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小關握着槍，靠在門闆上，看護着車廂裏面的這些風去族。機甲走動的聲音就在距離他們一層鐵闆的地方響起，不時會有攻擊打在車廂的防護罩上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黑影在空中閃來閃去。
槍聲漸漸密集起來了，外面遍布着異族和人類的叫聲，或者是怒吼，或者是慘叫，都纏繞在槍聲和裝甲的碰撞聲當中。通訊頻道當中中隊長正在有條不紊地指揮着戰鬥，看來戰況并沒有落入下風。
他們目前處于陣地戰的階段，依靠着機甲的保護和裝甲車的保護，裏面是卡車的能量護罩，整個隊伍聚集在一起，就像是一個緩緩移動的堡壘。除非是絕對你的武力威懾或者範圍殺傷性武器，都無法對他們産生威脅。
但是定銷管還是知道了，對方動用了隐迹蟲這個大殺器。機甲的威懾力被大幅度降低。剛開始的一波攻擊，就被破壞了超過十幾台機甲相對于一百機甲來說雖然并不算多，可這隻是一次偷襲而已。
天空上還有飛行異族在窺伺，随時見縫插針下來攻擊，它們的身上同樣帶着隐迹蟲，飛上天空之後，就像是一團無形的影子一樣在空中劃過，定位系統并不能夠準确鎖定它們的運動軌迹，攻擊一直都沒有十分奏效了。
車廂裏面的風去族都緊緊地蹲在座位的下面，這是帝國軍教給它們的方法。它們都在發抖着，高等中組對他們數萬年的統治，讓它們根本無法擺脫對與它們的恐懼，一群白色的毛球就這樣瑟縮起來，不敢有任何動作。
冬小關偷偷看向了窗外，就看到夜空中，一道黑影正在朝着自己這邊撲過來。他頓時對通訊器裏面說道：“五号車後方上空有敵人偷襲，攔截！攔截！”
聽到冬小關的話之後，車廂裏面的風去族更加害怕了，似乎是被天敵迫近的弱小動物一樣可憐無助。冬小關緊緊地盯着窗口，就等着支援的到來，如果支援沒有奏效的話，最後守護在窗口的将會是他自己和門另一邊的戰友。
他絲毫無懼地看着窗外撲過來的那張猙獰的臉，大聲說道：“怕什麽？有他媽什麽好怕的！幹！”
似乎是對自己說的話，又似乎是對身邊的戰友說的話。又似乎……是對一整個車廂當中瑟瑟發抖的風去族說的話。所有的風去族都是擡起了頭，看向了這個就算在它們看來都略顯瘦弱和單薄的背影，突然就呆住了。
冬小關伸手拉開了槍栓，後退了半步，和身邊的戰友一起，将槍口對準了窗口的位置。一旦異族沖破了封鎖，打碎了窗口，迎接它的将會是瘋狂傾瀉的子彈。這一刻，冬小關的信念無比堅定，眼中除了面前的敵人，已經沒有了其他東西。
然而就在天空中的這隻異族就要沖到車廂門五米之内的時候，一道弧光陡然從空中劃落，正落在了異族的身上，将氣勢洶洶的異族直接拍在了地上，鮮血從空中濺落，緊接着就是一隻機械手臂上瘋狂轉動的機槍槍口一通怼射。
冷殇的聲音從通訊器當中傳來：“攔截成功！”
車廂裏面的風去族頓時都是松了一口氣，突然心中變多了一些信心。
冬小關的身體也是頓時一松，就好像是剛剛經過了一場戰鬥殺死異族的是他自己一樣，不知不覺之間，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悄悄喘了一口氣，冬小關握緊了槍杆，打起精神繼續警戒起來。
正常戰鬥總共進行了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在帝國軍的火力下，異族的偷襲小隊悄然退去，隻留下了滿地殘破的屍體。這些屍體都已經被打得去暗瘡百孔，甚至有些都已經被履帶碾進了泥土裏面摳都摳不出來了。
冬小關打開車門，古怪的血腥味從空中傳來。異族的鮮血，和人類是不同的，雖然都是含鐵介質傳輸氧氣，但是異族的血液顯然花樣更多。随風吹進來的血腥氣，帶着各種各樣複雜的、惡心的味道充滿了車廂，冬小關卻覺得格外舒暢。
戰鬥過程中躲在車廂裏面固然安全程度大幅度提升，但是沒有經過直接的戰鬥，看着外面的戰場，冬小關總有種無法釋然的感覺。回頭看了看車廂裏面沉默着的風去族，他搖了搖頭，最後還是關上了車廂，打開了空氣淨化。
将步槍放到背後背好，冬小關低頭看着身邊的小家夥，輕聲說道：“結束了。”
陽光在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影子，車隊面向着長城行駛。靠近帝國的邊緣，已經沒有異族的小隊敢在城頭上重炮和激光狙擊設備的設計範圍内出現了，所有的人看到長城的影子，都是松了一口氣。
但是中隊長還在通訊器裏面大聲質問着：“整個戰線的最中間位置！最中間！本來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戰線後方的最深處，現在你告訴我異族就在這裏随便逛花園？周圍的警戒部隊都是幹什麽吃的？”
“這個……”總裁那那邊的小秘書有點應付不來，小聲說道：“這位隊長，希望你能理解，畢竟異族有隐迹蟲，又是夜間出現……”
中隊長直接打斷了他的寬慰：“别跟我說這些屁話！培訓臉出來的場面話說了有卵用？夜裏出現就是夜裏進來的了？幾萬公裏！幾萬公裏！空間傳送嗎？就算是有隐迹蟲，周圍有多少層的警戒線？我理解？我理解個屁！你這個人……你是新來的吧？換個人換個人！”
實習生委屈巴巴地将通訊器交給了自己的師父，對話這才走上了正軌。衛星監控、封鎖線、巡邏隊，所有的 追責全都做好了，也向上報告上去了。總之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已經完全超出了一般事件。
放下終端之後，師傅伸出手指頭點着徒弟的腦門說道：“這種事兒你也敢扯皮？現在可是戰争時期！給我緊張一點，别拿你在學校學的那點糊弄客戶的手段糊弄戰場上回來的，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給你槍斃了！”
小秘書哆嗦着點頭，這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麽傻。現在可是打仗的時候，有問題解決問題，互相推诿和扯皮根本要不得了，該追責誰就追責誰，不管發生什麽沖突，都跟他們無關，上面自然會有定論。
中隊長放下通訊器，餘怒未消：“哪來的毛頭小子！敢他媽跟我扯皮！”
許何爲笑着寬慰：“也是剛下來實習的學生吧，你得理解啊！畢竟不是所有的學生都像我們一樣真的上過戰場，而且在帝都也盡力過那麽多的事情，懂得這些道理。尤其是他們這些學後勤的，難免懈怠一些。再加上戰争開始的倉促，他們或許連之前冬天開戰的提前令都不知道，何況是現在又早了一個月？”
中隊長這才消了氣，然後問道：“有沒有什麽發現，這隊人到底是從什麽地方來的？怎麽突然就出現在最中央的位置了？而且挑的時間這麽準，我不相信是背後沒有誰幫忙。”
許何爲看着眼前的監控屏幕，說道：“我已經在努力追尋了，從他們出現的方向一點一點地查找。不過它們半路上如果是躲在樹林裏面過來的，那就不好找了，更何況還有隐迹蟲……”
中隊長還是有些氣不過：“幸虧今天我們發現的即時，你們那個同學也是足夠機智，看見影子的一瞬間就報告了情況。否則第一波的偷襲，幾乎半數的機甲都要遭殃，戰鬥不知道還會發展成什麽樣。”
“冬小關啊……”許何爲一邊看監控一邊說：“很不錯的一個人，而且又是安小語的小弟，平時被冷殇帶着，能力跟反應速度上都很過關。”
“嘿！回去之後，你這同學可是立了大功了！”
冬小關現在還絲毫沒有立了功的自覺，他隻知道自己做了應該做的事情，而且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至少沒有多少人受傷，更沒有人犧牲，車廂裏面的風去族也已經被送到了長城裏面。
下車的時候，冬小關深吸來一口帝國的空氣，雖然知道整個星球上大氣的流通都是随時進行的，但還是感覺帝國的空氣更加溫暖和清新。他回頭看向了車廂裏面的風去族，說道：“好了，你們該下車登記了。”
雖然不知道登記是個什麽東西，但是車廂裏面的風去族都是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毛茸茸地走出了車廂。最靠近門口的小家夥下車之後一直拉着冬小關的衣服下擺，不舍得離開。
周圍的人也都是有些驚奇，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頭一回來帝國的異族對一名帝國士兵這麽親近的。冬小關伸手摸了摸小家夥的頭，伸手從兜裏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寫下了一串号碼：“去辦，可以給我發消息。”
小家夥這才在母親的帶領下三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停車場，跟着帶隊的士兵去了臨時安置所。那邊已經有其他的幾個異族已經在等待了，到時候帝國會統一給他們做統計，統計好之後，記錄上身份信息送到安置地。
冬小關也是看着它離開之後，這才轉身歸隊，還因爲遲到被訓斥了兩句。整隊之後，他們被遣回去休息，路上的時候冷殇還有點意外：“怎麽？就這麽一路上，還真就培養出感情了？要不要養一個，有孤兒的。”
“别鬧了。”冬小關笑着搖頭：“我隻是突然覺得自己想開了，知道了戰争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人類和異族又是怎麽回事。不是覺得舍不得，隻是覺得，看着它們能夠好好生活，有些羨慕和向往而已。”
冷殇愣了愣，倒是沒想到冬小關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稍微想了一下，到時也沒有意外。冬小關跟着他們一起厮混時間也不斷了，接觸到的事情很多，懂得的道理也很多，現在實踐起來能夠頓悟也是理所當然。
他攬住了冬小關的肩膀，說道：“所以啊，這場戰争都應該好好地打！不管是我們還是異族，總要有一個最終的結局。這個結局注定不是能夠皆大歡喜的，也很倒黴落在了我們的手上。不過，或者也是一種幸運。”
兩個人并肩回到了基地的宿舍裏面，吃飯睡覺，日常訓練。所有機甲系的學生似乎都沒有什麽變化，可是他們的變化已經開始展現出來，深入到了所有人的心中，周圍的人都能夠感受到，氣氛已經變了。
“什麽？找不到來源？”中隊長正在會議室裏面跟大隊長抱怨着：“莫名其妙的就有一隊異族沖出來襲擊我們，現在他們說找不到來源？本來就應該是他們的工作，沒做好才讓異族接近，現在又說查都查不到？哦，那大家都旅遊去得了！”
“閉嘴！”大隊長聽他說得越來越離譜，連忙呵斥道：“說的什麽話？任務有任務的流程，工作有工作的方式，普通方式找不到，那就動用特殊方式，陰陽怪氣有用嗎？現在你的任務就是盡量将那天晚上的細節都彙報上來！”
“是！”中隊長雖然還是衡器，但既然大隊長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好繼續發作。其實他隻是覺得這件事情總要有個結果，否則下一次他們出任務，其他人出任務，總還要遭到襲擊，而且要盡快有結果。
轉身就要走，大隊長突然說道：“對了，那個叫冬小關的？他是第一個發現敵情的人，聽說路上還申請給風去族送了一頓飯？這個個人不錯，你告訴他，軍功都記下來了，等實習期結束就會統計軍功，在中隊裏公開表揚一下，鼓勵鼓勵他們的戰鬥激情，都是尖子生，讓他們給我緊追慢趕起來！”
“是！”中隊長這次高興了，冬小關現在好歹也是他的兵，手下能立功，他是打心眼兒裏高興。而且全中隊公開表揚，正和他的心意。于是冬小關暈乎乎的，就被送到了講台上，非得讓他講兩句。
“放心大膽地說！不用顧及什麽！”中隊長鼓勵道。
冬小關看着面前的擴音器，再看向下面烏壓壓的三百人，有的人他其實臉都沒仔細看過，不由得就有些緊張。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冷殇突然舉着終端說道：“我可是給你錄像了，到時候發給你的小媳婦兒，别慫啊！”
三百人哄堂大笑，氣氛頓時就緩和了下來。
冬小關這才笑了笑，深吸一口氣，穩定了心神，開口說道：“大家好，我叫冬小關。冬天的冬，大小的笑，關門的關。”
“其實，表彰什麽的，我也沒什麽準備。當時是在執行任務嘛！大家都知道，從上學開始，老師和教官就教導我們，到了部隊中隊長也告訴我們，任何一支鐵軍的形成，都是從每個人盡職盡責開始的。”
“所以在遇到情況的時候，也想不到那麽多。就是發現了情況了，然後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按照規定上報而已。要是你們發現了情況，我相信你們一定也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或者比我做得更好。”
“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
“但是今天我還想說另外一件事情。”冬小關的語氣突然有些沉重起來：“在回來的時候，你們也知道了，我曾經申請給風去族送了一頓飯。或許你們覺得這都沒什麽，隻不過是給一頓飯而已。”
“我是怎麽發現它們需要吃飯的？在車廂裏，我的身邊就坐着一個異族的小家夥，大概相當于我們人類十歲以下的孩子那樣。當時我按照進食規範，在使用許可的時間内進行晚上的加餐，然後發現了小家夥盯着我的能量棒看。”
“其實車上年齡比較小的風去族并不少，我相信在同樣的時間，你們也會遇到同樣的事情。”
“我相信，是真的相信，如果在發現戰情的第一時間，大家都能夠做的比我更好。但是我想說的是，在面對這樣的情況的時候，爲什麽隻有我一個人能夠把能量棒分給風去族？爲什麽隻有我一個人想到，它們也一整天都沒有吃過飯了。”
“我們是親眼看見的，風去族從淩晨祭祀，一直到淩晨。我們在車上輪流進餐的時候，它們都跪在地上，不管是成年的風去族，還是幼年的，都從來沒有進餐，甚至部落裏面，我們也沒有發現殘存的糧食。”
“可是我們都沒有想過，它們你會不會餓了，會不會想吃飯。也沒有想過，在被我們護送的過程中，又冷又餓，無依無靠，又離開了祖祖輩輩生存的地方，看着我們自顧自地吃着東西，它們是什麽感受？”
“我覺得，人類和異族其實都沒有什麽區别。至少對于這些選擇進入帝國的異族來說，是沒有什麽差别的。所以，我願意把它們當成人一樣看。而不是，像異族對待流落西方的人族一樣，當成野獸和物品一樣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