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三千帝國到底有多少的暗地交易,到底有多少的殺手和受害者,這些連帝國的國家機器都不能夠統計完全。
但是所有陰暗面的人都知道,在這個帝國當中,有三名殺手,是永遠都得罪不起的。
一個是隸屬于帝都灰繩地下組織的點墨,殺人如同潑墨,肆意汪洋,血迹遍地,被他盯上的人,從來都是在無人的深夜當中被悄然殺死,沒有一點點聲息,沒有一點點掙紮,瞬間斃命,慘不忍睹。
另外一個,是隸屬于帝國監察部的人,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沒人知道他的行動代号。隻不過他們知道,隻要有被帝國盯上的人,一旦遭到此人的刺殺,總是天涯海角,也活不過三天的時間。
最後一個,就是一直在境外活動的殺手,三個殺手之王當中唯一的女性,她的名字叫做,花無淚。
傳說花無淚出生在帝國西北邊境一處形勢相當嚴峻的異族戰場附近。她的父親是邊關的一名士兵,而母親則是正在和帝國交戰的一名異族的女戰士。
在那個地方,在那個時候,一名士兵和敵人通婚,簡直是雙方共同的恥辱。花無淚的母親被異族殘忍地處死,而她的父親,也因爲這件事情被開除了軍籍,直接關押起來留後待審。
花無淚從小和父親共同生活在監牢當中,靠着監牢裏提供人造乳汁活了下來。
戰争結束之後,花無淚的父親受到了審判,最終判處在這片剛剛停止戰鬥的地方進行駐紮,做一個開荒的農民。
或許對于一個叛國者來說,這已經是相當輕松的懲罰了,畢竟老老實實做一個農民,總好過去東荒那種地方爲了新開發的礦脈進行試探,一不小心就會葬身于地底野獸和塌方的巨口之中。
花無淚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了起來,一直到了八歲的年紀。
在這幾年裏,花無淚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到底經曆過什麽樣的事情,但是她的生活過得相當的幸福。
父親是一個慈祥的人,白天出去辛勤勞作,帶着小小的花無淚。他在田地裏面揮汗如雨,花無淚就在路邊的樹蔭裏面晃着小腿,和父親說話。有時候路過的人會看着這一對父女面露鄙夷,花無淚問父親爲什麽他們都要罵自己,父親就會露出那種悲傷的表情。
然而這樣的生活也沒有支撐多久。
這片剛剛和平沒多久的土地,再次遭到了當年被趕出去的異族的反撲和報複,許多人被殺害,還有一些被擄走。等到駐軍到達這裏将異族全部清除的時候,村莊傷亡慘重。
父親抱着花無淚站在遭到破壞的家門口,看着滿目瘡痍的村莊,一塊石頭落在了他的身上。
緊接着是拳頭,是木棍,是搬磚,甚至是糞叉。這些東西全都落在了父親的身上,帶着鮮紅溫熱的血液,流淌在被護在懷裏的花無淚臉上。
她怔怔地看着這些平時默然無聲對他們側目而視,現在滿面憤怒一邊罵着叛國賊一邊對父親拳打腳踢的人們,茫然不知所措,隻能哭着,叫着爸爸,希望父親能夠站起來,能夠像平常一樣,抱着自己,回到家裏。
然而,從那天起,父親再也沒有站起來過。
臨走前,被衆人遺棄甚至都沒有人來救治的父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拉着花無淚的小手,靠着最後的一點時間,說起他和花無淚母親的往事,說起自己的夢想,說自己自己對于花無淚的虧欠。
他說:“我給你取名叫做無淚,就是希望你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不要悲觀,不要哭泣,總有一天,上天會給你應該得到的東西的。”
但是事情并不是父親所想像的那樣。
送走了父親之後,年僅八歲的花無淚,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了村子裏面,沒有人心疼,沒有人接濟,因爲她的身體裏面,流淌着一半世仇的血脈。
她小小的心靈裏,一直記得父親臨走的時候說的話,沒有悲傷,沒有哭泣,靠着乞讨和撿食剩菜活了下去。
一個路過的修行者偶然間發現了花無淚,将她從這個村子裏面帶走了。
花無淚曾經想,是不是自己離開了這個地方,就能夠得到父親所說的,上天應該賜予我東西呢?
于是她離開了,跟随着未知者的修行人,離開了村子,前往了新的世界,前往了那個,讓她至今難忘的世界裏面。
未知者的殺手培養,向來是以養蠱的方式來進行的。
或者說,三千帝國幾乎所有的殺手組織在培養高手的時候,都是利用這樣的手段來進行。
将未成年人的孩子一起關押在一個暗無天日的監牢當中,讓他們産生互相依賴的友誼,讓他們在不同的戰鬥當中進行厮殺,教授他們任何殘忍的殺人技巧和殺人方式。
最後,隻有最強的人才能夠在這一批人當中活下來,爲此,你需要殺掉你身邊所有的人。
殺掉欺負你的仇人,殺掉平時一起吃飯的同伴,甚至殺掉你們共同面對磨難,一起扛過了别人的殺害,一直活到最後的,你的戰友。
在這樣的世界裏面,花無淚麻木了。
當她的雙手沾滿了自己室友的鮮血的時候,她不明白,爲什麽上天賜予自己的,永遠都是這樣東西呢?紅紅的,黏黏的,聞起來腥臭無比,看到就覺得心痛。
這個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吃下去!”
花無淚木然地擡起頭,就看到了教官那張冷酷殘忍的臉,他再次重複了一遍,聲音紙給你帶着無可辯駁的絕對:“吃下去!”
看着沾滿鮮血的雙手,看着面前死去的朋友,花無淚張開了口。
從那天開始,花無淚才真正成爲了花無淚,她的臉上受了傷,被人刺了一刀,留下一個淡淡的傷口。花無淚自己在傷疤上面留下了一個漂亮的梅花紋身,就像是一個天然的淚痣。
或者是這枚淚痣取代了花無淚的淚腺,從那天開始,她真的再也沒有哭過。而其她認定,這就是上天注定要賜予我的。
殺人,成爲了她人生中唯一的信條。
在第一次看到花無淚的時候,點墨曾經爲這個女子的面容所驚豔,同時也爲這個女子的經曆和工作而惋惜。
作爲一個殺手,點墨本不應該擁有自己的情緒,但是在面對這樣一個同行的時候,他忍不住,那種想要保護她的沖動。
所以他甚至拒絕了魅魇的追求,隻爲守護心中僅存的這一份溫柔。
這個天下的殺手,大多是悲慘的。
或者身世悲慘,或者不得善終,或者身世悲慘而不得善終,就像是西瓜太郎艾翀。他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己的家族就是東海海族的後裔,也永遠都不會想到,自己的生命,終究不過是兩把刀。
點墨和花無淚的未來到底是什麽樣的,誰也說不清楚,或者被人斬殺,或者郁郁而終,或者在什麽樣大動亂當中被當做棄子而抛出,這些都是他們的宿命,他們隻能享受當下,那些殺人的快感。
而他們兩個出現在這個角落當中,同時也代表着起源、未知者和灰繩之間的交易正式開始了。
“這次的交易,組織并不看好,但是起源既然已經在帝都布了線,組織就不能棄之不理,這不利于以後的行動。但是如果你們一旦出了任何的纰漏,組織不可能像上次一樣和起源同甘共苦。”
“嗯。”點墨點了點頭,黑色繃帶中露出來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這個女殺手,帶着一些什麽奇怪的神情。
相比于花無淚來說,點墨的話還是少了很多。
畢竟花無淚是一個正常的人族混血,如果給她正常的教育,良好的成長環境,她也會成爲一個很正常的公民。
但是點墨不同,他是心理疾病。
這種不能見人,說話都說不利索,整個人生都見不得光的特性,全都來自于點墨的内心。他内心當中存在着大片的黑暗,遇到光明就會炙得生疼,然他不得已選擇了這樣的生存方式。
沒人知道,點墨在成爲灰繩的四巨頭之後,已經很少殺人了。
除非是車梓暢讓他前往刺殺的人,其他的任務他都很少會主動關注,尤其是有關殺人的。
車梓暢曾經對張世通他們說:“點墨和你們是不同的,他其實很不喜歡殺人,隻不過以前迫于自己的生存方式還有在組織當中的地位,不得已做了很多任務。現在既然牛逼起來了,何必天天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聽到這個的時候,張世通求生欲相當低地問了一句:“那你喜歡算計人嗎?”
然後被車梓暢給扔出了辦公室。
點墨确實像車梓暢所說的一樣,他喜歡安靜,喜歡陰影,喜歡花無淚,但是并不喜歡殺人。
殺人對于他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一件事情。
就好像是一個人做了一輩子同樣的工作,但其實這項工作來說隻是他賴以爲生的手段。之所以沒有放棄堅持了這麽多年,隻是因爲金錢的誘惑。而有些時候,狗命要緊這種話,總要比爲了什麽什麽永世恒昌好用很多。
聽着點墨的應聲,和他打過很多次交道的花無淚知道,點墨是在聽了,于是開口繼續自己的工作。
“這次的事情,我們将會在帝都……”
花無淚的聲音在陰影當中響起,沒有任何的電子設備交流,沒有任何的書面文字交代,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所有的安排都是這樣進行傳達的。
從進攻的人數、地點、時間、推進速度、佯攻實攻、怎樣配合、時機的選取,等等一切細節,全都由這兩個大腦異于常人,就連暗殺目标到底有幾根眉毛都能記得一清二楚的殺手之王傳遞。
當然,這些緊密的都已經無濟于事了,因爲起源已經陷入了左丘之左和灰繩的陷阱當中。
灰繩會支持左丘之左的計劃,并不隻是因爲他們之前奪取了起源的那項技術。說實在的,就算想現在,他們也都沒有看得出來那項技術到底有什麽值得雙方重視的點,所以一直仍在車梓暢的抽屜裏。
除了這一件事情之外,灰繩的想法其實還是和帝國相同的。
起源這種組織,說好聽點是一個并不叛國的組織,但是說的難聽一點,就是自掘墳墓的瘋子。
剛開始的時候,灰繩、其他三大地下組織、帝都世家、帝國各方,由于被其他情況牽制住,或許認爲這種進行人體試驗的組織隻是疥癬之疾,結果等到終于關注起來的時候,已如同跗骨之蛆。
之前他們也并不是沒有想要将起源從帝都清掃出去的想法,隻不過時機不太得當。
之前的大清洗計劃,剛剛好所有的設計都重疊在了一起,于是起源就倒黴了。
這不是什麽盟友或者合作之間的關系。
帝都的水就像一片深海,很少有人能夠摸得到底。但是既然這種情況已經存在了将近一萬年,那麽必然有其固定的運轉規律。而這種規律裏面所能夠融合的,也隻是現有元素而已。
新興勢力想要融入這樣的大勢當中,必然會遭到排斥。更何況起源是一個并不遵循人倫和社會現象的組織,他們所謀求的長生和超脫,已經淩駕于所有人的利益之上。
這樣隻爲了自己利益的組織,類似于邪教,就算是地下的勢力,也不會容忍他們繼續在帝都生存下去。
然而起源還以爲,他們所追求的長生,足以讓任何人心動,殊不知地下勢力的這些人,對于死亡有着獨特的簡介,根本不屑于延長自己的壽命,而是追求在當下的時間裏璀璨地綻放。
帶着一絲複雜的情緒,點墨看向了花無淚。
他很想提醒這個可憐的女孩,灰繩就要聯合三千帝國對起源進行行動。但是多年殺手的理智和原則制止了他的愚蠢行爲,隻是在交接完工作的時候,他破天荒地叫住了轉身離開的花無淚。
黑色的衣衫轉身而來,花無淚的梅花淚痣在黑暗當中熠熠生光:“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一定要小心。”點墨第一次在花無淚面前說出這麽長的句子。
花無淚愣了一下,笑容綻放如同冰山的雪蓮,誰能想到這張純淨無暇的笑臉,從二十幾年前保存到現在從未出現過,卻屬于一個殺人如麻的女人?
點墨在原地愣了有十分鍾,直到已經看不見了花無淚的背影,他才瞬間融入到了陰影當中,迅速地靠着整個帝都的黑暗回到了車梓暢的辦公室門前。
伸手敲了敲門,聽到車梓暢說:“進來。”
這才推門走進去。
看到點墨歸來,車梓暢點點頭,點墨開始向車梓暢叙述未知者和起源的相關計劃,而車梓暢也一點一點地将這些事情記載了光腦當中,等到點墨全部說完,檢查了一遍,直接發到了左丘之左的秘密郵箱。
點墨看着車梓暢的動作,問道:“真的要合作?”
車梓暢搖頭了:“我們底下勢力存在這麽多年,一直以來奉行的基本原則就是,不管是對敵還是合作,官方的話一定不能夠盡信,最多隻能信一半兒。我是個正統的黑道人士,怎麽可能做出和三千學院完全配合這種傻事。”
“而且三千學院主動找到我們,看起來像是對起源恨之入骨,但是在我看來,任何上位者的利益,都不是一眼看過去那樣的簡單。三千學院的老家夥在背後如果還計劃着其他的事情,不是針對未知者,就是針對我們灰繩。”
“就好像之前他們将本來在我們手中的實驗成果說成在他們手裏,還進行了一個百省會戰的成果展示,結果起源剛剛鋪下的信息網瞬間又被清掃一空,這就是那隻老狐狸的慣用伎倆。”
“而且還屢試不爽,畢竟陰謀永遠比不上陽謀。”
“如果真的是他想要得到什麽,絕對不會和我們說明,我爲什麽要被他牽着鼻子走?”
點墨看了車梓暢一眼,知道他的心裏自有定計。
車梓暢的臉上帶着自信的微笑,還有一些輕松的遊刃有餘,還有大片的好奇和期待。點墨從來都沒有見過自己的老大這樣的興奮,或者對于他來說,和左丘之左之間的博弈,已經成爲了他算計終生當中最有趣的部分。
沒有的叨擾他的興緻,點墨隐遁于黑暗之中。
而看着點墨的消失,光腦上也出現了左丘之左的相關回複,車梓暢甚至哼起了歌,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看着窗外的夜空,觀察着整個帝都,期待着明天的到來。
而同樣跟他一樣興奮期待着明天的,還有趙子瀛、潘張超、王澤钊三個刺頭。這三個人好像有着無限的精力,尤其是修行之後,顯得比以前還要讓人頭疼。
因爲以前他們至少會累,現在臉睡覺都不需要了。
三千學院的訓練基地駐紮在一個山脈的腳下,巨大的指揮車和各種各樣的野外露營器械遍地都是。安小語則找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面,靠着霜狼柔軟的毛皮發着呆。
就在不遠處趙子瀛正在“一二三四”喊着号子,聲音韻律十足铿锵有力。而在地上的兩個男生則呈老/漢/推/車的架勢,在瘋狂地笑着,釋放着他們對于明天即将參加比賽的興奮。
安小語看得都有些愣了。
世上基佬千千萬,瘋子傻子占一半?
安小語第一次覺得,天道對于生物之間的感情限制,是如此的明智。
至少不用辣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