武體?”
他的手從占雲身上移開,占雲有些尴尬的坐到一旁:“最近有些懈怠了。”
“雖說修仙之人不需要太注重體格,但還是需要;練習武體,是要去如廁吧。”
聞人義貼心的說了一句,随後起身将燈點燃,燈光下,占雲披散着頭發,那眉眼間看起來倒真的像個女子一般,聞人義打趣開口:“師弟若是女裝,定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
他的話令占雲一愣,随後便聽到占雲問道:“若我是女子,師兄會喜歡我,我這種類型的嗎?”
“可惜你不是,好了,快去吧。”
聞人義的話很輕,輕到占雲幾乎聽不到,可是她的耳朵本就靈敏,她聽到了,也隻能笑一笑,起身離開了這裏。
在聞人義到梧桐鎮後,魅魔就沒有再出來害人了,這讓他的尋找難度大幅上升,這日他去成衣店買了一身很是幹淨清爽的衣裳,聽說那魅魔就喜歡這種類型的男人,他決定自己引蛇出洞。
回到客棧的時候,恰好遇到要外出的占雲,聞人義皺了下眉:“不是說讓你在客棧待着嗎?”
“我看師兄這麽久沒有回來,有些擔憂。”
她的目光在聞人義身上打量了下,今日的聞人義和在朝天派的時候并不一樣,但這身打扮,她知道是爲了魅魔,不知爲何,她的心中有些失落。
“對了師兄,我讓小二幫忙買了一些糕點,你要不要嘗嘗?”
“不用了,我正在辟谷,快回去吧。”
聞人義拒絕了她,卻沒想到占雲不依不饒的拉住了他的胳膊:“師兄就嘗一嘗嘛,我聽店小二說很好吃的,就吃一口。”
少年眼眸彎彎,聞人義拗不過他,隻好跟着他走進去,進到房間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桌子上擺着的糕點,占雲走過去拿起一塊遞給他:“師兄嘗嘗。”
聞人義伸手接過來,正要遞到嘴裏的時候突然問了一句:“占雲,你在朝天派的這一年,過的開心吧。”
占雲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笑着回道:“朝天派的師兄師姐都很好,我當然過得開心啦。”
聞人義點頭,将糕點送進了嘴裏:“那就好。”
滴滴答答的水聲落在了石頭上,睜開眼的時候隻有一片黑,他的雙手被綁在身後,鼻間傳來的是刺鼻的香氣。
“小雲彩,你這師兄長得還蠻好看的嘛,我用我那千年法器與你交換,左右你不過是想要他的法器,人就留給我怎麽樣?”
女子的聲音柔媚的很,遮眼的布被一把扯下,聞人義的目光定定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人,魅魔笑了一聲站起身,露出了身後的少女。
她一身青色紗裙,頭發高高束起,面色冷凝:“我說過,他是我的獵物。”
占雲拒絕了魅魔的提議,魅魔啧了一聲走遠了:“真沒勁,我可跟你說,這修仙界的男人不可信,别被騙了。”
說完後,她就離開了這裏,占雲上前兩步蹲在他面前:“師兄,要吃點東西嗎?”
“占雲,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聞人義目光灼灼,看向她,占雲點頭回他:“什麽問題?”
“你要做魔,不做人,對嗎?”
男人的聲音宛如莊重端嚴的神一般,占雲的手握緊些最終說道:“師兄大概是忘了,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是你的師弟。”
冰冷的劍出鞘的那一瞬間,占雲後退兩步,聞人義緩緩站起身來,拂塵一甩:“占雲,我給過你兩次機會,這是第三次,再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了。”
山洞外響起魅魔痛苦的哀嚎聲,占雲看着他,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我才是那個獵物,師兄不妨告訴我,你是何時發現的?”
“一開始。”
他留下這一句話,離開了山洞,占雲閉上眼歎了一口氣,原來自己的所作所爲在他眼中竟然都是跳梁小醜。
聞人義回到朝天派的時候,還有人問起占雲去了哪裏,他隻是搖頭沉默不語,到後來會說他死了,起先大家都很難過,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也就放下了。
再一次見到占雲,是十年後,魔界圍了朝天派,派來的主帥便是占雲。
她比之前長大了些,眉眼間褪去了稚嫩,隻是在看到聞人義的時候,那面容上也會松動,但她記得聞人義說過的話,他說再見之時,兩人隻會是敵人。
“你不該來的。”
這是聞人義見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占雲苦笑了下:“尊主之命,不得不從,師兄,别來無恙。”
魔界和朝天派的動靜不小,修仙界也來了許多支援的門派,天心也派了人過來,魔界眼看着寡不敵衆就要撤退,占雲卻拉着聞人義的拂塵說道:“師兄,久未見面,師弟送你一件禮物如何?”
噗嗤一聲,利器入體,她直直的撞上了聞人義的劍。
占雲嘴角有血迹不住的往下流,卻還是勾起一抹笑:“師兄,你知道尊主讓我做什麽嗎?”
聞人義的臉上染上幾分慌張,他想要抽出劍,卻又怕讓她傷的更深,占雲握着劍身搖頭:“他說,要我帶着你的頭回碎空山,因爲那一次,我對你心軟了。”
碎空山的人向來都是冷心腸,是魔,就不會生出心軟這種東西,但是在山洞,她放走了聞人義,這一次來,是帝辛給她将功贖罪的機會,若能帶回去聞人義的頭,那她就還是魔界最忠誠的擁護者。
若帶不回,那她也活不成,這本就是無解的死局,所以她選擇用自己來成全聞人義。
“這幾年,多謝師兄的照拂,我似乎還沒有跟你說過,其實我也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那一次,我是不想你去梧桐鎮的。”
“别說了,我給你療傷。”
聞人義打斷了她的話,占雲搖頭:“别管我了,能在死前爲你做些事情,挺好的。”
占雲半跪下去,松開了握着劍身的手,她阻止了聞人義想上前的動作,隻呆呆的說着:“在朝天派的這幾年,我過得很幸福,這裏沒有碎空山的陰沉,也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
“後山的花,是我看過最美的花,隻可惜不能再看了,還有我藏在師兄練劍服中的繡花,不知道你看到了沒有,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但是無數次我都想将錯就錯下去,我不想做魔界的堂主占雲,我隻想做師兄的小師弟。”
“終究是道不同,你我的命運注定是兵戎相見,師兄,你護了占雲這麽多年,就讓我,也護你一次吧,”
少女的身子軟倒下去,聞人義跌跪在地上,似是還沒有反應過來,心髒處的疼痛密密麻麻傳來,他想喊她的名字,卻是張了張嘴發不出一丁點的聲音。
“小雲彩?”
好半晌後,這三個字才從他嘴裏蹦出來。
從前的聞人義,隻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保護好朝天派,但那一日,心髒處的疼痛告訴他,他還可以有其他的情感,比如愛。
他從未說過愛,但他早已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占雲說是她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他又何嘗不是呢?
自那日之後,所有人都知道,朝天派的大師兄瘋了,再後來,他沒了蹤迹,有人說在魔界見過他,但終究是傳聞,并不知真假。
隻是聞人義知道,他想去到她曾經活過的地方,再然後将逼迫她的人,也嘗嘗什麽叫做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