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語當然顯得不一樣,就算是魏卿玄和許何爲的衣服都因爲長期在山林當中跋涉攀爬而顯得髒亂,但是安小語的一身刷白的衣服卻根本沒有一點點的污垢,搞得伍盧塞很是郁悶,越發地對安小語有意見。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因爲安小語的感念能夠感受到距離身體太近的樹杈和山石讓她能夠在山林當中遊刃有餘,而且還有能量護體的緣故,他隻以爲安小語是帶了兩套衣服換洗,平時又什麽不幹。
但是上次上交了那份小報告之後,直接被罰重寫報告,讓他再也不敢将安小語的事情上報給蘇貔,越發的肯定安小語的背後肯定是一個大家族,而且這個家族還給蘇貔施加了壓力,才讓她舒服到了今天。
所以在巡邏的時候,伍盧塞經常找一些很刁難人的事情讓安小語去做,但是安小語無一例外的都轉手就扔給了魏卿玄和許何爲。
伍盧塞都要瘋了,你這個人,就沒有一點點的廉恥心嗎?還有其他的你們兩個,就爲了她的美貌,你們兩個世家子弟,三千學院的精英就甘願做牛做馬?還有沒有點尊嚴了?
但是既然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伍盧塞隻能裏外不是人,憋了一口氣沒處去,嘴上的燎泡更多了幾個,幾乎排成了一排,看起來頗帶喜感,背地裏的時候安小語和魏卿玄他們兩個還曾經因爲這件事情笑過很多次。
而相比于安小語他們這種還能捉弄帶隊班長的人來說,其他的同學就沒有那麽美好了在任務執行過程中,他們終于開始陸陸續續地接觸到了從山林裏面跑出來,因爲食草動物團結起來而沒有食物的食肉動物。
西部邊境的野獸,雖然同樣是野獸,但是這些野獸在山林當中生存了上千上萬年,擁有豐富的生存經驗和獵食手段,就算是有電子制導系統的幫助,在不了解對方攻擊方式的情況下,依然讓這些剛剛到來的新兵吃盡了苦頭。
所以帝國才會在發展科技的同時,大力提供全民強身,就算是科技發達到了一種頂點的程度,這個世界依然還是以人爲本的世界,沒有人的驅動,任何的科技都會失去一種靈動性。
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他們前些天的巡邏路線,根本上就是附近最安全的那些路線,巡邏營地考慮到了他們的經驗不足,才在開始将幾乎沒有野獸觸摸的區域交給他們負責,而在他們熟練之後,就是地獄模式的開始。
那些其他專業的學生,也已經在工程隊、後勤和民建的崗位上站穩了腳跟,開始熟悉邊境的生活方式和工作内容,晚上的時候也開始抽空學習一些理論知識,并且白天工作的時候付諸實踐。
當然,這其中有于孟璞的功勞,也有其他像于孟璞一樣管理型人才的功勞,這些人已經在冉夜的提示下,開始引導所有人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态度,魏卿玄和許何爲雖然很想拉攏這些人,但是也知道這不是辦法,所以還是沒有行動。
剛開始的幾天,營地裏面确實一片欣欣向榮,木屋的建造也開始不如正規,十幾座簡陋的房屋已經矗立在了營地的邊沿地帶,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們的這些帳篷,讓很多人的心中産生了希望。
當然,也有很多的人心中産生的是絕望。
在帳篷裏睡覺的日子很難捱,深山當中吹出的狂風,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帳篷就能夠阻擋的,很多人在半夜的時候經常被凍醒,何況還沒有足夠的被褥和睡袋,就更容易讓人凍傷。
一些人早上起來發現自己的手指都凍裂開了,腫的像是紅薯一樣,眼中的甚至都裂開了皮肉,傷口深可見骨,而且白天還要帶着這樣手上的手出去工作,苦不堪言。
另外一些人因爲身體本來就很弱,換上了感冒,高燒不下,精神不振,白天工作的時候集中不了注意力,也提不起力氣,晚上回去之後又吃不好睡不好,搞得整個人精疲力盡。
而營地當中又不提供給他們醫藥,于孟璞帶人前往營地當中向蘇貔申請衣物被褥和藥品,統統無功而返,蘇貔給出的理由是:這樣的症狀是來到西方邊陲最開始的适應症狀,熬過去就好了,死不了,我們有經驗。
這個時候,就連于孟璞都開始忍不住了,從指揮所出來的時候走到營地的邊緣,忍不住轉過身對着營地破口大罵:“你有經驗尼瑪x!”
加上平時的時候,營地交給他們這些傷員的工作依然是沉重不堪,就算有别人好心幫忙給做上一些,但是别人的工作也都是排的滿滿的,就靠着抽空幫的這點忙,根本就減輕不了多少壓力。
疾病傷痛、缺醫少藥、食物短缺、工作繁重,在這樣的重重壓力下,終于在營地裏面産生了低迷的情緒,很多人在營地或者工作的時候一言不發,因爲生病耽誤了工作被人呵斥的時候也是沉默不語。
這種低迷的情緒漸漸地開始蔓延開來,就算是于孟璞他們幾個強撐着同樣有點受不了的身體不斷地鼓勵,不斷地做這工作,依然還是沒有抑制住這種,低迷的情緒。
終于,有人開始在沉默中爆發起來,零零星星的幾個人開始以身體實在不能動彈爲理由,躲在營地裏面休息,不再出去工作,晚上也不再參加學習,整個人就躲在帳篷裏面。
于是他們的工作就重新平均分配到了其他沒有休息的人身上,但是所有人都都知道,他們這些人都不知道要休息到什麽時候去,想到今後的工作會更加繁重,體會到這種安逸和勞累的反差,更加容易讓人産生情緒。
漸漸地,有人開始在工作當中嘟嘟囔囔,公然反對命令,工作的内容也開始敷衍起來,如果有人呵斥,他們就會明擺着抵抗,大聲地說那些已經休息的人還沒出來,工作多了很多他們根本不能按照質量完成。
這樣的情況一旦出現,就讓整個營地重新恢複到了煩躁的情緒當中,于孟璞看着這樣的情況,也是無可奈何。這些天他們已經盡力了,或者說能夠把這種爆發壓制到今天,他們也都已經拼盡了全力。
然而這樣的情況依然沒有辦法杜絕,因爲隻要營地一天不能夠提供基本都生活質量,這些學生就一天不會屈服,他們不是貧民窟裏出來過過最苦日子的人,他們也不是那些沒有精神支柱和思維能力的低階層,他們是有想法就要有行動的人。
在一天晚上,營地當中的人還在盡量保持精神學習的時候,終于偶人開始站起來了,一個人站起來了,然後另一個人站起來了,不斷地出現了十幾個人學生,開始大聲地宣揚他們的訴求。
于孟璞他們在旁邊看着,隻能不斷地勸說。
但是勸說顯然不能夠起到有效的效果,能說的話這些天他們已經說盡,如果他們能夠聽得進去,早就會接受,也不會到今天這種情況。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将所有學生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我們是過來支援的學生,就算是志願者,就算是奴隸,都應該有維護自己的權利。但是現在,顯然我們的工作量和得到的回報并不成正比,承受着最差的待遇,甚至比鎮子裏最窮的人家還要困苦,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支援?”
“我們不要再聽那些大道理,大家都是三千學院的學生,都活了那麽多年,看了那麽多書,道理我們都懂,但是這個世界是隻要講道理就能夠活下去的世界嗎?在面對不公正待遇,在面對欺壓的時候,難道我們除了一味的忍受,就沒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嗎?”
“我不懂上面在想什麽,我也不知道這些邊境駐軍到底對三千學院的學生有什麽意見,我隻知道,我們應該獲得我們應該獲得的待遇,我們應該抵抗我們應該抵抗的命令。”
“我隻知道,我們帶着支援的熱情來到了這個邊境地帶,甚至連一口飽飯都沒有吃過,我承認就像你們說得那樣,機甲系的學生要面對生命的威脅,是有資格得到軍隊提供的飯食。”
“但是現在看來,我們這些人繼續這樣下去,生命同樣要得到威脅,沒有足夠的食物,身體都開始營養不良;晚上睡不暖,很多同學都是帶病帶傷;而營地居然連最簡單的醫藥都不提供,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道理?”
“帝國現在最簡單的凍傷藥和感冒藥,甚至便宜到一盒兩塊錢,我們就算是整整三百個人,總計下來也不過是一千多塊錢,營地的一套衣服,一套設備,一顆炮彈,一箱子彈,哪個不是比這個價格更高?”
“這是強權!這是泯滅人性!這是我們不應該承受的待遇!這也不是我們應該接受的待遇!如果明天之後這件事情再得不到解決,我要求示威!要求罷工!要求爲我們争取應有的權益!”
“如果強權依舊存在,我要求返回三千學院!”
剛開始的時候,于孟璞還在堅持着說些什麽,但是慢慢的,十幾個聲音彙聚在了一起,甚至所有人的情緒都開始被這些人帶動了起來。飽受痛苦的學生的心中,都藏着這樣的一種反抗心理。
看着這些人的眼睛,于孟璞張着嘴,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了。
于是場上開始隻剩下了這些人的聲音,甚至還有很多人在人群當中應和起來,讓于孟璞這些人感覺大事不妙的同時,也開始期待安小語能夠出面進行調解,至少将這些人的情緒稍微鎮壓下去。
但是安小語隻是在一旁看着。
安小語的意思很簡單,他們都是有高等思想的人,如果這個時候選擇鎮壓,無疑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系,而安小語也不可能像鎮壓東荒軍一樣鎮壓他們這些學生,這不合規矩。
他們所說的,包括示威、索取、罷工之類的手段,安小語都覺得無所謂,畢竟她也是三千學院的學生,對于蘇貔的态度她是無可奈何,但是這些學生如果能夠訴求成功,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再爲他們擔心了。
而且就算是他們鬧事的事情傳出去,也不會影響機甲系的聲譽,機甲系的學生現在都在堵着耳朵看書呢,根本就沒有參與進去。
但是這個人最後的這局要求返回三千學院,就讓安小語有些不開心了。
她當初一個人從東荒來到了三千學院,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那麽多的痛苦,甚至連她背後的安家和管理員,都從從來沒有爲她承擔過多少,隻有在她的生命快要消逝的時候才會爲她擋上一槍。
就這樣,在面對起源、未知者和那些朝閣當中的敵人的時候,安小語都沒有選擇過退縮,有什麽苦痛隻能自己去反思,偶爾的時候去倪譽那邊找一些安慰,然而後來倪譽也離開了帝都。
而隻有在感覺到自己快要死去,生命已經在快速流逝的時候,安小語才能夠開口對管理員說出那句:“我想回家。”
現在你們還沒有死呢,就想要逃跑了嗎?安小語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突然爆發了起來,龐大的氣勢瞬間籠罩了整個營地,将這些人鎮壓得完全都喘不過氣來。
不隻是這些普通專業的學生,就連機甲系的人都是驚訝萬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安小語居然已經成長到了這樣的程度,這種氣勢的沖天而起,讓他們心悸,甚至比面對野獸的時候還要毛骨悚然。
安小語的氣勢隻是爆發了一個瞬間,一聲冷哼傳來之後,瞬間消失。
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安小語背對着這些人,從來都沒有回過頭,但是那一刹那的威勢已經布滿了整個營地,讓剛剛還在口若懸河的人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們都明白安小語爲什麽會生氣。
在剛開始的幾天裏面,安小語就曾經透露過,他們這些人如果想要回到三千學院,那就是和她作對的意思。
雖然從來都沒有明确的表現過,但是這種意思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所以他們雖然覺得很辛苦,覺得應該訴求利益,應該獲得補償,但是也從來都沒有人敢當面說過要回到三千學院。
其他幾個站起來要示威的人恨恨地看了一眼剛剛說那句話的人,看得他深深地低下了頭,然後他們中間終于有人再次開口說:“如果明天的申請再次遭到駁回,我們就會采取手段。”
說着,剛剛所有站起來的人,全都重新坐回了營地的人群當中,拿起了剛剛扔在地上的課本,重新開始看起來。
所有的學生這才開始面面相觑,甚至小聲讨論了起來。
于孟璞看着他們這些人,又回頭看了一眼安小語,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如果蘇貔依然還是同樣的态度,這次示威活動在所難免,而他不可能脫離群衆,隻能幫他們出謀劃策,也不知道安小語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挨了幾天餓,發了幾天燒就感覺自己下了十八層地獄,這些人還真是……”許何爲看着安小語冷冰冰的臉色,苦笑着說。
他和魏卿玄雖然都是世家子弟,但是從小的培養也都不是順風順水的,許何爲要跟着研究團隊到各種各樣的艱苦環境的當中進行調研,有些時候走丢在深山裏面都沒人管,下場比他們這些人慘上百倍。
魏卿玄雖然更好一些,但是從小進行機甲的訓練和在家族當中與其他準繼承人争權奪勢,不知道要遭遇多少的挾持、下毒和暗殺,這種直面死亡的折磨,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理解的。
魏卿玄這個時候說道:“但是也不能不管他們,隻要他們不回三千學院就好了,剩下出什麽事情,我們多注意一些,别讓他們鬧出太大的亂子,正規的方式還是可取的。”
許何爲笑了:“可惜他們這些人還不知道,來到邊境就是一個沒法回頭的差事,這是他們自己送上門的,根本怪不得别人,他們還不明白回到三千學院到底意味着什麽。”
魏卿玄沉默了,這個隊伍裏大概隻有他們三個人看得出來,這次支邊活動,其實就是三千學院的一次篩選行動,一旦參與到這次篩選當中,如果從這裏主動離開,就意味着你是被篩下來的那個。
機甲系的其他學生雖然還沒有想到,但是大多也都猜到了一些什麽,所以才從來都沒有表現出過自己内心當中煩躁。
他們不痛苦嗎?他們是痛苦的。
這些巡邏路線的安排,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白天整天都在外面爬山,晚上還要回來做木匠活,然後照例學習之後,十點鍾睡覺的生活,他們也從來都沒有承受過。
但是沒有人說過一句苦話,因爲魏卿玄和許何爲還在堅持着,他們看到這兩個人的堅持,每天都能夠還和安小語一樣保持着笑容和足夠的精力,他們就都會想:
我們都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