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安小語到達古城的上空,終于停下來仔細審視下方局勢的時候,安小語終于有了一種突如其來的陌生感。
這種陌生感,要比突破到人靈境界的時候更加強烈,高高在上俯視衆生的疏離感,仿佛自己已經脫離了整個天地,與塵世間的一切都毫不相關。雖然知道這隻是一種不适應的陌生,但是安小語的 心中還是忍不住感歎。
原來,這就是人間。
看到大祭司的第一眼,安小語就覺得很奇怪。這個人的身上沒有什麽能量的波動,甚至連神魂都沒有特别出奇的地方。但是這個人的身上散發着一種亘古的氣息,有一種讓人壓抑的感覺。
安小語知道,這是時間的氣息。
這個人到底是怎麽活了這麽長的時間的?安小語好奇着,但是下面大祭司已經開始準備對魏卿玄和安醒動手了安小語知道下面有一個隐藏在雲霧當中的平台,就算是摔下去他們兩個也不會死。
但是爲了不讓魏家和安家出現什麽騷亂,不要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安小語還是決定先下手将他控制住再說。
于是感歎之後,安小語急速落下,白色的衣衫在風中飄散,手中的黑刀信手向前切了過去,在大祭司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逼開了他抓着魏卿玄和安醒的手,将兩個人救了下來。
直接踢出兩腳,安小語反手抓住了大祭司的胳膊,将魏卿玄和安醒送到了魏家和安家的人群裏,這才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白發缭亂的老頭,看清了他的面目。
大祭司的長相很普通,就像是随便一個路邊的老頭一樣,臉上的皺紋聚成了褶子,後背有些佝偻,骨頭很細的樣子,身上的肌肉也開始萎縮,皮膚松弛,身上還帶着一種老人味。
安小語抓着大祭司的一隻手腕,有些好奇,将他的手翻了過來,看了看他手心厚重的繭子。這個時代的人,就算是一直在鄉下務農,甚至東荒那個地方的人,都很少有這種老繭了。
所以這個人到底是誰?安小語擡眼與他對視:“聽說你在找我?”
大祭司嘿嘿一笑,臉上的興奮溢于言表,安小語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還沒等她抽手,大祭司的另一隻手突然抓在了安小語的手上,哈哈大笑着,身體當中透出了一種古怪的能量。
緊接着,安小語和大祭司所站立的地面上,露出了一大片刻繪在地闆上的刻痕。這些刻痕似乎帶着什麽規律,閃動着光芒,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形圖案,魏家和安家在外圍的人有些已經接觸到了圖案,急忙退了出去。
等到他們在擡起頭的時候,整個地面上的刻痕全都消失不見了,随之不見的,還有圖案中心的安小語和大祭司。
被家裏的人松開捆綁的魏卿玄和安醒剛從地上爬起來,就看到這這種場面,推開了身邊的人就跑了過去。家族裏的人生怕再出什麽變故,直接追着他們兩個趕了過來,然而觀禮台上空空如也,安小語和大祭司根本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互相對視了一眼,魏卿玄和安醒還是搖了搖頭,不管是安小語還是大祭司,這些都不是他們能夠控制的事情了。
安小語的及時出現,讓他們放下了心。不隻是因爲親眼看到了安小語活蹦亂跳的樣子,而且還因爲隻要安小語出現,大祭司就不需要再去節外生枝,真希望安小語能夠将他徹底解決掉。
想到這兒,魏卿玄歎了一口氣,直接叫來了人,開始向着東房前進,去解救還被困在裏面的穆思幾個人。
而安小語和大祭司,現在已經站在了一個不知名的山頭上面。
山頭很高,安小語回頭看了一眼,估計是觀禮台對面的那些山當中的一個,而且旁邊就是懸崖,隻有一面能夠出入。看來之前在地面上的那些刻痕所組成的圓形圖案,就是傳說中的陣法了。
陣法這種東西,其實起源相當早,這種東西從根本上來說,是從太古萬族的某些力量當中脫離而出的東西。
因爲隻有那些天生具有能力,但是對于法則領悟卻相當低的太古萬族,才和這種陣法的簡單适用性想通。所以在最初,人類沒有接觸到天道的層次的時候,創造出了陣法用以輔助。
但是布置陣法的材料卻相當的難得,因爲制造這些刻痕,需要用具有相同能力的種族的鮮血來刻繪。因此在萬族大戰之後,雖然帝國和異族雙方仍在征戰,但是表面上還是和平爲主,陣法也就放在了違禁的行列。
經過了萬年的時間,陣法在世界上銷聲匿迹,而異族與帝國的邊境越來越清晰,二者的聯系也越來越密切,想要獲取異族鮮血,更是難上加難。
估計大祭司所用的陣法,也就是遠古時期他在古城所留下的手段之一,用來在關鍵的時候逃命。
這種手段在那個時代,可以說相當輕松的就會被人發現,隻能用作拖延時間。可是誰能想到,萬年之後陣法之道已經銷聲匿迹,連一個懂得陣法的人都沒有,居然讓這個陣法成爲了大祭司逃命的本錢。
大祭司……安小語看着面前這個抓住了自己的手不放的老頭,問道:“現在已經沒有别人了,說說吧,你到底是誰?”
老頭冷笑了兩聲,居然松開了自己的手。
“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是誰。”大祭司退開了兩步,站在不遠處回想着:“已經快要兩萬年了,我在這片天地當中苟且偷生,走過太多的地方,用過太多的名字,我已經不知道我是誰了。”
安小語賠了撇嘴,根本沒有在意老頭的裝逼,甚至還有些看不起他。
才兩萬年就變成了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管理員都三萬年了不一樣還是英俊潇灑、風流倜傥,果然最後成爲什麽樣的人和時間根本就沒有關系,還是得看人和人之間的差異。
大祭司還在兀自感慨着自己的人生,但是安小語已經不耐煩了,自己沉睡了這麽久,本來應該出去就去看看自己的那些朋友,不要讓他們擔心,而且管山桐還在面壁,自己應該吧雷書送回去。
雖然是少了個扉頁,但是好歹也算是拿回來了。
安小語直接打斷了他的回憶,開門見山:“說吧,你要找我做什麽?”
大祭司被安小語叫醒,從無盡的記憶當中抽身出來,終于開始正視安小語,砸吧砸吧嘴:“這麽年輕的人靈,前無古人,不愧是以神入道末法的傳承者,果然是天選之人!”
所以你爲什麽還在廢話?安小語都要吐槽了。
大祭司感慨了一番,終于說到:“你想要長生嗎?”
安小語聽到這句話,眼睛一眯一股淩厲的其實開始從身體當中爆發出來,幾乎形成了實質,将白色的衣袍吹得四散飛舞。大祭司的頭發都被吹開了,露出了那張蒼老的臉,臉上的表情異彩紛呈。
對于這句話,安小語簡直是深惡痛疾。
在修行之前,在修行之後,安小語都從來沒有想過什麽長生。她是個務實的人,她隻想要在這個天地間留下自己的痕迹,将當下活得更加精彩,更加像自己期待的生活那樣。
她知道,世界上不是那麽多人都像自己和管理員那樣豁達。
當管理員說起當年與他同一時代的那些天之驕子最終還是沒有躲過時間的流逝的時候,安小語知道這背後注定并不是一種平靜的消亡。作爲天地間天賦才情最高的人,他們難道就沒有想過要長存世間嗎?
然而世上隻有一個管理員,隻有他一個人有那種的膽子去和天道打賭,才獲得了與天同壽的生命。
而那些眼看着自己逐漸老去,必定要面對死亡的人,他們到底在那個時代裏,做了什麽樣最後的掙紮,爲了壽命的延長,對其他人,對這片天地,到底做出了什麽自私而又過分的事情?
這些管理員都從來沒有說過,安小語也不得而知。
但是她知道,每一個偉岸生命的消失,注定代表着一片腥風血雨的産生。
就在現在這個時代,人們都已經信奉了科學,明白了人體和壽命的真相,卻永遠都擺脫不了永生這種對于人類來說緻命的誘惑。偏偏又有人打着這種旗号,将許多人拖下了水,做出了過分的事情。
起源!這個讓安小語深惡痛疾的組織!
當初他們就是用這種辦法引誘了遲默,又是用這種辦法引誘了魏方寸,甚至是管千川,還有那些前赴後繼來到帝都送死的普通人和修行者。這些都是他們利用永生的工具,操控的傀儡。
也正是因爲這種操控,讓安小語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現在聽到有人對她說:“你想要長生嗎?”安小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就算她已經超越了人靈,神魂與大道相溝通,也不能壓制下心中升騰的怒氣。
就在大祭司還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的時候,安小語一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溝通大道的神魂,讓安小語的身體更加契合整片天地的法則規律,所有的動作都帶上一種自然而然的韻味,沒有了略帶生硬的格格不入,安小語的所有動作都可以事半功倍。
具體的表現,就像伏地魔身。
安小語緊貼在地面上,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如同瞬移一般,速度甚至是之前巅峰速度的三倍有餘,在人眼捕捉不到的刹那時間中,安小語手持黑刀,直接刺入了大祭司的右心房。
一擊得手,安小語抽身而退,防備着大祭司還有什麽其他古怪的招數。
但是大祭司似乎沒有想要做什麽其他的動作,隻是站在了原地,笑眯眯地看着安小語,說道:“我能夠活這麽多年,你以爲隻是因爲什麽能量,什麽修爲?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又何必四處研究長生之秘?”
安小語手持黑刀,看着幹淨的刀身,有些詫異。
之前将黑刀刺進大祭司的胸膛,安小語分明感覺到自己刺穿了皮肉,然後刀刃從骨頭的縫隙穿了過去,直接插進了大祭司的心髒當中。她甚至能夠通過刀身感覺到心髒的跳動和肌肉的收縮,可是現在……
大祭司完好無損地站立在原地,身上沒有一點的血迹和傷痕,仿佛剛剛那一刀從來都沒有刺入過他的身體。
幻象?
安小語猜測着,又搖了搖頭,如果真的是幻象的話,需要很高的神魂修爲,這個人的神魂除了容量比較大之外,平平無奇,怎麽可能将自己這種超過人類範疇的神魂迷惑?
大祭司臉上的笑容越發地濃郁了起來,緊接着,他就朝着安小語走了過來,一步一步緊逼而來,安小語有些拿不準他的意圖,想要向後退兩步,但是終究還是沒有移動腳步。
看着大祭司一步一步走過來,安小語将手中的刀柄攥得緊了幾分,如果他做出什麽奇怪的舉動,安小語不介意直接将他 的頭顱斬下來。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如何獲得了長生,這種長生到底又是什麽樣的原理,但是安小語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被天道允許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麽真正意義上的長生不死。
可以長生,但是不能不死,這就是天道當中的定律。
隻要一步步試探,安小語相信自己終究能夠找到大祭司的弱點,到時候不管他做什麽都沒有用。
然而大祭司依然是有恃無恐,直接走到安小語的面前,看着安小語的臉,似乎沉浸在對于安小語的好奇當中。
他說:“我曾經聽說過以神入道,但是我那個時代,以神入道已經相當式微了,各路大能都藏在自己的山洞裏面,一些小魚小蝦在天地間苟且偷生。”
“而起那個時候我對于長生的真正秘密根本都并不感興趣,實力地位,心思淺薄,生怕那些大能将我帶回山洞裏面切成薄片研究一番,所以一直以來對于以神入道都是敬而遠之。”
“後來我開始厭倦世間種種,終究還是不能逃脫長生的詛咒,我想要探求長生的秘密,想要尋找天道的根本。但是以神入道的人都已經死去,消失在這片天地當中,隻剩下一個玉守靈尊。”
“難道我還能直接殺到靈尊的老巢去質問嗎?”大祭司表示自己也很無奈,這個時候他的樣子就跟鄰居家喋喋不休的老頭一模一樣,繞着安小語轉了兩圈,他捏着下巴開始思索起來。
“我也沒有見你到底有何神異之處,爲什麽以神入道就能夠無限地接近天道呢?”
安小語看着他研究地起勁兒,她同時也在觀察着大祭司。
“你不是能夠看得出我的境界,難道看不出我的實力?”安小語說道,就好像在跟他唠家常一樣,其實她隻是想拖延一下時間,讓自己能夠掌握更多關于大祭司的信息。
這個時候,安小語的神魂之力已經滲透進了大祭司身體當中的每一個角落,尋找着他長生的秘密,想要知道他的身體和神魂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且她發現,大祭司的并沒有對自己的神魂之力産生感應,可見他對于神魂的了解相當的淺薄。
那麽到底是什麽讓他活了這麽長的時間?安小語想到了天道,覺得可能是天道的又一個惡作劇。
管理員都之前說過,天道或許隻是想讓一個人倒黴,而你正好就在這個時候出生了。
或許到了大祭司的身上,天道隻是想找一個人長生,而正好大祭司出生了?
安小語覺得有這種可能,但是并不希望真的是這樣。因爲這樣的話,自己應該怎麽将大祭司殺死在這裏?如果不将他處理掉,恐怕整個帝都的人都會受到他那個邪教的影響,搞得血流成河。
大祭司一邊觀察一邊搖着頭:“我雖然能看到你的境界,隻是因爲你是人靈而已。”
“看來你雖然是傳承者,但是對于以神入道的一些知識并不了解。”大祭司站定在安小語的面前,主動向她科普:“這些知識或許在一萬多年以前的世界都是大家都知道的,顯然玉守靈尊并沒有關注。”
“因爲這些都是一些以神入道神座之下求生欲極強的人在修行世界當中總結的經驗,對于以神入道來說并沒有什麽用處。”
“以神入道的三個大境界,代表着生命的躍遷。每一次生命的躍遷都會讓神修的身體産生明顯的變化。這種變化在其他修行人看來,是相當明顯的。但是普通人和神修自己看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出來。”
“所以我們經常用身體的特征來分辨神修的修爲境界,所以我才能準确地說出來,你是人靈境界。到底人靈以上多少……想來你這個年紀,就算驚才絕豔,也不會那麽驚世駭俗,不然天道就要将你抹殺了。”
大祭司搖頭晃腦地猜測:“應該就隻比人靈高一點點吧。”
安小語默然不語,雖然剛剛大祭司說以神入道三個大境界的時候,她有些意外,但是顯然,以神入道的境界不管在什麽時代,對于外界都是一個秘密。
甚至連最後的境界都被隐藏了起來。
安小語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口口相傳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