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魏方圓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甚至上次雪漣将他凍在冰塊裏,整整三天才從裏面爬出來,魏方圓都沒有一點點的生氣。安小語平時遇見,很多時候也是出口就損他,他也都是笑呵呵的。
這是安小語第一次見到魏方圓生氣。
他的表情算不得太嚴肅,他的聲音也算不得太冰冷,他的眼神算不得太過攝人心魄。但是安小語莫名的便能夠感受到,魏方圓心中的怒火。
好在,作爲一個宗師境界的大修行人,魏方圓的心中自由分寸,沒有将任何的餘波擴散開來,避免了對其他人的影響。
看過了魏方寸的屍身,安小語和魏方圓走到了一遍,站在牆角下,感受着逐漸開始變得溫暖起來的陽光照在自己的身上,安小語問魏方圓:“你似乎知道是什麽人做的?”
魏方圓點點頭:“是灰繩,呵!打得好算盤!”
灰繩?安小語低頭沉吟,瞬間便想到了事情的關鍵。
可以說,車梓暢的設計,算不上是什麽陰謀,甚至可以說是陽謀。
在最開始和起源的合作當中,便将第三廖家和起源綁在了一起,他們則作爲在旁策應的勢力存在。
而後來魏方寸被派到了他們下屬的研究機構進行實驗,他們也并沒有對魏方寸下手,表現出了對三千學院和起源共同的尊重,隻不過他們依然對魏方寸手中的東西抱有興趣。
起源開始從帝都撤離的時候,灰繩順理成章的站在了第三方的角度上,隔岸觀火。他們知道,起源想要魏方寸将生科重點實驗室的成果帶回去,但是灰繩比起源更清楚魏方寸的爲人。
他們已經猜到了魏方寸會以爲灰繩對他沒有太多的注意,會以爲躲過了起源在帝都的行動,就可以遠走高飛,但是他不知道,灰繩在這一場大清洗當中獨善其身,同時得罪了起源和三千學院兩方勢力。
如果不是顧及到地下勢力的地位,恐怕三千學院早就會采取行動對灰繩進行狙擊。
就算現在表面上看起來相安無事,但是左丘之左這個特别記仇的老家夥,肯定會在某個時候從灰繩的身上找回來。
于是車梓暢派點墨來到這裏,殺掉了想要逃走的魏方寸,将魏方寸的死去擺在了明面上。
這樣,三千學院就可以避免了親手處死魏方寸所造成的影響,他們已經掌控了魏方寸裏通外敵的證據,但是如果三千學院親手處刑,毫無疑問對于學院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現在,三千學院便可以說,魏方寸是被灰繩殺死的。
灰繩用一個罵名換了三千學院的面子,三千學院保留了應有的尊嚴,而灰繩也挽回了之前和祈願合作讓三千學院新生的芥蒂。
至于罵名……我們是黑幫啊!怕什麽罵名?
而從魏方寸手裏奪來的研究成果,灰繩同樣可以攥在自己的手裏,讓起源知道,他們想要的東西就在他們的手中,發揮這一成果的最大作用。
利用一個人的死,解決了灰繩與兩方的之間的矛盾。
所有知情人都心知肚明,但是卻沒辦法擺在明面上來講,隻能忍氣吞聲。于是,點墨也不再需要隐瞞自己的手段,肆無忌憚地用影子殺死了魏方寸。魏方圓就算一眼看出了是誰下的手,爲了維持各方勢力的穩定,第一魏家也不會允許魏方圓去殺掉點墨。
隻要被車梓暢考慮到的地方,所有的利益無一不被他刮得一幹二淨,“剃刀”之名由此而來,和遲默的山羊,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安小語想的明白,魏方圓自然也想的明白,甚至魏方圓能夠接觸到的信息,很多都是安小語現在還不能得知的,他的心裏自然更加的明白。但是他沒有任何的辦法,隻能将仇恨藏在心裏。
在魏方寸的很小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看到他的特殊之處。但是偶然的時候,魏方圓看到了自己這個長相瘦弱,假裝相當愚笨的弟弟。他詫異地看到了魏方寸眼中閃動着的,遠超于常人的智慧光芒。
他開始相信,自己的這個弟弟,就算隻是一個普通人,但總有一天能夠成爲最頂尖的人才。他見過太多的人,沒有特殊的能力,沒有強大的力量,僅僅依靠聰明智慧,走上帝國的頂端。
魏方圓相信,自己的弟弟終有一天會成爲這樣的人。
于是他對魏方寸表現出了充足的關心,剛開始隻是好奇魏方寸将會走上多高的地位,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從最開始的接近,變成了如同親兄弟一般的存在。
魏方圓是真的将這個小子當成了自己的弟弟。
就算他長大了,就算他功成名就了,就算他把自己吃得肥肥胖胖,頭發也開始白了,魏方圓依然可以自豪地跟他們說,魏方寸,那個三千學院機甲系的教授,就是我的弟弟!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在魏方寸的心裏留下了多大的創傷,不能當面說出來,不能自己解決。魏方寸将自己的迷茫藏在了自己的心底,用自己最擅長的聰明才智,僞裝了自己的真正樣子。
就在這樣的時候,在魏方圓都未曾察覺到的時候,他的寶貝弟弟,被起源的人帶走了。
若說魏方圓對于點墨的仇恨讓他心中存在着發洩不完的怒氣,那麽對于自己的痛恨,讓魏方圓開始扭曲了。
如果自己能夠早一點發現,自己對于弟弟的影響已經如此之深;如果自己能夠和魏方寸的關系再好一點,讓他得到起源的邀請時和自己商量一下;如果自己能夠早點察覺他和起源之間的矛盾已經産生……
如果這些如果哪怕有一件事是真的發生過,那麽現在魏方寸就不會被戳得滿身都是孔洞,躺在冷冰冰的街道上,甚至連報仇都做不到。
魏方圓擡起手,在空間上狠狠地砸了一拳,一圈圈的空間漣漪擴散開來,帶着魏方圓拳頭上崩出的鮮血。
安小語看着魏方圓沉默地離開,站在原地,看着警備隊的人開始取證,然後處理現場,将魏方寸的屍體帶走。直到街道上開始變得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了,臉遠處看熱鬧的人都不敢接近的時候,安小語這才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魏方圓沒有告訴安小語,殺掉魏方寸的到底是什麽人,但是既然知道了是灰繩,安小語就肯定能夠找到一些線索,知道到底是誰坐下了這些事情。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雖然我也不是君子……
下課的時候,左丘之左告訴安小語,從魏方寸和第三廖家的線索開始查起,包括當初給左丘之左下藥的人,還有在生科重點實驗時當中工作過的間諜,還有當初拖延時間讓安小語不能調查第三廖家的那個黑袍人,各個關節的疑點,都開始确認信息了。
信息确認之後,就隻是抓不抓得到,和能不能抓的問題。
安小語興緻缺缺,對于這些事情不是太感興趣。但是接下來左丘之左所說的話就讓她提心吊膽了。
“鑒于魏教授的身份,一切和他相關的人都将會受到處理,或開除離職,或外派到邊緣,你要做好準備,這是朝閣和軍委共同做下的決定,具體到底是那些人,老夫也無能爲力。”
安小語怔怔地看和左丘之左離開的背影,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當初自己怎麽就想起來給魏方寸打電話,讓他幫忙照拂倪譽的?
連忙掏出終端,安小語找到了倪譽的電話,就要打過去。但是就在按下撥通鍵前的一瞬間,安小語的手指停頓了下來,有些迷茫了。
打過去之後,自己要說些什麽?
左丘之左帶來的消息,三千學院的人甚至隻有幾個人知道,現在自己要打電話過去,告訴倪譽他将要被三千學院開除或者排斥,這種話讓她怎麽說得出口?
想了又想,直到下一節課的上課鈴響起,安小語終究還是沒有按下去。歎了一口氣,轉身回到了教室。冷殇看着安小語垂頭喪氣的樣子,問道:“剛才跟校長說什麽了?”
安小語搖搖頭:“沒說什麽。”
一整天的時間,安小語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從天靈域回到帝都之後,在距離自己的家鄉遙遠的帝都,安小語在安家、管理員和倪譽之間,選擇了倪譽。在這個帝都當中,可以說,安小語能夠當成自己的家的地方,隻有倪譽的家裏。
她喜歡那個地方的溫度,喜歡許惠欣,喜歡奶奶,喜歡蹦蹦,喜歡倪譽。不管什麽時候,不管什麽心情,想到倪譽的家,安小語總會有一種被支撐的感覺。尤其是在自己主動脫離管理員的那些時間,可以說倪譽是她唯一的心靈支柱。
而且她也很想,很想很想,将自己變成倪譽家裏的一員,讓這一根支柱,永遠地存在下去。
可是現在……這根支柱要消失不見了!
安小語在心裏安慰自己,說不定三千學院的清洗名單并不會有倪譽的存在,就算有,魏方寸當時也隻是打了個電話跟上面打了一聲招呼,說不定安小語去找一下裴虎,就解決了呢?
安小語這樣想着,趁着下午訓練的間隙,給白茑打了個電話過去。
白茑說:“這件事表面上是朝閣和軍委确定的,但是真正的卻是各大世家博弈的結果……”
安小語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