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先是從團體戰觀禮台爆炸開始的,因爲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了這樣的惡性事件,而導緻了大量來自全國各地的學生受傷,引起了社會各界的關注。
而後續三千學院所發表的,關于百省會戰最終戰永久暫停的宣告,也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而有些人似乎明白了些什麽,開始在喧嚣的熱浪當中,開始保持絕對的沉默。
随後,起源與三千學院的最後一戰開始展現在所有人的眼前,從開始到結尾,事無巨細一一公布。通過這件事開始,修行世界的真相開始暴露在所有國民的眼前。
然後,就是安小語。
安小語少宗的名号越傳越廣,不管是同意修行大世開啓的人,還是反對修行人走入正常人生活的存在,或者是在看熱鬧的人。
網上對于安小語的評價,無一例外全都是好評。
關于安小語的事情,雖然沒有視頻證據,但是帝國官方的宣傳和小道消息完全一緻,這也算是整個帝都百年難得一見的現象了。第一次小道消息沒有跟官方唱對台。
帝都各大世家對這件事的态度也都保持了一緻,而之前幕後操縱,将倪譽發配到東雲的那些人就開始麻爪了,第二仲家無暇自顧,當然不能保全他們,一旦安小語後續追責,他們隻能打掉了牙齒咽下去。
好在,現在安小語暫時還不會出現。
他們這樣想着。
但是安小語不會出現,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會出現。
花臉是趁亂逃出帝都的。在帝都經營這麽多年,當然留下了很多隐蔽的渠道,能夠讓他安然無恙地從帝都這個是非之地逃離出來,至少能保全自己的性命,不至于變成克隆體233。
和他同時逃出來的,還有起源在帝都的話事人小男孩。
對于不能共同面對困難,卻還要依靠自己逃出帝都的這個人,花蓮真的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但是可以說,自己的一切都是起源的科技賦予的,他雖然是未知者的人,但在小男孩面前也沒有什麽說話的權利。
所以他也并沒有表示什麽。
帶着半個殘破的身體,花臉在一條下水道當中緩慢地走着,速度不能說快,但是和他們的境界相比,簡直就是慢得跟蝸牛一樣了。
小男孩在花臉的身後漂浮着,沒有讓自己的腳沾上誤會的泥水,問道:“是不是太慢了?萬一帝都的人追出來怎麽辦?”
“語速則不達,這一條路的出口就在帝都外圍的不遠處,靠近百省會戰團體戰比賽場地的位置,如果我們去的過早,勢必會遇到搜查和戒備最森嚴的時候。慢一點,就能等他們放松了警惕,才是我們離開的最佳時機。”
事實證明花臉的智慧要遠比他高得多,小男孩也從來都沒有否認過這樣的事實,但是在他的心裏,花臉永遠都隻是那個實驗室制造出來的産品,是起源的走狗,雖然現在要依靠這樣的走狗,可不代表他心裏認同一個走狗擁有主人的地位。
暫時跟在花臉的身後,看着花臉身上殘破的樣子,開始深深地思索起來。如果花臉真的回到了他們組織那邊,難道那他們還會重用這麽一個殘廢?何況他的腦子都丢了大半了,最大的價值都沒有了。
看來起源很快就會将克隆體234給弄出來,替代一下這個家夥了,這樣就又是一筆巨額的收入。
想着想着,小男孩笑了起來矮小的身體都笑得有些瑟縮了。
雖然不知道小男孩在笑什麽,但是花臉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惡意。他的計劃很簡單,将小男孩送回起源,然後自己找機會遁逃。對于起源和未知者雙方都了解頗深的花臉,當然不至于會讓自己落入悲慘的境地。
但至于逃出來之後自己要去什麽地方,花臉還沒有計劃好。
推開了一扇石門,花臉閃身進入了石門之内,小男孩緊随其後,瞬間松了一口氣,終于不用忍受那種惡臭的氣息了,這對于高貴的他來說,簡直就是人生最大的污點,居然帶着我走下水道?這個花臉一定要爲此付出代價!
花臉不知道小男孩這個時候還在算計着自己,隻是一心一意地帶着路,關上了石門朝外面走過去,沒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個向上延伸的石階。
兩個人上了石階,走到了盡頭,打開了那扇石門,就看到了滿地的雪白。
“出來了?”小男孩問。
“噓——”花臉扭頭示意他不要說話,仔細地查看了周圍,發現除了一片樹林的另一邊還有一個軍事小隊在駐紮着,等待明天對爆炸現場進行處理之外,其他地方都是靜悄悄的一片。
花臉點點頭,兩個人從石門當中走了出來,直接就朝着另一邊的樹林跑了過去。
“不關門嗎?”小男孩看着身後那扇僞裝成山脈一側岩壁的石門敞開着,有些可惜這一條進入帝都的通道。
花臉搖搖頭:“我看到附近有巡邏車的痕迹,說明有人定時在巡邏,而現在雪并不大,我們的腳印必然會暴露通道的出口,不如就利用通道牽扯一下他們的關注點,那樣追我們的人可能還會少一點。”
小男孩抿了抿嘴,歎了一口氣佯裝惋惜:“可惜了……以後一定要再建一條這樣的通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第三個聲音在針葉喬木林當中回蕩開來:“可惜了,以後你再也不能建這樣的通道了。”
“誰!”小男孩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花臉伸手擋住了他,看着不願出那個黑衣的身影,略有所思。
管理員走出來樹林,厚重的積雪在腳下發出痛苦的呻/吟,雪夜的樹林裏面,稀薄的光芒照亮了他陰沉的臉,仿佛帶着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表情,将整個天空都帶了下來,壓向對面的這兩個人。
花臉放下了手,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自覺今日很難再逃了:“靈尊當面,失敬了。”
管理員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在意,既已将死,何必拘泥禮數?
小男孩企鵝沒有花臉這樣看得開,在看到管理員的一瞬間,他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直接抓住了花臉的袖子,小聲說:“你爲我牽制他,我趁機回到組織,然後爲你重塑身體!”
花臉一愣,苦笑起來。
在玉守靈尊的手裏,還能有人能夠逃得掉的嗎?
果然管理員也是失笑搖頭,繼續邁開了腳步,緩緩地朝着他們兩個人走了過來,一步一步就像催命的閻羅,雪地的咯吱聲,每聽一次,就讓小男孩的心失跳一分。
就在這樣的壓力當中,小男孩看了看管理員,又看了看身邊似乎已經認命,沒有任何動作的花臉,終于還是忍不住,轉身就跑,朝着另一邊的帝國士兵跑了過去。
他以爲,隻要自己落入了帝國的手中,帝國一定會将自己作爲重要的研究人物保護起來,玉守也就不會再向他出手。
然而就在他還在爲自己的急中生智沾沾自喜,自以爲是就要逃出生天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整個身體似乎失去了力氣,兩條腿像是被水泥澆築了一樣,難以再動分毫。
“噗通!”小男孩摔倒在地。
我到底怎麽了?他還在納悶着,低頭看向自己的兩條腿,就發現自己的腿正在慢慢地變成一片灰黑的石塊,而且石化還在不停地蔓延,向上蔓延,很快地到了腰間。
小男孩忍不住驚慌失措地大喊,朝着樹林另一邊的帝國軍人呼救,然而不管他怎麽叫,那看起來 近在咫尺的巡邏營地,仿佛根本就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一樣,保持着靜悄悄的狀态。
是他做了手腳!小男孩心驚。
“對的,就是我做了手腳。”管理員走到了他的身邊,給他翻了個身,伸手敲了敲已經變成岩石的胸膛,發出沉悶的聲響。
石化還在向上蔓延着,朝着小男孩的腦袋擴散過去。
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僵硬了,緊接着是脖子,小男孩哭了出來,眼淚順着臉頰流淌,他閉上了眼睛,準備等待自己最後的下場。
然而等了許久,他都沒有等到自己的意識消散。小男孩睜開了眼睛脖子無法動彈,卻發現管理員已經站起了身:“就算是一條野狗,在自己死去的時候,還會懂得用嗚咽留下自己人生中最後的聲音。”
“你想不想留下點什麽?”管理員問。
小男孩想要點頭,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動,于是隻好大聲地說:“想!我想!我什麽都告訴你!”
但是管理員卻絲毫不爲所動,隻是說:“我不是天道,我不喜歡聽那最後一聲。”
小男孩絕望了,大聲地喊叫着,想要留下自己最後生存的機會,然而石化已經蔓延到了喉嚨,聲帶的僵硬,讓他徹底失去了聲音,再也不能說出任何一句話,隻能忍受着呼吸的困難和死亡的恐懼,流下悔恨的淚水。
在生命當中最後一刻,小男孩終于沒明白了,希望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而起源,則給了自己這個世界上最恐怖、最遙不可及的希望——長生。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
整個樹林裏開始變得悄無聲息,看着地上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具石雕的小男孩,花臉的内心當中沒有任何的悲戚。
“你似乎對自己的命運很看得開?”管理員看着花臉問道。
但是花臉隻是笑笑:“看得開,看不開,對我來說又有什麽區别?”
不管在組織裏面擁有什麽樣的地位,不管上面的人到底有多倚重自己的智慧,花臉從來都知道,自己終究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實驗品,在這樣的亂世當中,像他這樣的人,有了一個就能有千千萬萬個。
所以,他的命運,從來都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
管理員頗爲感興趣地看着這個所有計劃的制定者和最後的實施者,最終深處了一隻手,朝着花臉的胸口點了過去。
花臉自嘲地笑笑,看着管理員的指尖。
他深深地知道,就在自己的眼前,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指尖,整個世界都在上面,就算自己擁有再高的智慧,也根本無法在這個情況下逃脫。
在來到帝都之前,花臉就一直覺得,自己的生命将會交托在這個地方。而當起源命令他将安小語殺死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樣的一個時刻終于到來了。
他不能選擇自己死去的時間,也不能選擇自己死亡的意義,但是至少,他可以選擇自己死亡的方式。
他選擇了自己主動對安小語出手,死在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人手中。
在這一刻,他的臉上似乎有着一些解脫的神情,但是在那些幹癟的灰綠色膠體上,顯然表現得有些扭曲。
花臉閉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最後一科的到來。他知道,玉守靈尊出手,必然會磨滅掉自己在天地間存在的資格,就算是起源能夠克隆出他的身體,也再不可能複制自己的靈魂,創造出新的自己。
經曆過無數次生死的花臉,終于得到了自己的解脫,這是小男孩這種在起源當中位高權重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管理員的指尖上似乎亮起了一道白色的光芒。
這一點光芒在雪夜當中如此的耀眼,照亮了他們兩個的臉。
花臉詫異地睜開了眼睛,就看到管理員的手指停在了距離自己胸前不到五公分的位置,臉色難看,變了又變之後,厲聲質問:“你要攔我?”
一聲沉悶的雷音在天空當中響起。
花臉擡起了頭,感覺到了那股讓人忍不住想要頂禮膜拜的氣息,而這樣的一股氣息,正在和玉守靈尊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進行對抗着。
天道!
何德何能,今日見到如此的兩位,一個掌控天地,主宰萬物的天道,另一個作爲天道之下第一人的玉守靈尊。花臉覺得真是受寵若驚,而且看起來,天道的出現,是在爲了阻止管理員殺掉自己?
爲什麽?
管理員也很想知道爲什麽。
他的手指絲毫不放松,擡起頭來再次質問:“你要攔我?”
這一次的聲音,帶着無上的威嚴,在花臉的眼中,管理員甚至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正在天地之間,與那至高無上的存在當面對質。他們之間的氣勢在半空中沖撞,發出一陣又一陣的空間波紋。
周圍的針葉喬木林在這一圈一圈波紋的沖擊之下,瘋狂地搖動着,就像是狂風中的麥田一般,幾乎要伏倒下去,樹冠上的積雪簌簌落下,在整個樹林當中擴散出一片白色的雪霧。
花臉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被狠狠地釘在了原地,就連思想都開始産生一絲的停滞。
原來……這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敵的存在,這就是起源那些家夥觊觎着、記恨着、想要超越的存在?
可能嗎?
自從自己擁有了這個身體之後,他對起源的實力可以說是絕對相信的。然而現在,這些信任在絕對的力量壓制面前全都變成了虛妄,什麽起源、什麽長生、什麽超脫!
在天道們面前,起源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
可笑自己之前還相信着,終究有一天,起源會得到長生的機會,會超越天道。到時候,隻要自己表現得虔誠而忠貞,總會獲得一個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機會,和他們一起離開這個塵世,長生不死。
現在……全都變成了小孩幼稚的妄想而已。
他現在隻能等待着,天道和玉守靈尊決定自己的生死,而他自己卻根本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願意去死,因爲這是早就在他幾乎之中,能夠讓自己接受的結局。如果真的活下來,難道自己還要回到起源或者回到自己的組織當中去嗎?
管理員的手指上,那一點光芒仍然阻擋在他的面前,他擡起頭,與天道的應激程序進行着對抗。
然而就算是那一些在天道沉睡過程中留下來處理細枝末節的應激程序,也并不是任何一個天地之間生靈所能對抗的。他隻是不明白,爲什麽連如此深重的因果羁絆,小男孩都殺了,天道卻不讓他殺掉這個親自動手讓安小語幾乎死去的人。
但顯然,天道并不會給他任何的答案。
與天道對視良久,管理員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将全身的氣勢收了回來。
而天道也并沒有繼續壓迫,在管理員收手的同時,也消失在了空間當中。
管理員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看着花臉的樣子,笑着搖搖頭,花臉甚至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無奈和不甘,看到了一些希望破裂的失落,甚至看到了一絲對于生命的絕望。
原來玉守靈尊,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花臉居然還有心思想到這些。
管理員轉過了什麽:“既然它不允,我今日便不殺你,想你也沒有下一個機會,從此離開帝都,好自爲之吧!”
聲音漸行漸遠,管理員重新消失在他出現的那片樹林深處,雪地上甚至都沒有留下任何的腳印,仿佛剛才的腳步聲,剛才的對峙,全都是夢境中發生的一般。
花臉卻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自己今天活了下來,從天道和玉守靈尊的手底下活了下來,應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他自己都分不清。
但是至少,他還有性命。
看了看地上已經變成了石塊的小男孩,花臉深吸了一口氣,将心中的恐懼和壓抑全部收了起來,踉踉跄跄地轉身離去。
整個樹林悄無聲息,隻有另一邊的巡邏營地還響起寥寥的談論聲音,夜風裹挾着雪花重新落在翠綠的樹冠上面……
一座石像躺在地上,逐漸被雪花覆蓋,變成了一塊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