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圍的景色,安小語還有點震撼。這個秘境裏面滿都是雲山霧罩,就行是一片雲煙的海洋,暴露在雲海之上,隐藏在雲海之間的,隻有一個個山峰的頂端,或者生長着樹木擺設平台,或者建造着各式各樣的建築。
在這處秘境當中,山頭上的建築裏面,簡直就是一個建築的發展史展覽館。每一個時代的建築類型都能夠在這裏找到,并且被保存的十分好。一路上看過去,讓安小語大開眼界,在書本上可看不到這麽多好東西。
從入口進來,就是一條條長長的雲橋,完全由白雲組成,踩在上面軟綿綿的,但是卻十分結實。 這些雲橋就這樣穿過雲海的上方,或者潛入到雲海中央,通往各個山頭上。
其中最長、最寬的一條雲橋,就像是主幹一樣,連接着無數分支,一直延伸到了秘境的最深處。在那裏,有一座最高的山峰,裸露出來的山頭也最多,甚至于直插到了上方的另一層雲當中,不見頂端。
于是整個秘境就好像是被這座山撐開一樣,将兩層雲分割開來,硬生生的開辟了中央的一層空間。安小語倒是很好奇,上面的雲層之上,和下面的雲層之下到底是什麽。
童子見她感興趣,便主動開口解釋說:“秘境的空間就隻有這一層,如果從雲橋上跌落,掉落到下面的雲層當中,便會被空間送到上方的雲層當中掉下來,回到此間。同理,向上飛行,也會從下方的雲層當中返回。”
“原來如此。”安小語點點頭,明白了道理,大概跟輪轉空間差不多。
但是說實話,周圍的視線,讓安小語略微有些不舒服。這些山頭上的建築不是作爲擺設和展覽品的,終結培養的人才就在這些山頭上居住修煉,他們都在觀察着這個進入秘境的外人。
安小語的神魂已經是地靈境界,她能夠感覺到這些眼神當中所帶有的情感,警惕、戒備、排斥、憎恨、兇狠,唯獨沒有的就是好奇。安小語倒是納悶,這些人到底爲什麽這麽痛恨天道?有什麽深仇大恨嗎?
一直到了最深處的高山上,這些眼神才消失在雲層的遮擋之下。黔草擺手說道:“坐,雖然不是老朋友,但是嚴格上來說,我們也并不算是敵人。”
确實,安小語的目的是爲了超脫天道,最終導緻的結果還是天道的權威盡喪,總的來說和終結的目的還是有一部分相合的。隻不過黔草信不過天道,也信不過衆生,比較極端地想要一了百了罷了。
安小語坐在蒲團上面,童子端起茶壺給她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飄蕩在雲間,萦繞在他們的身邊。安小語端起了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她不懂品茶,隻是淺嘗辄止,也沒喝出什麽好的。
反倒是黔草,好好地享受了一番,閉上眼睛回味片刻,這才重新睜開眼睛,對着安小語笑了。雖然是笑容,但是他那副猞猁一樣的面容,總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安小語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黔草說道:“不要在意外面的那些人,終結的人,終歸是有些仇恨外界的,所以我們才能夠一直在這裏生存下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追求,都是一些追求凝聚在一起的人們罷了。”
安小語問道:“追求着毀滅這個世界?其實我很好奇,如果毀滅了這個世界,你們最後會選擇變成什麽樣?”
黔草說道:“當然是一同毀滅,否則怎麽算是盡心盡力的追求呢?”
“那你們這裏的人,都願意随同你一起嗎?”安小語很是懷疑。
一個組織裏面,很難隻有一個聲音。就算是起源,也已經發生了改革,和異族都開始合作了。變革是難免的,因爲人心總是思變的。在安小語看來,黔草不過是實力冠絕天下,所以才擁有了說這種話的資格。
或許等到世界毀滅之後,黔草會如約赴死,但是外面的那些人呢?整個天下的生靈都死絕了,天道也覆滅了,那麽這個世界到底是誰來做主?活下來的人,是否能夠成爲下一個天道,這樣巨大的誘惑,會有人不動心嗎?
黔草當然看出了安小語的想法,不由得笑着搖頭:“少尊,你并不知道終結到底是從何而來,更不知道我是從何而來,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但其實你看到的黔草,不過隻是一個表象而已。”
安小語沉默了,端起茶杯來說道:“洗耳恭聽。”
黔草猞猁一樣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對安小語的态度十分滿意,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在靈尊,或者是人道教祖的口中都聽說過我的事情。說到的,無非就是我的過去,我的改變。但是他們可能,從來都沒有提起過我的出身”
“實際上葬金秘境的創造者,就是天靈族的王者。是的,就是那兩位王者。除了他們之外,天底下還有誰能夠創造出如此廣闊的秘境?據我所知,這裏的空間相當于八大皇族任何一個祖地的三到四倍不止,這可不隻是空間擴大的區别。”
“天靈族創造這個空間,爲的是取代天靈域外面的人類祖地,在天道發現之前,将人類轉移到這裏。但是人算終究不如天算,天道的蘇醒如此突然,當年轉移到這裏的人類隻有很少的一部分,滅世之聲卻摧毀了所有人類的心靈,也包括外面的,這裏的,所有的人類。”
“于是葬金秘境就這樣陷入了沉寂,我們就在這裏生存了萬年的時間。當時這裏的人們,已經有了以神入道的根基,說到底,這裏才是以神入道真正的傳道之地,是兩位王者将以神入道的法門留在了這裏。”
“就在這座山的最頂端,有一座石門,隻要站在石門下面,修行以神入道的人到了一定境界,就能夠獲得下一階段的修行法。可以說,這裏是天靈限定的,人類的中興之地。”
“但是很可惜,當年的滅世之聲摧毀了人們的心智,幾乎沒有人能夠擁有修煉的決心。于是秘境便被荒廢了下去,隻靠着每一代寥寥幾個修行人支撐着,從外面帶回資源,堅持保證能夠活下去。”
“當年在秘境中的人,曾經無數次地祈求,希望天靈族能夠重新降臨,庇佑我們。但是很快的,天靈族發現在秘境中的人類,和外面的人類相比,恢複的速度更慢。于是……他們放棄了秘境當中的人。”
“是的,但是秘境當中的人很少,少得可憐,和外面的人數相比,幾乎就相當于沒有一樣。但是,天靈族就這樣扔下了我們。整個天下扔下了我們,讓我們在空間當中自生自滅。”
“萬年之後,滅世之聲開始削弱,以神入道在外面傳出去,靈尊橫空出世,然後是人道教祖。一直到人道教建立,秘境裏的人,早已經被所有人忘記了。天靈、異族、同胞,沒有誰知道,還有一個族群在這裏繁衍生息。”
“然後,祖先開始沉潛下來,他們開始覺得,就這樣在這裏生活也是不錯的,至少外面的戰亂波及不到裏面。于是他們開始自力更生,開始自己在空間裏面創造生存空間,耕種、圈養、修行,同時壓制滅世之聲的餘韻。”
“生活似乎就這樣繼續下去了,我們修行以神入道,爲的不是長生,而是能夠活下去,就這樣活下去。當時我還很小,從出生就看着這一片天光雲海,枯燥、乏味、無趣!就像是每一個孩子一樣,我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
“長輩告訴我,外面的世界是殘酷的,是兇險的,在你這年齡,你知道什麽是害怕嗎?我當然也不知道。于是我想要出去看一看。實際上我們并不阻止有人外出,但是必須要有人看護才能夠出去。”
“于是我十五歲那年,父母帶着我出去了,僞裝成普通人生活在一處小山村裏面。是的,你聽到的事情都是真的,我修行以神入道,我發現以神入道走不通之後,開始修行其他的功法,用一身混雜的功法堪破了壽命的極限。”
“其他的事情,他們或許說過什麽爲情所傷,說過什麽父母被殺,說過什麽村子被滅掉,我卻沒有能力拯救。這些都是真的,他們都沒有撒謊,甚至還給我留了面子,我是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但是改變我的,并不是這些事情的發生。實際上我從來都沒有變過,隻不過是這些事情,讓我想起了我到底是誰而已。不是我教給了終結去憎恨這個世界,而是終結教會了我。”
“在終結當中,我才是最離經叛道的那一個。我曾經還努力過,想要改變他們的看法,去說明外面的世界還有救,告訴他們人類還沒有放棄我們,天道也還沒有放棄我們,我們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事實證明,我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
“我曾經想過,搶奪秘境的或許是異族,可真的當我與人道教祖合作之後,才發現,觊觎秘境的根本就是我們的同族人。”
“其實我是很理解的,教祖想要秘境,不過是想要占據整個北方,給人類一個絕對安全的聚集地。可是人道教并非是教祖一個人說了算,其實教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修行人,沒比我更高明到什麽地方去。”
“或許他可以教化萬民,但是萬民卻不一定都要聽他的教誨;或許他可以傳道授業,但是學生學成之後,卻不一定用自己的能力去做什麽;或許他可以名垂千古,但他終究不是千古本身。”
“當那些人站在秘境的門口,誘騙我們打開了門,并且大肆屠殺我們的族民的時候,就是我變回自己的時候。”黔草看着安小語問道:“我做的有錯嗎?沒有。教祖做的有錯嗎?沒有。那些屠殺我族民的人做的有錯嗎?我甚至覺得也沒有。”
“但是事情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追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堅持。世界終究讓我做回了我自己,将我所有的努力都毀于一旦。父母的慘死,愛人的喪命,朋友的反目,這些都不是我痛恨這個世界的理由。”
他伸手指向了遠處的雲海:“真正讓我痛恨這個世界的理由,隻是我們與世界本不該存在而已。你若要問爲什麽,那麽我隻能說,這個世界上對的事情那麽多,可惜最終都沒有好的結果,這就是我們的理由。”
“所有離開秘境的人,最終都會兜兜轉轉走回來,我不過是其中走的最高的一個而已。所以說,就算是我背叛了秘境,秘境都不會背叛自己的内心,數萬年來的信念,就在我們的心裏,是永恒的,直到天道毀滅爲止。”
安小語聽着黔草的話,沉默了。
黔草說道:“所以說,我從不認爲我做過的事情有什麽錯誤,去阻礙帝國,去狙擊你,不過是我們的手段之一。手段就是手段,不值一提。就算是我們生死相拼,最後兩個人坐下來,還是能夠喝一杯茶,在這個世界不是很正常嗎?”
安小語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隐隐感覺到,當初滅世之聲影響到這裏的時候,這裏的人們可能受到了什麽不太一樣的影響。這種影響一直持續到了今天,成爲了這些人的天性,根本不可能改變了。
“其實我跟你說這些,也沒什麽目的。靈尊知道這些,教祖知道這些,大帝知道這些,我覺得你也應該知道。”
“爲什麽是我?”
“因爲你才是擁有資格和我們對話的人。”黔草理所當然道:“靈尊、教祖、大帝,都是擁有改變這個世界、超脫天道的希望的人,可惜他們都失敗了。現在這個世代,是你的世代,你是所有人的希望,自然也是我們的同行者。”
“我可不是你們的同行者。”安小語否認。
“相差無多,或者說,是競速者吧!”黔草笑着說道:“終結和外面的人類,所争的,無非就是幾個萬年而已。到底是你先超脫了天道,還是我先毀滅了這個世界,任何一方的成功,都代表着另一方的失敗,不是嗎?”
安小語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承認了。
黔草也是點頭,給安小語倒了一杯水,停止了這個話題:“所以,少尊這一次前來,必定不是無緣無故的吧?”
安小語這才将極北發現的事情說了一遍,但是在聽了之前黔草的論調之後,她很懷疑,黔草就算是知道些什麽,到底會不會幫自己?畢竟那些怪物的目的是毀滅生靈,和黔草的目的還是有些重合的。
但是出乎意料的,黔草聽完之後,居然緊皺着眉頭,那張猞猁臉變得更加陰森詭異了。安小語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很在意這件事情,似乎對安小語講述的過程十分在意。
最終,黔草說道:“前日有人将這件事情彙報上來的時候,我還以爲是異族的行動,并沒有在意。畢竟你在外面……但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有些不一樣了,這東西好像……”
“你知道是什麽?”安小語問道。
黔草卻搖頭:“尚且還不清楚,但是我的心裏已經有了幾個猜測,需要親自去看一眼,才能夠确定,最好是敲開一顆蛋,或者抓住那個黑袍人才有把握。”
安小語的眼神微動,如果要抓黑袍人的話,絕對得是接近天仙境界的人,黔草這樣的境界,或者許奉行這樣的。黑袍人的腦子好像不太好使,實力相當的情況下,他們還是很占優勢的。
但是如果被黔草抓住了這個家夥……
她剛開始隻是想要獲得足夠的信息,沒想到黔草居然要親自動手,你不是重傷未愈的嗎?
黔草注意到了安小語的眼神,說道:“我确實是受了傷,許奉行的境界本就比我高出一些,再加上米黃和三千梅花,實在是讓人不好受。但是到了這個境界,受傷并不代表實力受損,除非是天道壓制。”
安小語心中了然,對地仙和地仙之上的境界又有了新的體會。
“總之,這件事情你大可以等我消息。不過你可以放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些東西的出現,與終結的目的也是相悖的。所以一旦查清楚,找到辦法之後,我一定會找你一起摧毀那些蛋。”
安小語點了點頭,實際上并沒有放心,話雖然這麽說,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會毫不保留,萬一藏一些信息不告訴我,又或者藏一顆蛋在這裏面,我怎麽知道你到底幹了什麽?
不過這倒是個好機會,安小語假裝信任,點頭說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就在這裏的等着你好了。”
黔草看了看安小語,突然笑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