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來到帝都的時候,安小語整個人都沉浸在遲默死去的悲傷與突逢巨變的茫然當中,對于窗外的景色并沒有太過在意。所以在安小語的心中,對于帝國的認識永遠都在三種極端上面。
第一種極端就是東荒那種鳥不拉屎的荒蕪地方,第二種就是帝都這樣滿是高樓大廈的最科技化都市,第三種則是垆坶縣、訓練基地和拍電影那種深山老林的地方。
至于其他風格的景色,安小語很少又看到,唯一一次看到,還是去古城的時候,但是兩次都有很要緊的事情,自然沒有在意路途上的景色到底是什麽樣的。
現在看着窗外的風景,安小語不由得有些心馳神往。
很快,列車就駛出了帝都,高樓大廈不見了,居民樓和小區都不見了,緊接着,郊外的曠野和森林也不見了,高架橋和隧道連接的軌道出現在崇山峻嶺之間,河流在山谷當中蜿蜒。
偶爾的時候,山的陡峭程度放緩,高大的岩石山脈當中逐漸出現了緩緩的山坡,在山坡的下面,在陽光的下面,陽光和雲朵的影子裏面,突然就會出現一些低矮的聚落。
悠長的山路從村子的一頭眼神出來,順着山溝的方向向外伸出去,跨過了這個山麓,到了那邊就看不見了,讓人浮想聯翩。
在半路上的時候,安小語還看到了一條長長的大河,河面很寬,上面帶着層層的波浪,從車窗裏一眼望不到頭,一眼望不到邊,就算是列車的速度,在橫跨的大橋上行駛了整整二十分鍾,才到達河岸的另一頭。
按照地圖上的顯示,這條河,就是當初人類開始擺脫太古萬族掌控之時,最先興起的幾個強大部落的發源地,人道教祖開始傳道的地方,就在這條河的岸邊,它被三千帝國稱爲源河。
安小語沒有看到過大海,在看到源河的時候,她甚至都以爲,這就是在大海當中一樣,汪洋一片的水脈,波瀾壯闊的河面,甚至在遠處的河面上,還籠罩着缭繞雲煙,。
這一條河,就如同聚攏一般停駐在止戈大陸上,橫貫南北。
在河邊,有着繁榮的城市,港口上面一條一條的貨船或者漁船從碼頭上分散開來,在水面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微不足道的點綴,在波浪當中蕩漾着,就如同灑在水面上的花瓣。
安小語看得有些癡了。
穆思他們幾個和安小語一起坐在這邊,雖然是上次來的時候已經看過了一遍,但是仍然感覺到了震撼。在高高的高架橋上面,就有一種高空之上俯視人間的感覺,很容易讓人着迷。
路過了源河,接下來就是各個省份的城市和風景,在廣闊的止戈大陸上,在兼容并包的三千帝國裏,這些省份保留了他們原有的生存環境和建築風格,形成了一片片風格迥異的建築群。
每到一個地方,安小語都會按照腦海當中記憶着的那些山川地理和曆史知識進行對照,這也多虧了和景三庭一起的讀書經曆,老教授總是能夠找到最經典和有趣的書籍推薦給安小語,讓她循序漸進地了解了帝國良多。
由帝國向南,氣候逐漸溫暖,到了東雲附近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春天,而列車内的溫度條款供系統也開始工作起來,讓穿着厚重衣服從帝都趕來的人們不至于感受到炎熱。
這種由北到南氣候的變化導緻的景色交替,就如同短短半天的時間,就從冬天返回了秋天,然後又返回了夏天一般,讓列車裏面的學生感覺到了一陣陣的新奇。
而随着列車的行駛和停靠,列車裏面的學生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離開了車廂,到了自己的站點下車,坐上了最後一趟回家的車,趕往已經離開四個月的家鄉,見到闊别四個月的父母。
然後,就是東雲。
東雲的整體地貌,從進入省内開始,就已經給你呈現出了荒涼的戈壁地形,這裏的天氣炎熱,但是經常伴有大風,氣流幹燥粗糙,帶着這裏顯著的風沙地貌特征。
在列車的兩旁,可以看到各種千奇百怪風化出來的岩石景觀,在這些岩石上面,一層又一層鋪疊的,就是一個又一個時代的痕迹,可以給地質和考古工作者提供豐富的曆史資料。
而東雲的城市建設,也遠沒有其他地方的建築那樣的華麗漂亮,一切建築以實用爲主,每一棟樓都建設着厚厚的牆壁,用來抵禦風沙的侵蝕,甚至很多的地方都用鋼鐵作爲建築外層的鋪設,隻需要定期更換鐵闆,就可以保證裏面建築的幹淨整潔。
開窗是不能開窗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開窗。
東雲的風裏面,估計伸手抓一把,就能夠抓到二兩的沙塵,加上這邊重工業盛行,東荒而來的各種資源要在這裏進行進一步的精加工,所以風沙當中還摻雜着很多的礦粉和廢渣。
所以在東雲,建築上的窗子開的都很小,而且很少有開放式的。那些鐵皮覆蓋的建築上面,經常用一層特殊的強化玻璃作爲窗子的外罩,而裏面的窗子則可以開閉。
這裏的建築普遍都很低矮,因爲高出的風雖然沒有沙塵,但是風太大,對于建築的傷害更加可怕,所以這邊都沒有超過十層的建築,平均的樓層高度一般就隻在六層左右。
倪譽的家,據說就是在一個六層樓的中央,三層的位置,算是相當不錯的樓層了。
想到倪譽,安小語就有點迫不及待了,甚至連車窗外的風景都沒有心情去看,隻剩下了想要快點見到倪譽他們的心情。
倪譽、許惠欣、奶奶、蹦蹦,這一家四口的組合,曾經讓剛剛到達帝都的安小語,找到了家的溫暖。如果不是倪譽的支持和關心,安小語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這樣一個悲慘過後的新生活。
學校負責運送學生的專列,到東雲行省的省會雲初市,就宣告到了尾聲,接下來,就是東雲各地的學生坐上自己買了票的火車回到自己的家中,而東荒的學生,則要在東雲住上一個晚上,明天早上繼續由專業送回部落當中。
除了府天宣就在中間部落,可以自己行買票回家之外,其他人都選擇了在動員接受三千學院的安排。
當然,安排他們住宿的,也就是倪譽。
倪譽似乎很精神,并沒有因爲被外派和工作的繁忙留下歲月的痕迹,依然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貌,行爲舉止和說話都體現出了一個三千學院老服務人員的最高素養。
從列車上走下去,東荒的學生就接到了倪譽和三千學院東雲駐員的迎接,行李全都由後勤統一送到了他們的臨時住所裏面,兩人一間,就和在帝都的學校裏面一個樣。
看着倪譽将所有的東荒學生安排好,安小語才從人群的最後出現了。
她站在列車的門口,厚重的衣服已經換了下來,換回了當初從東荒帶出來的舊衣服,就和當初倪譽将她接回來的時候一個樣。
這一次回到東荒,安小語考慮到部落的環境還有大家的情緒,将自己在帝都買的衣服全都放進了帝都的衣櫃裏面, 隻帶着當初的衣服回了家,這樣才算是一個真正的東荒人。
而其他的學生似乎也和她帶着同樣的想法。
送走了東荒的其他學生,倪譽這才抽空回過了頭,看到了那個站在列車的門前,雖然衣物陳舊,但是依然亭亭玉立如同水仙一般的少女,不由得呆了一下。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他們的臉上突然綻放出了比東雲的烈日還要更加燦爛的笑容。
倪譽走過去,笑着說:“長高了。”
安小語看着他的臉,沒有說話。
然後,倪譽一把将安小語抱在了懷裏。
安小語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向舉止得體從來沒有情緒波動的倪譽,居然會在見到她的一面,就把她抱住。感受着他胳膊上的力量,還有他身體當中透露出來的心情,安小語伸手也抱住了他高大的身體。
“歡迎回家!”倪譽輕聲說。
晚飯當然是在倪譽的家裏吃的,許惠欣早早地就準備好了食材,準備給安小語做一頓大餐,奶奶也拿出了來到東雲的時候開始釀造的手工酸奶,配上東雲幹燥和大溫差氣候培育出來的高甜水果榨汁,生津解渴。
蹦蹦見到安小語之後,開心地直拍手,小姑娘學習很快,已經學會了自己走路,可以在屋子裏抛來抛去,說話也清楚了很多。帶着安小語參觀新家的任務,就交給了這個精力旺盛的小家夥。
倪譽的新家,在東雲确實算是相當不錯了。
整個小區都是三千學院的産業,一部分用作工作人員的住宅,另一部分用來像今天這樣讓學生臨時入住,倪譽所在的這棟樓,就是整個小區裏面規格最高的一棟,所有的高層領導都在這一棟樓裏面
整棟樓看起來并不大,但是每一層都是一戶住宅,面基很大,大概有兩百多平的樣子,很是寬敞。而且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是東雲少有的風穴,也就是沒有風的地方。
所以倪譽家的房子偶爾還可以開窗透氣,當然,東雲白天天氣炎熱,夜晚冰冷異常,隻有溫度适宜的早晨和傍晚才可能開窗。
蹦蹦的小手拉着安小語的小拇指,帶着她從客廳跑到了卧室,又從卧室跑到了廚房,告訴安小語奶奶睡在哪裏,爸爸媽媽和蹦蹦 睡在哪裏,哪裏藏着她寶貝的玩具,那一塊地磚因爲裝修的時候沒有貼好,伸手能夠敲出好聽的聲音。
似乎要将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訴安小語,小孩子的歡樂永遠都來的這樣簡單。
安小語似乎看到了剛剛到達帝都的自己,因爲一個單車,一片玻璃幕牆,一棵石榴樹,就能夠滿心歡喜的那個簡單的女孩,莫名的有些懷念幾個月前的時光。
很快,晚飯就做好了,看着面前的這一大桌子飯菜,安小語都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看着倪譽他們熱情的眼神,安小語沒有說什麽,隻是坐了下來,開始盡情地狼吞虎咽起來。
奶奶這個時候舊事重提,看着安小語滿臉慈祥:“小語長高了!”
倪譽說:“是啊,長高了,我們離開帝都的時候高了一些。”
安小語倒是沒有注意到:“是嗎?”
她買衣服從來都是出去買,試穿之後才會買下來,對于自己身高的事情,還真沒有在意過,不過這麽一說,安小語倒是真的感覺自己長高了不少,大概是人靈之體的緣故。
“我還沒有十八,多吃一點,多長一點。”
“蹦蹦也要長高,要長到姐姐那麽高,長到爸爸那麽高!”蹦蹦在安小語的旁邊,比之前聽話了不少,不再膩在安小語的腿上吃飯了。
摸摸蹦蹦的頭,安小語說:“蹦蹦也要對吃一點,長到爸爸那麽高,然後長到三千書海那麽高!”
蹦蹦聽了,趕緊往嘴裏扒了一口飯,囫囵着說:“嗯!長到三千書海那麽高!”
一家人聽了之後,哈哈大笑起來,飯桌上充滿了歡快。
但是安小語還是敏銳地感覺到,在倪譽的笑容下面,還有一些擔憂,這些擔憂似乎是和許惠欣有關系,因爲他吃飯的時候不時地跟許惠欣對視一眼,然後許惠欣就别過頭去不理他。
夫妻之間的小矛盾?安小語猜測着,但是看起來并不像,因爲倪譽的擔憂是護士針對許惠欣的,而不是針對他自己的。
安小語沒有當場就問,隻是歡快地吃過了晚飯,然後到了倪譽給自己準備好的客房。
客房裏面有一張巨大的床鋪,裏面的家具也都不錯,布局看起來相當的漂亮,裝飾也都是按照少女風格來的。安小語敢肯定,這個房間就是倪譽爲了讓自己來的時候能住得舒服一點預備好的。
他是真的将安小語當成自己的女兒來對待,就算安小語一年都隻能來兩次,在這樣一個房間上,也不容許任何的偷工減料。
坐在床上,感覺着床面上的柔軟,安小語拽住了正在給自己忙上忙下收拾屋子的許惠欣:“欣姨,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事?”
許惠欣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了,顯然沒想到安小語居然能夠看得出來,連連搖頭:“沒事兒,我們能有什麽事兒?”
安小語猜不出來他們到底怎麽了,也沒好繼續問,萬一問錯了話題,搞得大家都很尴尬,那多不好。
但是緊接着倪譽就站在了門口:“這有什麽好瞞的?小語也不是外人。”
許惠欣放下了手裏的枕頭,說道:“我就說沒事沒事,你就多餘擔心,都是血濃于水,他們還能把我怎麽樣?”
安小語越聽越愣了,什麽血濃于水?難道又是一場大戲?
許惠欣敗下陣來,倪譽才開口跟安小語說起了最近他們家裏的煩心事。
原來許惠欣的家裏曾經還有個爺爺,爲什麽叫曾經有?因爲這個爺爺前幾天壽終正寝,去見三千大帝了。
當然,許惠欣跟她的這個爺爺關系并沒有那麽親近,因爲在她出生之前,她的父親就跟那個爺爺斷絕了關系,大概就是一場家裏安排的婚姻不符合兒子的口味,然後一場轟轟烈烈的私奔之類的戲碼。
許惠欣的父母離開家之後就跟家裏沒有什麽關系了,雖然嘴上說着老家是荨海省,但是他們一直都居住在帝都,許惠欣也從來沒有回家過,沒有見過自己的爺爺奶奶。
但是就在前幾天的時候,一個自稱是律師的人突然給許惠欣打了電話過來,聲稱是她爺爺負責遺産分配的律師,現在老爺子死了,需要所有的直系親屬到這邊來接受遺産分配的協商。
本來許惠欣還以爲是詐騙電話,結果很快就接到了自己的父母的電話,說是老爺子真的去世了,他們兩個當年和家裏不太開心,但是不去看一眼實在是不忍心,所以想讓許惠欣去一趟。
當然,老兩口的意思是,如果許惠欣自己不想去,那就算了,畢竟什麽遺産分配的,自動放棄就好。
但是許惠欣知道自己的父母還是惦記着老爺子的,于是決定去一趟,因爲她父親當年和家裏确實矛盾真的不可調解,現在回去恐怕情況會更加的糟糕,最好的辦法就是她作爲孫女去一趟。
本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許惠欣回家一趟,悼念一下老爺子,然後放棄遺産繼承權,讓剩下的叔叔和姑姑兩個人愛怎麽争就怎麽争。
但是倪譽心裏多了一些擔心,忍不住通過三千學院的内部消息和在荨海省外派的同事,打聽到了一些有關許惠欣叔叔和姑姑的事情。這一打聽就給他吓了一跳,許惠欣家的老爺子着實的不簡單。
或許當年許惠欣父親離家出走的事情刺激到了老爺子,在兒子離家之後,老頭很是老當益壯地又生了兩胎,一胎是許惠欣的叔叔,一胎是許惠欣的姑姑,他們的年紀比許惠欣的父親還小了二十多歲,也就比許惠欣大兩三歲的樣子。
但是他們的成分卻一點都不簡單,這才是倪譽所有擔心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