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覺和安小語再次對視了一眼,又笑了起來。
師娉頓時心煩意亂,說道:“你們還笑得出來?就明天他們就要行動了,而且那可是嘩變!嘩變啊!我們難道不應該去早點準備?至少也得争取一下多從隊伍裏把他們的人給多找出來一點啊!”
安小語端起了杯子,示意讓關覺解釋。
“一天的時間,我們已經什麽都做不了了。你不要忘記了,現在主持這件事情的是你,不是你大哥。師向前才是玄山省的總司令,你隻是一個老師……還是見習的助教。”
關覺看着一臉焦急的師娉繼續說道:“而師向前現在絕對不能動作,一旦動作,就會落入了下乘。你要知道,既然四大家族準備了明天行動,就說明真正着急的是他們,而師家在這方面上,已經是唯一占據優勢的了。”
“一旦師家的上層有所動作,那麽絕對會給四大世家帶來一些有用的信息,甚至于讓他們摸清師家的底細。而師向前不能動,你又沒有權利,東荒軍的人數絕對不夠,想要抓出奸細,你告訴我怎麽抓?”
師娉愣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關覺看着她的樣子,笑着指點道:“我看你的樣子就是想要用腦子的,計謀之道,過程從來都是不重要的。不管他們到底是要嘩變,還是要自殺,事情既然已經成爲了定局,首先要做的就是趨利避害,而不是被人牽着鼻子走。”
“一旦被人掌控了局勢的走向,就會一步一步走向對方的陷阱。想要破開對方的手段,隻有從對方想不到的地方着手。雙方都是用計高手,先找到漏洞的那一個,才能夠得到繼續主導局勢的資格。”
“而這個漏洞,往往也都不在對方的行動當中。因爲對方或許會沒有發現,或許會故意避開了這個漏洞,因爲他們同樣知道這樣的道理,當然會盡量地去避免你找到他們的痛腳,争取讓你永世不得翻身。”
“剩下的,就是在尋找漏洞的時候,不斷地根據對方的計策,盡量争取局勢向自己希望的方向走。這個方向或許都并不是能夠給你帶來利益的方向,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過程,從來都不是重要的。”
“一時的得失從來都不是謀士所争取的,作爲一個謀劃者,首先要抛棄的,也正是這種利益感。或許在你看來,師家的士兵,軍械、資産、尊嚴,這些都是要争取的利益。”
“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想要得到,就必須要有放棄。嘩變勢必會導緻士兵的傷亡,這才是你想要快速阻止這件事情發生的原因。但是你阻止不了,就要學會接受死亡,選擇去忘記這些人的死亡,跳過他們将目光放在更長遠的地方。”
“不是因爲作爲一個謀劃者就必須要鐵石心腸,就要将人命視爲糞土。而是因爲作爲一個謀劃者,你首先就要明白,你不是靈尊,不是人道教祖,你隻是一個普通人,你改變不了這些,他們終究是要死的,而爲了不讓更多的人死去,你能做的就隻有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将最終的利益争奪放在第一位上面。”
“當然,這個過程中或許會有些許的偏差。或許對方會在執行行動的過程中暴露出纰漏,能夠抓住這樣的機會當然能夠挽回一部分的損失。對于這樣的時機我們不能夠放過,可是在做之前也要想好,這樣做對最後的結果,會不會産生什麽樣巨大的影響?因爲一個人導緻整個國家覆滅的曆史,也并不少。”
師娉聽着關覺的話,思索當中有些痛苦。她知道關覺說的是對的,她也盡量将自己妨礙一個聰明人的位置上,但是在生命面前,選擇變得如此艱難,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第一次适應下來的。
師廷看着她痛苦的樣子,有些于心不忍。
關覺看着她不說話了,他和安小語都知道,對于一個謀士來說,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第一道坎,智商是誰都有的,運用上總需要一些決絕。就從師娉能夠先聲奪人将川家的股份交換來看,師娉的頭腦是很适合做謀士的。
但是,關覺在沙海基地害死了多少人?安小語在索德魯拉神廟當中讓多少的學生面臨了生命危險?沒有經曆過這樣的選擇掙紮,以一個人永遠都不可能成爲真正的謀士。
師娉的臉上糾結了一下,倒是沒有太過痛苦,這讓關覺和安小語的心裏都是有些欣賞。不過師娉卻突然問道:“你們也經常會遇到這種選擇的嗎?我的意思是說,都不知道多少人要犧牲的狀況。”
關覺聳了聳肩:“我倒是經常遇到,至于安小語……她的狀況不一樣。我說過了,這種狀況是在沒有辦法改變的情況下做出來的,她本來就是個高手,考慮要不要主動殺人的時候更多一些。”
師娉看着安小語淡定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突然明白了,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她突然問道:“那安小語出手的話……”
安小語截住了她的話:“我是不能出售的,我出手比你哥出手的後果還要更加的嚴重。固然能夠壓得住四大家族,讓他們明天的行動擱淺,但是大家都是軍事世家,隻要四大世家不倒台,玄山省的隊伍就絕不會落入你們一家的手中。而且師家現在是個什麽狀況你是清楚的,急需一個機會。這是你們的機會,也是四大世家的機會,一旦錯過了,師家錯過了就沒有了。但是四大世家會趁機看穿你們的情況,然後準備充分,等我走了之後……”
等她走了之後,再來一次更加厲害的。整個玄山省的軍事指揮權都要變動,到時候不是四大世家掌控玄山,就是五個世家一起完蛋,帝國派人過來接手想,玄山省再也沒有了師家。
想到這裏,師娉終于堅定了眼神,說道:“我知道了,現在我們應該怎麽辦?”
關覺笑了:“現在應該怎麽辦,你才是最有發言權的人啊!”
玄山省就像是暴風雨之前的甯靜,師家的嫡系部隊已經開赴了玄山省的海岸線,将周圍的城市全都封鎖了起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封鎖了幾乎絕大部分的海岸線範圍,隻剩下了一些山崖和特殊地形。
港口停運,帝國也通知了禁航令,玄山省附近的海域被整肅一空,海面上看不到一條船。周圍的居民都在好奇着,到底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是不是海洋裏面出現了什麽巨大的海獸,才會這麽大的陣仗。
安小語就坐在海地附近延伸到海洋當中的一座山頭的上,靜靜地看遠方的海綿,看着太陽升起來,又重新降落。一整天都時間,所有人都沒有動。安小語沒有動,四大世家也沒有,湛沛沒有出現,一切都顯得那麽安靜平常。
但是她有一種狂風暴雨的預感,安小語的感覺從來都沒有錯過,整個南海的天空都彌漫着一種凝重的氣息,讓她的心情越發的壓抑起來。她之所以沒有暗中幫助師娉哪怕一點,也正式因爲這個原因。
湛沛同樣是一個掌控命運的高手,而且掌控的程度絕對比自己要更加的深刻。在知道了自己的命石已經失去作用之後,他到底要選擇一個什麽樣的時機出現?若是安小語的話,毫無疑問就是今天晚上。
師娉和關覺已經秘密來到了玄山省的駐軍總基地,但是他們卻沒有直接去司令指揮室,而是來到了總基地外面的一處山谷當中。再他們的身後,跟着師廷保護,還有上萬的東荒軍,全副武裝。
緊張地看着山谷當中的黑暗,師娉緊張地攥緊了手心,隻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到嗓子眼裏面了。
關覺卻淡定地坐在旁邊削着一個随便從山頭上摘下來的野果,看着她的樣子笑道:“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将謀劃付諸實戰的時候,就已經經過了許多次模拟演練了。”
師娉看向關覺,一點都沒有故事内容吸引到放松心情。
關覺隻是說:“我在學校的時候,還見過一個喜歡用人命來堆勝利的人,我第一次坑死的人,就是他。我們兩個的對陣,死了不少的人。當時我也是緊張的,那當然是緊張啊,就算我的代号是毒蛇,可我又不是真的毒蛇?”
師娉問道:“那你是怎麽克服的?”
關覺将野果放在了嘴裏,酸得忍不住皺起了臉,張了張嘴說道:“這種東西怎麽克服?隻能排解掉,排解不掉的,就變成了毒蛇,排解的掉的,才是安小語。你知道有一個人跟在自己身邊最好的地方是什麽嗎?我也是有了女朋友之後才知道。”
“是什麽?”師娉忍不住問,她覺得自己要承受不住了。
關覺看着師廷笑道:“就是你緊張的時候,靠在他身上,就沒有那麽緊張了。”
師娉眼前一亮,管不了那麽多了。她看了看師廷的臉,見他還是那副呆呆的樣子,一下就靠進了師廷的懷裏。感受着後背上傳來堅實的溫暖,師娉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髒得到了支撐,安穩了許多。
關覺笑了:“好用吧?”
師娉連連點頭:“已經沒有那麽緊張了。”
師廷欲哭無淚,你是不緊張,但是我緊張啊!
關覺擡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意思顯然就是讓他能者多勞了。
不過被師娉靠在身上,師廷忍不住心猿意馬。之前在賓館裏面亂七八糟的念頭又突然冒了出來,不由得想到,自己和師娉到底可不可能呢?想來應該是可能的吧?畢竟現在自己也算是長老堂的一員了。
想到這裏,師廷的身上就放松了許多,連帶着師娉後背上的觸感覺開始越發絕佳起來。舒服了之後,師娉這才恢複了理智,向關覺請教道:“我們現在在這裏等什麽?”
關覺忍着酸将野果吃掉,扔掉了果核說道:“這就是對方的漏洞所在了。對方既然急功近利,難免就會出現纰漏。而敵人的纰漏,往往和他們最希望得到的利益相關,所以說用計從來都不能夠急于求成。”
“這些人這麽着急要行動,就是估計錯了你們的情況。他們以爲師家的内部依然是鐵闆一塊,畢竟以前你們倆都是小人物,并不被他們放在眼裏,自然不會在意你們做了什麽。”
“因此你在川家這件事情上做的實在是漂亮,就連師家的人都沒有想到回來這麽一手,他們當然也沒有想到。但是機會擺在眼前,這些人憋了這麽多年,已經等不及了。”
“而一旦倉促行事,必然會暴露出他們的目的。”關覺指着遠處的駐軍總部說道:“他們的目的,顯然在打擊師家軍委方向上的掌控力。而想要做到這一點,隻有嘩變是不夠的。”
“嘩變本身需要目的,士兵想要争取的是什麽?師家到底有什麽讓他們不滿的?蠱惑人心本來就是一項技術活,最關鍵的是,隻有不滿的話,那就變成造反了,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滿足他們的要求。”
“那麽,這個時候神兵天降解救這些……被忽悠地認爲自己水深火熱的大頭兵的人到底是誰?”關覺問道。
師娉恍然大悟:“也就是說,他們一定會主動出面?”
“是的,而這裏,就是他們的必經之路。”西來這個時候也說道,這條路線的選擇是他決定的:“因爲其他的地方要麽就會經過一些城市,很容易被人攔截,要麽就不能掌控好時間,錯過這個從天而降的時機。”
關覺攤開手:“當然,也有他們在自己搞砸了的概率,那樣就不用我們出手,到時候嘩變就真的成了嘩變,帝國必定會讓王禛言過來鎮壓整個玄山省,或者幹脆就東荒軍來做,四大家族一個也跑不了。”
師娉了然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等等!”
她突然擡起頭來,一臉震驚地看着關覺問道:“你說什麽?嘩變就真的變成了嘩變?那也就是說,現在的 嘩變不是真的嘩變了?”
關覺臉上露出了壞笑說道:“是啊,現在的嘩變不是真的嘩變,是四大家族準備好了給自己樹立正派形象準備好的一場戲。當然,那些被蠱惑的士兵和将官可能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以爲自己真的是受害者。”
“但其實什麽都不知道,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師娉的聲音有些低沉:“想要解決這樣的問題……”
“想都别想。”關覺忍不住打擊道。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師娉忍不住挺直了身子,師廷感覺着懷裏柔軟的身軀晃動,不由得臉色微變,心裏開始念經了。
西來說道:“士兵之所以是士兵,就是因爲這樣了。如果每一個士兵都是安小語,那不天下大亂才怪?到時候整個天下都是嘩變,那樣帝國才是真的完蛋了,你明白嗎?”
師娉的小臉皺了起來,管局和西來都是不說話了。師廷想了想,把手放在了師娉的肩膀上,好在對方心裏面正亂糟糟的,沒有在意這些細節,師廷松了一口氣,然後就看到關覺和西來暧昧的眼神,一下就尴尬起來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連串的爆炸聲便傳來。火光照亮了四個人的臉,關覺放下了手裏的刀,看向了那邊的軍事基地,輕聲說道:“開始了!”
安小語猛地睜開了雙眼。
一道光芒同樣照在了她的臉上,但是這一道光芒,卻并沒有如同爆炸的火光一樣起起落落,而是越來越亮。她站起身來,全身都緊張了起來。遠方的那道光芒徐徐升起,漸漸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如同早晨初升的朝陽,一個巨大的金色光球,漸漸地從遠方的海面上升騰而起,并且不斷地拉長着它的弧度範圍。剛開始隻是一點點,然後變成了小山大小,最後變得如同一座城市。
金色光球上的光芒格外耀眼,散發着讓人無法抗拒的壓力,海岸線所有城市的人都在睡夢中驚醒,看到這一道光芒的時候,忍不住彎曲了膝蓋,跪在了窗前,看着眼前的光芒,口中喃喃。
安小語眉頭一皺,神魂之力擴散開來,聲音擴散到周圍三四個城市的人心頭,如同警鍾一般:“醒來!”
萬千的居民陡然驚醒,詫異着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卻再也不敢擡起頭來看向那道光芒,隻能将門窗關緊,窗簾也拉得緊密。但是光芒越來越盛,似乎會拐彎一樣,隻是稍微的縫隙,便能夠照亮整個房間。
他們的心中開始慌亂起來,躲藏着,卻躲不過去。
安小語并沒有貿然出手,她知道這是湛沛的試探,在不明白對方手段的時候,接受挑戰顯然不是一個正确的選擇。
岸邊的士兵頭上都帶着能夠幹擾精神波動的頭盔,并沒有受到光芒的影響,依然堅定的守護在岸邊。高高的防禦牆已經擋在了重要地帶的海岸線上,海潮果然随着光芒的擴散推進而來。
“哈哈哈哈哈!”湛沛的聲音頓時響起,随着海波的撲面而來。
安小語面色微苦,好強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