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老族長落入了安小語的手中,懦夫一樣地将他們部落關于張舒婕的事情全部都交代了出來。
而且理由很簡單,就是爲了錢。
前些日子的時候,他們的部落裏來了很多的外人,這些外人兇神惡煞,身上穿着黑衣,臉上帶着黑墨鏡,就算他們是常年生活在東荒的角落裏,對于外面的世界完全沒有一點的見識,也讀能看出來,這些人根本不好惹。
但是這些看起來顯然不好惹的人,并沒有對他們提出什麽無理的要求,他們隻是說,讓老族長安置一個人住進部落裏面,假裝她一直都是部落裏面的人,不要讓她發現任何端倪就好。
老族長覺得這樣不太行,結果黑衣人告訴他,這個人的記憶已經全都沒有了,隻需要花言巧語一番,就能夠讓她相信自己根本不是外面的人,一生一世都注定要在這個苦逼的部落裏生活。
他們提出的交易金額并不是很高,但是這個金額,正好夠他們重新打一口更深的水井的全部價錢,如果要他們部落裏自己攢錢的話,恐怕要等到一萬年以後人都死光了也不會攢的出來。
所以,族長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而他們的錢即将在一個月之後到賬,到時候部落裏面就會有幹淨的水喝,雖然依然不能夠用來灌溉,但是有水喝,對于這些人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安小語看着老族長在自己的手裏,就像個小雞仔一樣地瑟瑟發抖,斷斷續續的連連話都說不清楚,憤怒瞬間就平息了大半。
如果這件事情放在九溪部落上,安小語知道自己也會像老族長一樣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并且認認真真地做好,就算是欺騙了他人,就算是讓一個人留在東荒再也不能離開,但是隻要族人生活的更好……
歎了一口氣,安小語輕輕地松開了手,将老族長放在了地上,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老族長叫住了安小語:“你是想去找她嗎?”
安小語聽出了老族長心裏的擔憂,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不需要擔心,我不會告訴她任何的東西,如果有一天我要救她出來,也會保證你們能夠拿到那筆打井的錢,今天放過了你,隻因爲我也是東荒人。”
老族長看着安小語離開屋子,整個人失去了力氣,跌坐回那把破舊的椅子裏面,看着外面的黃沙和酷熱的陽光,終究還是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是正确的還是錯誤的。
而安小語從老族長的房間裏離開之後,被附近的居民用詭異的眼神盯着,朝着外面的田地走了過去。
張舒婕這個時候就像是一個純種的東荒女孩一樣,安小語從未想過,那個手指纖細,會将各種藥品的名字和用途背出來的精緻女孩,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而且自己還渾然不知。
“咦?你是外鄉人?”
張舒婕看到安小語在一邊看着她,知道安小語不是部落裏的人,一臉驚喜地看着安小語問道:“你是來村子裏打井的人嗎?”
安小語點點頭:“我先來看看情況跟位置,回去就帶人過來。還有,我也是東荒人,不是外鄉人。”
張舒婕聽到之後連忙道歉:“對不起啊,我說錯話了,之前失憶過,這些我不太懂。”
聽着張舒婕已經将自己失憶的事情當成了理所當然,安小語的心裏有些戚戚然,越發地感覺對不住這個女孩,于是坐在了田埂上,問道:“你失憶了?大概是種什麽感覺?”
放下了手裏把手都已經隻剩下一半的鋤頭,張舒婕走到了安小語的身邊,坐在她部員的地方,看着藍藍的沒有白雲的天空,順手将旁邊的一根草梗放在了嘴裏面。
“大概是什麽感覺?”她想着說道:“大概就是,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是真實的,所有的事情都要别人告訴你的時候,很容易懷疑自己的人生到底是不是這樣的,對整個世界,都帶着戒備,隻有自己才能給自己真實的感受。”
說着,張舒婕伸手撸起了自己的衣袖,給安小語看。
因爲長袖的原因,張舒婕的胳膊和手掌,從手腕的地方就有一條模糊的分界線,手掌比胳膊更黑一點,但是就在那一條胳膊上,觸目驚心的傷疤一道一道縱橫交錯,布滿了整個小臂。
這些傷疤,有些已經愈合,留下了傷疤,有些結痂脫落,有些還是新鮮的,能夠看出裏面稚嫩的皮肉。
張舒婕說:“剛開始的時候,我隻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清醒過來,告訴自己,記憶已經沒有了,我應該接受現實 ,就算這個現實不是我想要接受的顯示,否則我就隻能死去。”
安小語詫異地看了一眼張舒婕,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這個姑娘,她開始有點不太确認,張舒婕所說的,到底是失去記憶之前的感受,還是失去記憶之後的?然而并沒有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一點的答案。
“部落裏的人都很好,有些是我父母的朋友,有些是我的親戚,族長說我的父母帶着我一起出去,遇到了野獸,隻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但是記憶卻全都消失了,這些我都相信。”
張舒婕苦笑起來:“如果我不信,我又能找到什麽樣别的答案呢?”
安小語問道:“如果你能找到其他答案,你該相信哪一個?”
張舒婕搖搖頭,并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對安小語說:“最好不要找到其他的答案吧,我已經很累了,不想再知道更多的東西。”
“就算現在的生活并不是你想要的?”安小語又問。
張舒婕看着安小語神色複雜的眼睛說到:“問題是,我怎麽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
安小語啞口無言。
東荒午後的風顯得格外幹燥,就好像整個世界都沒有了一滴水一樣,部落裏有人悄悄地在附近的角落裏偷看着安小語和張舒婕兩個人的背影,似乎害怕安小語透露出什麽消息一樣。
看着蛇年的張舒婕,安小語的心情複雜,她其實不願意相信張舒婕已經被消除了記憶,也不願意相信那個張舒婕已經開始接受現在的生活,雖然她的身上滿是傷痕,雖然她的心裏空虛無比,但是她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就算安小語能夠将過去的事情全部告訴她,那又有什麽用?對于一個失去記憶的人來說,失去的那些記憶和那些被編造出來的 記憶,有什麽兩樣呢?安小語想不出來,開不了口。
最後,她隻能無力地問道:“那你在這裏的生活,過得如何?”
張舒婕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生活是什麽東西,我不知道什麽樣的生活算是好的,也不知道在面對兩個選擇的時候,怎麽去取舍,至少在這個部落裏面,這些我不知道的東西,都不會再來煩我,因爲這裏很簡單。”
安小語終于覺得,自己已經坐不下去了,她忽然站起身來,低頭看着張舒婕,說道:“我該走了,再不走就要回不去了。”
“去我家喝口水嗎?”安小語總感覺張舒婕的這些話裏意有所指,讓她根本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張舒婕到底是什麽意思,總感覺失去記憶之後,張舒婕所說的話,總是跟自己不在一個頻道上面。
但是安小語想了想,終究還是輕聲說:“不用了,我在老族長那邊喝過了,再見。”
“再見。”張舒婕點點頭,也從旁邊站起來,伸手扶着身邊的鋤頭,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東荒人一樣,讓安小語的心頭有些不太舒服。
她轉身就走,沒有一點的遲疑,直接走出了部落,消失在了茫茫的沙漠當中,而身後的張舒婕,則一邊笑着,一邊看安小語跨過了沙丘,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微不可查地看向了之前有人監視的位置。
發現已經沒有人了之後,張舒婕似乎松了一口氣,從衣服裏面掏出了一個終端,上面正顯示着一條消息,發送消息的人,分明就寫着顧昀。
安小語離開部落這個邊緣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部落之後,來到了距離這裏最近的中間部落,找到了府天宣和顧昀,府天宣這個時候已經聽顧昀說過了他們是在調查一個基地的當中的事情,現在在找一個關鍵人物。
見到顧昀之後,安小語告訴他自己找到了張舒婕,也見了她的面。顧昀馬上就表示自己想要見她一面,問問她現在到底什麽情況,最近過得好不好。但是剛剛開口,就被安小語攔住了。
“張舒婕似乎已經被那些人消除了記憶,現在他們用錢财買通了一個小部落裏的人,假裝是她的族人,想要将她留在部落裏面。這件事情不需要要再插手,至少現在不行。”
顧昀着急了:“難道就看着她在那邊受苦?”
安小語瞪了他一眼:“你以爲我不想把她帶回來?但是如果張舒婕真的被我們帶走,甚至知道了任何關于之前記憶的事情,你覺得那些人會怎麽對待部落裏面的那些人?”
顧昀張了張嘴,很想說我管他們到底會怎麽樣?但是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敗給了自己的良心,臉色變換了兩次之後,終于垂頭喪氣地問道:“那到底應該怎麽辦?”
安小語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不會就這麽完了,就算帝國不打算追究,我也要查到背後那個家夥到底是誰,把他們連根拔起,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把張舒婕從那個地方帶出來了。”
她的心中有一些猜測,但是沒有和顧昀說,隻是将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然後我去找找看,記憶消除裝置的作用能不能夠逆轉,看看能不能找回張舒婕的記憶。”
顧昀對此似乎并不抱什麽期望,隻是說道:“我從來都沒聽說過會有這種東西存在。”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安小語心裏也知道這種技術幾乎都不會存在,畢竟人類對于神魂和神經的研究依然還處于一個非常淺薄的階段,但是不問一下,安小語終究還是心裏不太舒服。
不隻是因爲想要爲張舒婕找回記憶那樣簡答。
她直接打電話給了關覺,詢問他到底有沒有這種可能。關覺坦言道:“記憶消除裝置就是記憶消除,徹底的消除,不會再有任何人能夠找回,不管是從案例還是從原理上來說,都是這樣。”
“那有沒有人可能抵擋得住記憶消除裝置對記憶的修改,保留下一部分的記憶?”安小語再次問道。
關覺沉默了一下,說道:“抵消掉記憶消除裝置的影響,這種事情倒也不是沒有前例,隻不過你想清楚,張舒婕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就算是有前例,那些能夠抵擋得住記憶消除的人,大多也都是身修,或者神魂已經練成靈神的人。”
安小語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基地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
“這邊東西太多,估計我還得在這邊呆上一段時間,白茑先回去跟裴會長彙報,距離産生美……”
難得關覺也會說兩句有關男女之情的俏皮話,安小語忍不住打擊他:“距離産生鬼呦!”
關覺跟着安小語笑了兩聲,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聽說那個胖子回到帝都之後真的待人去找到左丘之左,結果被左丘之左支使到了三千書海的地下0層去找靈尊要人了。”
安小語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這個肥豬居然這樣的膽大包天,于是很感興趣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聽說胖子他們五個人進了電梯之後再也沒有出來,有人進去找,也沒見到過人影,八成是被靈尊給傳送到什麽信号都不通的地方去了吧?”
安小語點點頭:“八成是了,肥豬又不是修行人,不至于宰了,讓他們到處找去吧,等找到了人,都不知道到什麽時候了。關于他上面的那位委員,你們弄清楚到底是誰了嗎?”
關覺搖頭:“朝閣當中的委員一共也沒有多少個,多多少少都是手眼通天,身後站着的勢力數不勝數,監察部當中,這些事情向來是溫良人親自負責,就連我也不能知道到底是誰。”
“那我去問溫良人?”安小語說道。
“還是别了,溫良人這個家夥 可不想是我,他這一輩子所有的事情都是爲了監察部的工作和利益而做的,你去問他,免不了要被他坑上一筆,雖然看在靈尊的面子上不至于拉你進圈套,但是你心裏不會舒服的,相信我。”
“行吧。”
“不過遲默的結果都在你的手裏,他們得不到東西始終不會善罷甘休,總會有機會讓你們遇見,而起我覺得,你知道他到底是誰的時候,也應該不遠了。”關覺似乎話裏有話。
“你又知道了一些什麽?”安小語興奮地問道。
“這件事情我現在還沒有權利向外透露,但是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不要着急。”
“你什麽時候也學會吊人胃口了?”安小語翻了個白眼。
“都說了到時候你就知道,等你知道了之後,我應該還沒有離開,記得來找我拿貳式終端,我已經給你預留了份額,對之後的事情應該都有好處。”
說着的時候,安小語就看到光屏的左上角有另一通電話打來的标志,上面顯示的是家裏的号碼,于是安小語說:“知道了,既然你不說,我也不問,我先挂了,家裏好像找我有事。”
“嗯,好好享受你的幾天假期吧。”關覺笑得依然像毒蛇一樣,讓人心裏不由得有些陰恻恻的。
挂掉了關覺的電話,安小語接起了家裏的通訊。
九溪部落的設備比較落後,而且東荒這些部落的信号向來都是分批開放的,九溪部落能夠支持視頻通話的信号質量隻有晚上八點到十點這一個時間段。安小語将終端放在了耳邊,然後就聽到了母親的哭喊聲。
安小語心裏突然就慌了一下,家裏出事了?
聽着母親在哪邊一邊哭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着什麽,但是因爲嗚咽的原因,加上家裏信号不好,所以安小語根本沒聽清,隻能大聲地讓母親不要慌張,把事情說清楚。
這個時候,安有福搶過了電話,對安小語說到:“你快點回家吧!小安這邊出事了,整個人都昏迷不醒,狀況有點不太對,我們也不敢随便動他。”
安小語連忙應了下來,安慰了安有福幾句,挂掉電話之後跟府天宣還有顧昀打了個招呼,眨眼間就消失在原地,再看的時候,就隻剩下了半空當中的一個黑點,讓府天宣和顧昀一陣的羨慕。
然而這個時候,安小語已經顧不上身後兩個朋友的驚歎了,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家裏,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了母親熟悉的哭泣聲,連忙沖進了家門:“小安在哪呢?”
安有福正在門口等着,直接将安小語帶到了安小安的卧室裏面:“今天他在外面的時候,突然就變成這樣了,被人擡回來一直昏迷不醒,這到底是怎麽了?”
安小語看着安小安現在的樣子,感念清晰地感受到安小安的身體裏面有一股熟悉的能量正在流轉,等看到安小安桌子上的光腦和存儲卡,瞬間臉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