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爲下午的事情讓劉教授的心裏留下了疙瘩,晚上都沒有放榮蓉離開自己的身邊,時時刻刻都在防備着自己的女兒去找冬小關。不是她真的就想不開,而是覺得發展太快也不是什麽好事情。
榮蓉被看得死死的,心裏也是難受得不行,而起對電影也沒什麽影響,想了半天終于給宮雀發了個消息,讓她給自己打個電話。電話鈴響起,榮蓉這才如蒙大赦,拿着終端跑出了放映廳。
冷殇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跑出去的榮蓉,又看了一眼坐在身邊還在醉心于科學的冬小關,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說道:“我出去逛逛,透透氣,再睡我晚上就不要想睡着了。”
安小語點點頭,也沒有在意。
劉教授正在翹首觀望,看到站起來走出去的是冷殇,頓時就松了一口氣。
榮教授有點不耐煩:“我說你能不能冷靜冷靜?用得着嗎?”
“用得着!”劉教授振振有詞:“女孩子要懂得如何保護自己!”
“你這都是幾千年前的教育觀念了?别以爲你閨女就是什麽都不懂了,人家心裏比你這個老婆子清楚多了!再說了,管的太多還容易反彈呢,你怎麽不說說了?”
劉教授哼了一聲,不想理他了。
不過走出去的不是冬小關,剛剛偷偷看到打電話過來的也是那個叫宮雀的小姑娘,劉教授的心裏就先安定了幾分,不再瘋狂地回頭去看了。
冷殇走出了放映廳,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然後便聽到從休息室那邊傳來了榮蓉的聲音,想來應該是坐在沙發上正在打電話了。聲音隐隐約約地傳來,随着冷殇的腳步前進越來越清晰。
“……别提了,度假村放得按個電影,簡直就是古董裏的古董,在小時候都看過好幾遍了,情節也都不流行了。總之就是很無聊,晚飯還行,午飯也還行,我跟你說……”
“下午?下午跟冬瓜打遊戲了……我當不喜歡那種遊戲啦!但是不是說,想跟男生拉近關系,隻要打兩把遊戲就行了嗎?網上是不是騙人的?我怎麽感覺我們一點進展都沒有……”
“……不會吧?還有男生不喜歡打遊戲……呃,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你等我捋捋……”
冷殇微微一笑從牆角裏走出來,就像什麽都沒聽到過一樣,戴上耳機穿過了休息室,旁若無人地離開放映廳,走到了外面的黑夜當中,慢慢地消失在了小路上。
而榮蓉坐在沙發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我是怎麽想到要拉着冬瓜打遊戲的?男生是都喜歡打遊戲,但是冬瓜是普通的男生嗎?他怕不是更喜歡組裝遊戲機吧?想到這裏,榮蓉的好心情一下就不見了,覺得自己才是個木頭。
在放映廳當中的安小語,收回了感念,笑着看了看另一邊 冬小關,跟冷殇一樣,樂得看他們兩個的好戲。但是突然,她的心頭突然有所感覺,看向了玄山省的中央方向,卻發現整個玄山省上空的氣勢陡然一動,便是風雲變幻。
發生了什麽?安小語狐疑起來。
師向前沒想到,所有的長老都沒有想到,師棹居然會說着說着,就突然動起手來。而且不是威懾,也不是彰顯武力。看着大長老的腦袋滾落在辦公桌上,所有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
鬥大的頭顱在辦公桌上滾了三米遠,實木的寬大辦公桌上留下了一串清晰的血迹,并且還在不斷地蔓延。鮮血從斷頭的脖頸裏面流淌出來,他們都從來沒有想到過,人的一顆頭裏面,居然會有這樣多的鮮血。
一直到鮮血順着辦公桌淌下來,滴落在一位長老的腿上,這名長老才從呆滞當中驚醒,大叫了一聲,猛地站起來,躲避着從桌面上低落的血液,被身後的椅子絆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肥胖的身體發出沉重的響聲,但是長老已經來不及顧及屁股的疼痛了,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然後連滾帶爬地朝着門口的方向跑去。結果手剛要觸碰在門把手上,隻感覺一陣冷風襲來,寒光出現在眼前。
胖長老鬼叫了一聲,看着插在門上還在兀自顫抖的匕首,兩腿一軟,就再也爬不起來了,開口說道:“師……師棹!你到底要幹嘛?”
師向前也是站起了身,看着師棹的雙眼說道:“師棹,難道你打算将我們這些人全都斬盡殺絕不成?”
師棹擦了擦手上的鮮血,但是大長老斷頭的時候噴濺出來的血液已經沾染了他一身,他也從未利用能量或者法則力場阻攔,任由這些鮮血噴了他一身、一臉,真個人就如同是修羅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他咧嘴一笑,說道:“怎麽可能?”
“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師向前邁了一步,逼問道。
師棹一把将大長老的屍體推倒在地,二長老看着無頭的屍身倒下來,吓得翻了翻白眼差點暈過去,連忙往後躲了躲,隻剩下了半個屁股留在了椅子上面,看着師棹驚駭莫名。
坐在了大長老的座位上,師棹說道:“我已經說了,師家是所有人的師家,不是你們自己的。普通人有份,修行人也有份。今天我坐在這個座位上,就是爲了告訴你們,時代确實已經變了。”
“在你們的時代,修行者是不能見光的人。所有的家族培養出的修行人隻是爲了積累底蘊,爲了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但是你們已經老了,你們被圈在權利裏面走不出來,或許你們也明白,隻不過是想要負隅頑抗而已。”
“你們沒看到帝都的舊朝閣都被叛逆一夕屠戮殆盡,你們沒有看到安小語鎮壓當世,沒有任何修行人敢奪其鋒芒!你們沒看到,天下已經是修行人和普通人共同的世界,而這些普通人,将來也注定都會變成普通人!”
“但是你們呢?還沉浸在你們的美夢裏!你們幻想着修行人依然還會被你們掌控!是,家族培養出來的修行人,卻是還是會被你們掌控,如果不是見到了少尊,見識到了那種無可反抗的壓制,我也不會反抗你們,你們就還是長老,還是整個師家的擁有者。”
“可我見到了,我見到少尊了。見到少尊,我才知道修行大世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你們整天說着,整天說真,修行大世并不簡單。是的,修行大世不簡單,武修和身修,戰争和利益,這些我都不懂。”
“我隻知道,一切并不簡單的事情,在少尊的面前,都會變得簡單無比。這不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就算是我成就了聖人,成就了地仙,那又怎麽樣?少尊代表的依然是整個帝國的修行界!”
“修行界!哈哈!修行界!你們是不是還不知道修行界到底是什麽?”師棹譏諷地看着他們:“修行界,就是無數個我這樣的人構成的,不要說我,就算是來一個宗師,沖進來不顧一切代價,将你們這些人全都斬殺掉,再來說師家的改革,再來說轉變你們的思想,是不是就太晚了?”
“何況你們面對的還是少尊!”
“就隻是一個遺迹,就隻是一個陣法,人家就已經以逸待勞看我們耍猴戲看了這麽多天了。你們還癡心妄想地想要利用少尊的軟肋威脅?想着要和少尊交易?”
“去看看帝都!去看看東荒!去看看東雲!去看看蟾山!西陲!極北!你們将眼光局限在玄山省,自以爲是外圍派的領軍者,便可以爲所欲爲,以爲有了我,就可以擁有和少尊掰手腕的手段?别他媽逗了!”
“你們以爲你們是什麽?你們以爲我是什麽?如果少尊願意,有一萬種辦法讓我們死得不明不白!但是爲什麽她沒有這麽做?因爲她要讓你們死得明明白白的,這才是修行大世!你們不明白的!”
“在絕對的武力彰顯的時候,你們自以爲是的那些陰謀詭計,全都不管用了!天下在洗牌!玄山也應該洗牌!不洗牌,就要等待着這副舊牌被你們打爛,然後讓人家掃下桌去,再也沒人記得,玄山省以前還有一個師家!”
師向前看着師棹,說道:“那你以爲如何?讓你坐上長老的位置嗎?”
“呵……”師棹搖頭,帶着憐憫的目光看着師向前:“外圍派啊……這就是你們外圍派!”
師向前的臉色難看至極,今天師棹所做的一切,就像是一個耳光一樣,把他徹底打醒了。他知道師棹說的是對的,以前他隻是選擇性地忽略了,依然還以爲是自己擁兵自重的時代。
可是大長老的腦袋,讓師向前看到了,原來在這個時代,事情已經和原本并不一樣了。原來事情還可以這樣做,原來殺人還可以這樣光明正大,原來修行者的世界,已經降臨到了他們的世界上頭,狠狠地将原來的世界碾碎,然後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他不由得看向了師棹,心中卻遊移不定。他不知道師棹還會做什麽,今天師棹所做的事情,已經是破釜沉舟了。這件事情不管是如何收場,都不會是他想要看到的。
師棹殺了大長老,難道真的要讓他坐上大長老的位置,和自己這些人平起平坐不成?或者是處理掉師棹?這樣會讓整個家族變成什麽樣子?無論結果是怎麽樣,都将不堪設想。
師向前忍不住頭疼起來,覺得師棹剛剛還不如将自己一起殺掉。
三長老也是當過兵上過戰場的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師棹,既然今天的事情你已經做下了,不然你便說出個章程來,大家一起商讨,若是你說得對,我們也都支持如何?”
“呵!”師棹再次冷笑了一聲,突然擡起頭來,輕聲說道:“也該來了吧……”
“什麽?”衆長老剛剛回過神來,便聽到了師棹的自語,心中紛紛疑惑起來。
師向前的臉色一變,便看到師棹的身影消失了,整個會議室的屋頂已經被掀開來,變成了一個露天的廣場,而師棹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高高的天空中,面對着那副恐怖的景象。
他們是第一次知道,天氣居然還可以這樣的可怕。
就在他們發呆的時候,不知什麽時候,師家的上空已經籠罩起了一層厚重的陰雲。和積雨雲不同,這雲層給人帶來的壓力,簡直就如同剛剛師棹釋放出來的氣勢一樣。
不!還要更加的壓抑。
這是一種從生命層次上碾壓的沉悶,讓人覺得生命如此不如就這樣終結的絕望,看着那一圈圈的陰雲,衆人都隻感覺胸口沉悶,心跳都開始變得如同生鏽了一般,腦子一片的空白,隻剩下了那些灰敗的顔色。
師家的角落,所有的人都是被長老堂的屋頂掀飛的聲音吸引過來,随即也看到了空中的拿到人影和更高處的陰雲。
師廷的瞳孔一縮,低聲喊道:“棹哥?!”
“轟隆隆——”
低沉的雷鳴響起來了。
陰雲越來越沉厚,漸漸地從四面八方彙聚過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整整九條旋臂在空中緩緩地轉動着,中央漸漸浮現出爍爍的雷光,雖然隐藏在雲層當中,但是閃爍的瞬間,卻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師廷大驚失色,聽着周圍人捂着眼睛的痛呼,連忙騰空而起大聲說道:“不要看!靈神以下的人,全都不要擡頭看!那是天罰的雷光!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得了的!”
“雷罰!”
“雷罰?”
周圍頓時響起了一片的騷動,頓時有人驚叫起來:“師家爲什麽會出現天罰?”
“不是師家!”在長老堂旁邊的修行者騰空而起,便看到了長老堂裏面的鏡像,忍不住悲戚地叫到:“是棹哥!棹哥殺了大長老!大長老是普通人啊!天道要将下天罰了!”
“什麽?棹哥爲什麽要殺大長老?”
“你們還不明白?長老會已經糜爛了!最近這兩年我就已經看出來了,他們根本就沒有跟上時代!把我們當成圈養的……”
“夠了!”師廷大聲喊道,聲若雷霆。
話音剛落,一道更加響亮的雷聲,便從天空的陰雲中響起,震顫了所有人的心神。随即便是整個世界的寂靜。
師廷沒有再去管這些人,他突然想到了就在不久之前,師棹拍着自己的肩膀對自己說,等着他爲師家撐腰的那一天。
他問自己:“世界在變化,做好一個修行者,尤其是維護一個家族,并非隻是維護那麽簡單。如何帶領家族走上一條正确的路,才是我們這些人,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應該做的事情,你明白嗎?”
當時師廷不懂,現在依然還是不懂。但是師廷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麽,似乎看懂了一些什麽。
師棹的目光從九天之上垂下,帶着鮮血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恐懼和悔恨,反而是有一絲的解脫和釋然。他低下頭,便看到了師廷,對着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兄弟微微一笑,一道刺眼的亮光便籠罩了整個天宇。
“棹哥……”
迎着天罰的雷光,就算是宗師高手也不能直視,師廷卻強撐着,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片雪白,看着被那一片雪白籠罩在其中的小小人影,眼淚便從眼眶中流淌了出來。
隻有片刻,仿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電光消失了,雷雲消失了,空中殘存着一縷青煙。殺了一個人,尚且不至于去死,師棹的身上滿是焦糊,左臂整個消失不見,臉上也布滿了黑色,全身的皮膚已經變得碳化。
師廷知道,這不是現代科學能夠醫治的傷勢,就算是換上了新的皮膚,依然還是不能夠留存下來。天罰的力量已經布滿了師棹的全身,剝皮之痛将會伴随師棹整個漫長的人生。
以他的壽元極限,或許四百年,或許五百年,或許六百年……
日日夜夜承受這樣的痛苦,将要面對的是一片慘淡的人生。在他的人生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落下幕來。
但是他卻絲毫都不在意,在空中發出了虛弱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猖狂,随後戛然而止。
“從今日起,師棹不再是玄山師家之人,叛族!他日諸位見我,當得而誅之!”
話音未落,師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半空之中,再也尋不到一點的痕迹。周圍的普通人和修行者都還沉浸在剛剛天罰的痛苦之中,隻有師廷明白,師棹到底是爲了什麽。
他擡起手來,擦幹了淚水,輕聲說道:“棹哥,我好像懂了……”
突然之間,一道神秘的波動出現在了師廷的身上,周圍的修行者悚然而驚,隻見他的身體上浮現出了白色的光芒,大道的律動化爲神音唱遍了整個師家。師廷的境界陡然攀升,真境的氣息沖天而起。
長老堂裏面的人正擡頭慶幸着師棹的離開,覺得師家從此還有轉圜的餘地,至少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是正當他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便感覺到外面一陣狂風呼嘯,随後便是一聲猶如猛獸的低吼:
“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