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都沒有想到,本來被他們殺死的山林狼裏面,居然會有一個裝死的。不管這隻山林狼到底是真的裝死,還是偷偷藏在屍體裏面偷懶結果發現自己的同伴都走了,或者是當時被打暈現在醒過來,總之這是一隻活着的山林狼。
他從實體當中竄出來,一口咬住了安小語的後脖領,将已經小了兩圈的安小語給叼了起來,飛快地朝着村子外面跑去。這一隻山林狼的速度很快,甚至讓他們都沒有反應過來,隻剩下了一片驚呼。
村子裏的年輕人雖然對管理員或多或少都有點不服氣,但是對于安小語,他們還是很喜歡的。有誰會不喜歡可可愛愛的小姑娘呢?所以這一刻,村子裏的人除了管理員都開始着急起來了。
“射箭!射死它!”有人抓起了身邊的長弓,卻被旁邊的人給攔了下來:“它還叼着明玉,你射得準嗎?”
“玉守!玉守的箭法最好!”所有人都是看向了管理員,管理員卻隻是搖了搖頭,就在所有人都納悶着急的時候,還在盯着叢林狼的人突然叫了起來,他們看到了一個讓他們難以置信的畫面。
隻見被山林狼叼在嘴裏的安小語居然從懷裏抽出了一把黑色的短刀,輕輕地反手将刀刃一送,就直接戳進了山林狼的耳朵窩裏面,直入沒柄。借着山林狼倒地的方向,安小語穩穩地落在地上,另一隻手掰開了山林狼的嘴掙脫出來。
握刀的手習慣性地轉了一下,山林狼還沒有死透的身體忍不住抽搐蜷縮了起來,安小語愣了一下,才想起來這不是平時敵人的心髒,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伸手将短刀從山林狼的耳朵裏面抽出來。
被從耳朵裏一刀插進腦袋,就算山林狼的頭骨再硬也不可能保住脆弱的腦瓤子了。安小語就這樣輕輕地從狼屍身邊離開,擡起手甩了甩短刀上的鮮血,一下兩下三下,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鮮紅的印記。
短刀在安小語現在幼小的手裏握着,顯得有些大小不趁,尤其是這一下一下甩着刀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幼稚。安小語正在發愁着現在力量沒那麽好掌控,連刀刃上的鮮血都的是三下才能甩幹淨的時候,管理員沒心沒肺地笑了。
這一下笑聲才驚醒了全村人,他們站在滿地的山林狼屍體當中,看着那邊收起短刀的安小語,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笑着的管理員,終于開始明白過來了。爲什麽出去盯梢要帶上安小語,爲什麽安小語被山林狼叼走管理員卻一點都不擔心。
原來,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老太爺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拍了拍手大聲說道:“快檢查一下還有沒有山林狼活着,活着的都補一刀,一家帶上一兩頭,我們收拾東西快點離開!”
周圍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們隻剩下了一個白天的時間逃離這個已經被狼群盯上的地方。就算是現在狼群已經退去,他們依然還是如芒在背,那種被兇狠的野獸盯得死死的感覺,讓他們提心吊膽。
其實現場的山林狼屍體已經被狼群帶走不少了,狼群撤退的時候習慣帶上同伴的屍體,或者回去吊唁,或者帶回去作爲食物,總之屍體已經被帶走了不少。但是放眼望去,村子裏家家戶戶的院子裏依然還是堆放着滿滿的灰白色。
他們不可能将這些狼全都扒皮抽筋帶走皮毛,隻能是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盡力地處理上一兩頭,在中午之前,他們必須離開村子,前往鎮子。因爲村子到鎮子的距離,全力趕路也有半天的路程才能到。
而且中午一過,不隻是他們能夠修養夠,狼群也會從昨天的激戰當中緩過氣來,到時候必然再被狼群發現他們的動向,恐怕就算是白天,他們也要被圍攻了,到時候就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等到天徹底亮起來的時候,其他人家裏已經收拾好了行裝,拉出了村子裏僅有的幾匹馬。這個天氣當然是用爬犁,幾家湊在一起,将東西放在爬犁上,還有大量剛剝下來,上面還凍着血碴的狼皮。
其他人家頂多也就是一兩張,管理員的手法高超,力量也比較大,所以他們帶了四張完整的狼皮,放在了鄰居大娘他們的爬犁上面。安小語“依依不舍”地抱着被管理員硬塞過來的陶罐坐在狼皮的旁邊生悶氣。
這幾張狼皮裏面就有她自己殺的那一頭,從耳朵裏面一刀進去,根本就沒有傷到一點的表皮,所以表象格外的好。就這一張狼皮,頂的上被人千瘡百孔的好幾張了,何況昨天晚上管理員出手也從來都是一矛斃命,其他的狼皮賣相也十分的不錯。
看到這幾張完整的皮毛,隔壁大娘忍不住啧啧稱奇:“人機這到底是怎麽長的?城裏人比我們山裏人還厲害!”
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沒人有心情應和了,當然也沒有人再有心情問安小語桃核發芽了沒有。平日裏雲淡風輕的人們,現在都愁眉苦臉的。這樣的表情安小語見過,東荒的人在面對獸潮的時候都會這樣。
狼群和獸潮是不同的,獸潮過去就算過去了,他們可以重新建設家園,不用擔心獸潮回來,也不用擔心獸潮過不久還要來。可狼群不達到目的,是肯定不會罷休的,而且它們已經出山了,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去?
所有人都是發愁着,讓安小語不由得有些低迷。本來這一場大雪就是她導緻的,現在狼群的目标也是自己。管理員現在居然什麽都不打算做,帶着她和村民們一起離開,打算去鎮子上尋求庇護。
她的心裏是覺得,于情于理自己都應該把這幾件事情承擔下來,但是每次想要開口的時候,管理員的眼神都會警告她。安小語隻好重新把頭低下去,看着一天一夜沒管,罐子裏已經開始結霜的泥土,怔怔地發呆。
隔壁大娘格外喜歡小姑娘,所以不管安小語是不是能夠一個人宰一頭狼,她依然還是将安小語當成平日裏的那個寶貝兒。伸手摸了摸安小語的頭,大娘小聲安慰說道:“等到春天來了,一切都會好了。”
“嗯!”安小語不忍心讓大娘繼續發愁,仰起頭來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像是許久不見的陽光,讓周圍的人心裏也都是微微暖和了起來。
他們回頭看着身後的小山村,心裏說着還會回來,于是馬鞭響起來了,趁着狼群還沒反應過來,他們要離開這片山谷。大雪會掩蓋他們的蹤迹,隻要離開山谷,轉過幾個彎,狼群就不會追上來了。
幾匹瘦馬拉着爬犁,爬犁上堆放着他們的東西,還有那些已經走不快的老人婦孺。當然還有前些天受傷,現在已經發炎昏迷的柳子。隻是一天的時間,柳子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流膿了,正好這一次去鎮上送到醫院裏去。
安小語也被扔在了爬犁上,管理員美其名曰讓她看着爬犁上的狼皮,不要讓其他人給掉包了。但是她知道,這是管理員的放置懲罰,爲了懲罰自己終究還是動手殺了一匹狼,雖然也不算是什麽大問題。
她知道管理員是個很有原則的人,說是做普通人,安小語就一定要做普通人,現在稍微有了那麽一點的不普通,管理員開始不開心了,開始有小情緒,所以不讓安小語趴在他背上了。
村子裏的人都緊緊地跟在爬犁的旁邊,年輕人手持弓箭獵刀和長矛在周圍戒備,小心狼群的突然來襲。雖然他們的心裏也十分的明白,就算是他們在旁邊,狼群要是真的過來,他們注定也要葬身狼口之下。
但是好在,狼群并沒有來臨。
當他們走出大山的時候,身後的狼嚎聲已經不再那麽清晰了。而且他們還迎面遇到了一隊進山的商隊,就是之前賣給他們東西的商隊,在得知山林狼出窩的消息之後,商隊頓時決定掉頭返回鎮子裏面。
商隊簡陋的貨車接受了他們的貨物兩輛小火車被騰了出來,将村民們帶來的東西放上去,已經疲憊不堪的老弱婦孺安置在了車裏面,柳子也得到了他們贈送的消炎藥,沒過多久臉上的表情也不是那麽痛苦了。
安小語坐在火車的邊緣,看着跟在後面的管理員。在這樣的大雪裏面,貨車的速度也不一定就比馬匹腳步的速度更快。何況這幾輛車也隻是破舊的老式貨車,還是帶輪子的,懸浮車都不是。
這樣的車走在路上颠簸的很,安小語卻十分享受這種晃晃悠悠的感覺。
商隊的運作費方式一般都是這樣的,幾輛車帶着貨物開過去,然後将車停在山口的位置,由人肩抗手推,将東西送上山。換了山貨下來之後将山貨放在車上,再去下一個山口的位置。
他們幾乎沒有周都沒有空閑,附近的山口七天的範圍都被他們包圓了,其他的地方還有被人的商隊,來自别的鎮子。這幾輛貨車就算是在鎮子裏應該也算是最破的那種了,也不知道用了多久。
跑商的領隊說得對:“想活着都不容易。”
安小語張了張嘴,擡頭看着紛紛揚揚的雪花,看着身邊的人肩膀上和帽子白花花的積雪,才恍惚起來,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已經開始忽略這樣的事情了?是從東荒走出來之後?還是成爲高手以後?
普通人的生活到底有多艱難,安小語以前是知道的,因爲她就是個普通人,而且是帝國最貧瘠的地方之一東荒的孩子。但是後來,她開始擔心帝國,開始擔心異族,開始和各種各樣的大人物勾心鬥角,心裏全都是高層的矛盾。
而這些滾落在塵埃裏,掩蓋在落雪裏面的人,他們到底還有什麽樣的艱辛,已經不是安小語生活的主流基調。現在她開始明白過來了,管理員爲什麽一定要讓自己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才明白什麽叫做生命真谛。
真谛永遠都在本源裏面,不管你是什麽大人物或者修行者,你的本源總是在普通的生活裏面。在成爲這些高端十分之前,你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你會和其他人一樣痛苦掙紮,會和其他人一樣擔心憂愁。
最主要的是,不管是什麽身份,什麽實力,你永遠都要爲了生活而艱辛前行。或者爲了活下去,或者爲了活得更好,或者爲了活得更長久,或者爲了某個不知名的,隻有你自己知道的意義。
而在這裏面,所有貫穿始終的,就隻有活着兩個字。
安小語抽了抽鼻子,長長的哈了一口氣,在漫天的飛雪當中拉出長長的一道白霧,再次看向管理員的時候,兩個人的眼神對上,便多了一絲的笑意。安小語也不再去想懷裏的短刀了,更不再去想手裏的罐子,她享受着這樣灰暗的人生。
有了貨車分擔貨物和人員,他們的速度也快了不少,還沒到傍晚的時候,他們終于離開了山脈和鎮子中央的樹林,在看到柏油路的時候,所有人都是開心地歡呼起來,甚至喜極而泣。
安小語也跟着一起歡呼,看着越來越近的鎮子,稍稍松了一口氣。
鎮子雖然是鎮子,但是帝都附近的鎮子,實在不像是其他地方的鎮子。這裏的村莊很少,隻有鎮子存在,就像是小小的衛星城,包圍在帝都的四周。在帝都這樣的大都市附近,鎮子的建設當然不會是落後的,反而更加先進。
而就是這樣的先進,讓貧富差距更加的拉大。反正有錢人都去帝都裏面了,有誰會願意留在鎮子裏?人們就都是這樣想的,就算是蝸居在帝都的貧民區當中,也比在這樣的鎮子裏面更好,這會讓他們低人一等。
留在鎮子裏的人,很多都是連貧民區都進不去,隻能依靠着附近的農莊、加工廠或者貨運基地爲依托生存的人,加上一些被派來管理這個鎮子的人,還有負責管理農莊、工廠、貨運站的人。
于是鎮子裏就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兩部分,一部分是鎮子的原著居民,他們依托着這些城裏的産業過活,居住在鎮子的外圍。外圍的建築就是鎮子原本的房屋,最高不過四層樓,很多偏向老舊。
剩下的少部分人,是真正和帝都利益相連的人,他們自認爲是屈居在這個地方,自認爲是高人一等,從來都看不起這些鎮子裏的原住民。當然,也不至于克扣他們的工資或者侵犯他們的權利,但是也很少會主動伸手幫什麽忙。
他們居住在鎮子的中心,那是拆除了鎮子原本的中心蓋起來的所謂開發區,開發區裏面頗有些帝都外城的風貌,相比于鎮子的原住地區就已經很繁華了,是這些連帝都都去不了的鎮民向往的繁榮經濟中心。
安小語他們要去的當然是鎮子的外圍,商隊都是些底層人員,否則也不會選擇這種風裏來雨裏去的生意。而這一次狼群的來襲,其實已經讓他們損失很多的利益,好在村民們帶來的狼皮給他們找補了些許。
狼皮這種東西可是緊俏貨,不管是山林還是草原,都很少有人會去主動招惹狼群,自然不可能獲得太多的狼皮。這種物資很多都被帝國征用,用來當成軍用資源,制作軍用的高端裝備。
所以他們完全可以跳過鎮子的商業網絡,而是直接前往鎮子不遠處的軍事基地,将這些狼皮換成帝國明碼标價的收益,都不用擔心被人坑。當然,這幾張狼皮裏面收益最多的就是管理員的那幾張了,按照老規矩,他們要收一成的辛苦費。
村民們當然是答應了,管理員也覺得無所謂。
順便,商隊的人也打算将狼群來襲的消息傳遞到軍事基地那邊去,按照村民們的描述,成千上萬數量的狼群,已經不是鎮子的防禦系統和警備隊能夠處理得了的,需要軍方的大火力圍剿才行。
聽到他們這麽說,村子裏的居民也就都松了一口氣。
商隊将他們安排在商隊的空倉庫裏面,所有人都打地鋪。倉庫裏還有很多放置重型箱貨的低矮木架,正好拿來做床。管理員和安小語被單獨分了一張。商隊分發的老舊被褥一家一套,算是看在平日裏的情面上免費給他們用。
村子裏的人感恩戴德,管理員也在商隊的人臨走之前提醒了一句,讓他們開一輛結實的車,最好帶上槍械。他們這個地方,肯定是能夠從警備隊申請到攜帶槍械的,畢竟是郊外,而且是狼群出沒的時候。
商隊的人本來還不是很在意,他們覺得狼群斷然不會今天晚上就到達,但是管理員隐隐提醒了他們一下狼群在山林當中詭異出現的時間,他們也就放在心上,帶上了幾個警備隊員,開了一輛大貨車。
看着他們離開之後,村子裏的人徹底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