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走到了門邊,拉開了房門,結果兩隻黑洞洞的槍口就對準了他的胸膛。呂四趕緊舉起了雙手,對門口的護衛說道:“剛剛李七來的時候有點事情沒有交代清楚,你們能不能讓我給财團打個電話?就一句話……”
“回去!”守衛将冰涼的槍口頂在了呂四的胸口,狠狠地怼了一下,怼得呂四的胸口生疼,但是又沒有辦法,隻能是往後退了兩步之後,繼續說道:“就一句話還不行嗎?你們可以安排人監視我。”
“按照規定,你沒有對外通訊的權利,而且鑒于你已經違規過一次,按照規定我們也有權不向上面彙報,說打電話就打電話?你以爲你是誰?回去老實給我呆着!”守衛惡狠狠地将呂四推回了房間裏。
“砰!”房門緊緊地關閉起來,呂四在原地呆滞地站了半晌,随後有些失落地走到了沙發的旁邊,安靜地坐下來,在黑暗中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沒有能夠将李七反叛的消息傳給家族。
但是呂四遺憾地并非是自己沒有給家族驚醒,他擔心的是,李七的背叛所引起的一些列反應,還有财團對待自己的态度。呂四毫不懷疑,家族早晚都會知道李七的背叛,在那一瞬間,自然也會知道呂四早就察覺到了這個變故。
那麽爲什麽呂四沒有出聲提醒财團家族呢?
安小語!安小語!呂四苦笑着搖頭,他知道,自己已經是籠子裏面的玩物,不管自己做什麽,都在安小語的掌控之中,秦斡的到來,對外的通訊,李七的反叛,還有最後的這一記,都在安小語的計謀裏面。
于是呂四重新拉開了房門,看着對面兩個守衛威脅的眼神,卻沒有一點的畏懼和退縮,而是直視着他們的眼神,淡然地說道:“我要見安小語!”
兩個守衛互相對視了一眼,對呂四點了點頭。
秦苦坐在桌子前面,慢慢地吃着飯。作爲财團領頭人秦家的家主,秦苦雖然年事已高,但是身體依然健朗,秦家很少有人誕生修行天賦,所以秦苦家主也并沒有修爲在身。
這就是其他世家的悲哀了,随着修行大世的開啓,全民修行必然開始形成趨勢,而他們這些家族的人,一大攤子的基因擺在這裏,如果不鼓勵子弟尋找修行者結婚,将來必定依然還會保持這種沒有修行基因的狀态,在修行大世當中就被落下一大程。
但是如果要尋找外人通婚,那麽核心位置都 權利必然會變得松散起來,因爲畢竟外人多了,對于家族的掌控就會變淡。随着修行者的越來越多,核心權利也必然會變成修爲的争鬥,很容易就會變質。
這是一個很難平衡的事情,所有的非修行世家都在尋求着一個解決辦法,甚至已經開始有世家開始接近門派,接近那些修行世家,探尋他們千年來掌控修行人的秘密。
這些家族的人必定會無功而返,因爲在帝國任何一個修行世家都是從千萬年前傳承下來的修行人。他們有完整地傳承,甚至有傳承相對應的哲學思想,他們約束自身的,是對于修行至高境界的渴望和家族觀念的不同。
而這些已經經過多少年世俗發展的世家,已經将利益、名譽、地位固化在了内心當中。這些世家培養出來的年輕人,難免都會是世俗的,都會是勢利的,是頂不住誘惑的。
因爲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适當地挑選外界的誘惑,而不是将自己擺在一個比誘惑更加高的位置上面觀看紅塵。所以他們會貪婪,會争鬥,在任何時候都不會将所有家族的成員的當成是一個整體
于是家族的觀念就變成了争鬥,變成了利益的互換。但是隻要有争鬥和利益的地方,就會有肮髒和陰謀,一個家族裏面各種的陰謀和勾心鬥角摻雜在一起,這樣的家族還能算是家族嗎?
秦苦一邊吃着飯, 一邊這樣想着,偶爾提出幾個問題考校秦斡。每當這個時候,秦斡都會停下手裏面的動作,恭恭敬敬地回答着秦苦的問題。秦苦有的時候會贊同,有的時候會指出秦斡答案裏面的錯誤。
一頓飯就在這樣的嚴肅氣氛當中結束了,下人們都已經習以爲常。從秦斡多少歲開始,這樣的午飯就成爲了秦家的慣例。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秦苦在培養着财團下一代的領軍人物。
秦斡非常的争氣,在短短的十幾年裏面,從開始的一知半解到後來的對答如流,甚至在投身到實踐當中之後,對于現實世界有了足夠的了解,秦斡甚至還能夠和秦苦據理力争。
這是秦苦樂于看到的,也是家族裏面的人所願意看到的,所以這樣的飯局就這樣持續了下來,甚至在吃完飯之後,秦斡感覺到意猶未盡,還要逗留一段時間,将自己的一些疑惑提出來,和秦苦讨論。
但是今天不同,今天秦苦主動留下了秦斡。
祖孫兩個坐在沙發上面,一人端着一杯茶,幾乎動作都是一模一樣的,端起來喝了兩口之後,緩了緩這口氣,秦苦開口問道:“對于這一次和安小語的暗鬥,你到底是怎麽看的?”
秦斡放下了茶杯,低着頭盯着桌面上茶杯墊上的花紋,沉默不語。
秦苦瞬間就明白了這個聰明的孫子到底在想什麽,于是也放下了茶杯,将手放在腿上,靠在了靠背上,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午後老人,輕聲說道:“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更了解年輕人,有什麽想法,但說無妨。”
秦斡這才開口說道:“從一開始,我就從來沒有同意過要從第二仲家的手裏面收購那份靈藥的配方進行改造,也沒有贊同過将這份靈藥生産出來之後,就直接進行售賣實驗,風險太大。”
秦苦點頭:“這件事情是李家和呂家太過着急了,但是因爲他們是李家和呂家,所以我和于五也要給他們一個面子,當初他們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我也沒有拒絕,但是也絕不允許秦家的人親手去做。”
“所以這件事情如果能夠限制在呂家和李家的範圍之内就是最好的,現在李七被撤銷了所有權利,呂四更是被當成了棄子,正是時候将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在目前的影響範圍之内。”
“你的意思是,并不看好和安小語作對?”秦苦問道。
秦斡苦笑着搖頭:“安小語……安小語跟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爺爺,安小語從來都不是一個智者,她是一個演員,是一個莽夫,是一個戰鬥專家。她的所有手段都是建立在自己實力之上的,不管是陽謀還是陰謀,都是依靠着她自己的力量,依靠着自己的勢力,步步爲營穩紮穩打,我們是商人,不是将軍,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安小語确實是個人才,但是她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堅不可摧?你才剛剛接觸到安小語的信息幾天?就已經有了這樣的結論。”
“爺爺,不瞞您說,我也是一個年輕人。在安小語和财團對立之前,甚至可以說我對少宗都是向往的,她現在是全天下年輕人的榜樣。所以從很早之前我就了解過少宗的很多事情,從她到達帝都之後,所有能夠知道的事情,都在我的資料庫裏面。”
“哦?沒想到你早就開始關注起她了。不過你說的沒有錯,安小語确實是整個帝國年輕人的榜樣,這是毋庸置疑的。”
“安小語之所以能夠成爲年輕人的榜樣,和上一代的領軍者雷子管山桐不一樣,和上上代的魏方圓不一樣,和以前的米黃他們也不一樣。”
“你說說看,安小語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首先,安小語是白手起家的人,雖然米黃也算是一個人打拼出來的,但是米黃從一開始就是五人組的成員,不管是年輕的影子還是年輕的三千梅花,還是九道關公司,都是米黃的靠山,但是安小語是一個真正的光棍。”
“靈尊呢?”
“從安小語出現之後,靈尊一共出面過幾次?一年的時間裏面,靈尊出現在世人的面前,幫助過安小語的次數,也就隻有安小語被花臉打成重傷幾乎身死的那一次而已。隻要安小語沒有死,靈尊就能夠讓她完好無損,所以靈尊根本就不在乎安小語死之前的事情,我們完全可以這樣理解。”
秦苦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
“然後就是安小語的出身,安小語是東荒出身的人。從她這一次的行動上來看,就能夠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典型的東荒人。天真、固執、堅韌、沉默的智慧、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才是最緻命的。因爲一個天真的人往往是我們無法理解的,不管她怎麽樣出手,隻要我們理解不了她心裏那份東荒人的原則和堅持,我們就不可能猜測得到安小語到底在想什麽。”
“但是作爲一個大陸的旁觀着,安小語早就将我們的性格和心思都摸了一個遍,一清二楚……”
“是的,正是因爲這樣,不管我們是使用陰謀還是用陽謀,都永遠注定要落入下乘。何況安小語現在已經在掌控了巨大的勢力,從東荒軍到新帆,從軌迹到暗地裏面的一些實力,都是我們非全力一抗不能匹敵的。但是安小語是個光棍,她可以傾其所有,我們并不能。”
“這一點,我要比你清楚。财團之所以是财團,就是因爲财團并不是一個完整的家族。所以我才從未讓秦家人親自插手過這次的事情,你今後也要記得,這樣的事情絕不可以親力親爲。”
“孫兒明白!”秦斡恭敬地說道:“所以安小語是一個不可力敵的對手。我提出來要在三天之内解決這件事情,也是基于不再和安小語交惡的原則上進行的,所以就像爺爺想的,其他的東西,包括李家和呂家,該割舍的,也是時候割舍掉了。而且這也并不一定就是一件壞事。”
“哦?”秦苦擡起頭來,看着秦斡的眼神爍爍有光。
秦斡笑了笑,說道:“修行大世已經開啓,财團将要何去何從,我們秦家是否還能夠掌控得住東雲的經濟大局,也是時候該謀劃一番了。這麽多年來,其他各家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态度,難道爺爺的心裏不清楚嗎?”
秦苦看着自己的這個孫子,眼神裏漸漸地閃動出危險的光芒。秦斡毫不畏懼,坦然與秦苦對視,兩個人的眼神裏面交換着各種各樣不爲人知的信息。
過了許久,秦苦眼神裏面終于隻剩下了欣慰和安心,開心地笑了起來。秦斡也是微微一笑,和秦苦一起端起了茶杯,将這一頓晚飯和這一番秘密的談話,都結束在了杯蓋落下的瞬間。
李七在被派出到權利中心外圍之後,第一次接到了這樣的邀請。說是他雖然之前犯了錯誤,但是畢竟也是這幾家裏面的一員,何況最近又幫财團做了事情,所以邀請他參加小輩們的一個晚宴。
以前的時候,李七是非常讨厭這樣的晚宴的,但是現在卻是心向往之。
财團各個家族小一輩的聚餐,說得好聽是晚宴,其實更多的,是一種較量的場地,是小輩們互相試探對方能力的一個戰場。曾經的時候,霸占在這個戰場頂端的,一直都是秦斡,再往下就是呂四。
至于李七,隻是在飯桌上一個唯唯諾諾的小人物,沒有人在意李七到底說了什麽。偶爾會有人詢問李七一些事情,不是因爲在被人哪裏受到了挫敗,想要找回一些自尊心,就是單純爲了戲弄這個廢物點心。
所以從一開始,李七就讨厭着這樣的聚會。晚宴在他的心裏,代表着羞恥,代表着其他人的羞辱,代表着坐立不安。可是現在呢?他一腳踹了呂四,雖然大家都還不知道他竟然一腳将呂四踹死了,但是李七很好奇,如果他們再次見到自己,會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
是像以前那樣對譏笑自己呢?還是準備對自己的失勢落井下石?又或者……是李七期待着的投鼠忌器和敬而遠之?想象着這些人的表情,李七就覺得心曠神怡。
好好地打扮了一下自己,穿上了自己最貴的禮服,帶上了自己最貴的胸針,讓理發師給自己打理了兩個小時的發型,噴上了香水,李七坐上了自己的懸浮車,朝着大家經常聚會的那家酒店而去。
當李七到達酒店的時候,房間裏面已經有幾個人落座了,或者在三三兩兩地談着話,都是财團家族裏面同一代的小輩,也都是平時熟悉的人。李七面帶微笑走了進去,所有人都停止了談話,看着這個閑庭信步的小人。
有些人臉上露出了嫌惡的表情,有些人扭過頭去不敢看,有些人甚至有些仇恨,這都是和呂四有過禮儀交往的人。李七甘之若饴,坐在了屬于自己的那個末位上面。
漸漸地,桌子上的人越來越多,但是沒有人說話,大廳裏一片的沉默。直到秦斡走進來的時候,他們這才恢複了一些生氣,紛紛跟秦斡打着招呼。秦斡也是微笑着一個一個地回應,坐在了主位上面,皺了一下眉頭,看了一眼身邊空出來的右手邊。
那是呂四的座位。
稍微想了想,秦斡展顔一笑,擡起手來對着李七說道:“老七,來!過來!既然你已經不是了繼承人,那就沒必要遵守規矩了,你我兄弟許久沒有親近,你過來坐!”
李七愣了一下,受寵若驚,來到了呂四的座位上面,坐下來,看着所有人驚詫的目光,頓時感覺達到了自己人生的巅峰。
秦斡開場說了幾句話,然後讓人開始上菜,一道道菜放在了桌面上,在場沒有一個人有心思想要品嘗這些精美的菜肴。他們都再想,秦斡将李七叫過來,甚至讓李七坐在自己的身邊,到底是想要做什麽?
果然,酒過三巡之後,秦斡轉向了身邊的李七問道:“老七,你去看過老四,他如今如何?沒有遭罪吧?”
李七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沒有,四哥還算不錯,就是精神狀态不是很好,估計是受到了一些打擊。”
“呵呵,我們是年輕人,有低谷是正常的,這也算是對老四的一個考驗。”
“大哥說的是!”其他的人都紛紛應和道。
秦斡再次問道:“那你這一次去,有沒有見到安小語?聽說安小語從東荒回來了?”
李七愣了一下,但頓時就反應過來,連忙賠笑着說道:“哪有的事情?我去的時候,隻能見到四哥,其他人都一律不許見的。”
“哦。”秦斡端着酒杯沉思,李七的心裏咯噔了起來。
“啪啦!”一聲脆響傳遍了整個大廳。
秦斡看着手中刺穿了李七頸動脈的玻璃杯碎片,遺憾地搖頭歎息:
“老七,你的賠笑一直都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