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年前搬到帝都來到現在,這個男人似乎已經徹底融入了帝都的生活,成爲了小區裏的原住居民。
鄰居大姐大媽都出門碰見的時候,都喜歡跟他打招呼。雖然他長得不帥,看起來生活也并不富足,但是總是能讓人感覺到親切。尤其是他有一套手藝,經常幫助鄰居解決家裏出現的電器問題。
帝都的生活質量很高,至少比全國各個地方的生活質量都要高出一截。當然,生活服務業工作難度也直線上升。
生活在這樣偌大的一個帝都,想要快速派遣和處理所有的生活問題,依然是三千帝國最難解決的問題之一。
這個問題的出現,首先在于帝都的面積和人口數量龐大,其次在于基層工作人員的缺少,最後還因爲先進科技的發展,導緻了電路電器的各種結構原理紛繁複雜,很少有人能夠全部弄懂。
而在這個小區裏面,就住着這樣一個能夠完全搞明白所有電器原理的男人。
他看起來如此其貌不揚,每天出門的時候都是低着頭,甚至還有些含胸,總是擺出一副謙卑的樣子,和人說話也是輕聲細語。他們沒事的時候都打趣他說不像個男人,他也隻是笑笑不說話。
白天出去上班,做着生活服務的工作,有時候工作比較多,有時候工作比較少。沒事的時候,男人喜歡買上兩瓶酒到家裏,坐在陽台上吃點零食,喝點酒,看着窗外的天空和小區對面一家公司裏繁榮的景色,靜靜地笑。
旁邊陽台上的鄰居有時候會看到他,他就請鄰居喝酒,鄰居也把當天晚上買的燒烤和炸串分給他,這一切在夕陽下都顯得如此和諧。
“小付今天回來的這麽早啊!”拎着菜籃子的大姐對他打着招呼。
男人低着頭,似乎在想些什麽,聽到有人叫他,吓了一大跳,猛地擡起頭,就看到大姐正一臉納悶地看着他:“怎麽了這是?不舒服啊?最近天涼感冒了吧?着鬼天氣,下了多少天的雨了!”
大姐抱怨着,就看到男人還在原地站着,對她賠笑,于是道:“感冒了就吃點藥,我家還有剩下的,做晚飯我給你拿過去啊!”
男人這才恢複了正常,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今天上班活兒太多累着了,沒什麽大事,今天早點睡就行。”
大姐松了口氣:“沒病就好,你一個大老爺們,一個人住着,也沒個人照顧,得了病還得了。要我說啊,趕緊找個人成家算了,我覺得對面小區老李家那個小丫頭就……”
聽到大姐又要給自己介紹對象,男人連忙笑道:“不了不了,家裏沒錢,還沒打算。我先走了大姐,回家趕緊睡個覺呢!累死了!”
“行!你什麽時候向成家了,就跟大姐說,大姐是這個!”大姐伸出了一根大拇指:“行了,你快回去吧!着鬼天氣!”
看着大姐頂着防雨罩轉身離開,男人歎了一口氣,開始繼續往自己的家走去。
這裏算是我的家嗎?男人想。
從三年前到這裏開始,男人就一直普普通通地生活着,有了自己的朋友,和鄰居相處和睦。
他喜歡剛才那位大姐給他介紹對象時候的熱情勁兒,如果不是自己身份特殊,那些介紹給自己的女孩,也确實很合适,是他以前都不敢想的好女孩。可惜,他不能接受他們。
他喜歡鄰居大哥從他單位門口買回來的炸串,配上啤酒簡直就是夏天晚上的絕配,就算現在這個陰雨的秋天,吃上幾串,喝點小酒,也是人間美事。可惜,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吃得到。
他喜歡樓下大媽家做的粉條炖肉,每一塊五花肉都切得四四方方有棱有角,配上濃厚的醬汁顔色和香氣,肉湯上漂浮着閃着淡黃色光芒的油花,白色的粉條剛好勁道。可惜,他還想再嘗一次。
這三年的生活,從剛開始的忐忑,到現在的舒心,是這輩子他過得最舒服的三年。現在,自己就要離開這個地方了,爲了遠大的理想,爲了人族的未來,他必須離開這個地方。
回家的路上,他回想着每一個讓他心動不已的生活細節,滿心不舍。
到了自己的房門,小心地查看自己在房門上留下的手段,沒有被突入的痕迹。松了一口氣,打開房門,進了家門。他看着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感慨萬千。
沒有像和大姐說的一樣回家睡覺,進了門之後,他看了一圈這幾間不大的房間,反而精神更加足了起來。
窗外的陰雨還在拍打的着窗子,沒有黃昏的傍晚顯得格外的昏沉。男人沒有開燈,在屋子裏開始收拾所有帶有自己線索的東西,包括任何可能攜帶基因的衣物、用品和垃圾。
利用特殊的儀器對自己在屋子當中的生活痕迹做了處理,将所有的東西都塞進了行李箱裏。走到陽台上,看着窗外的冷雨和萬家燈火,男人心有戚戚。
轉過頭看向了隔壁的陽台,空無一人,隻有冷冷的雨滴随風飄落。
看來是見不到最後一面了。男人歎了一口氣,轉身回了屋。
打開了煤氣管道,将一罐鋁罐豆子放在了微波爐裏面,打開了微熱開關。男人拎起了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門口,将鑰匙仍在了屋子裏,推開了屋門,決定離開這個讓他留戀不舍的地方。
“這就要走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在樓道裏響起。
男人吓得毛骨悚然,行李箱放在手邊,他迅速地看向了那個聲音傳出來的角落。
一個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從樓道黑暗的角落裏走出來,手放在了兜裏,而兜裏不知道放着什麽。男人警惕地看着對方,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笑着說:“你是新來的鄰居?公司派我出個差而已……”
“咦?”對方卻沒有讓他将謊話說完,看着他的臉,好奇道:“你怎麽在出汗?”
“剛剛收拾東西太急了,太急了……”
男人開始意識到,這個在門口等待的人,到底是什麽人。他現在擔心的隻是,自己的背後還有正在洩露的煤氣和燒熱的鋁罐,如果不盡快離開,那……
“你在擔心這個?”應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讓他生生地跳了起來。
回頭看過去,一個同樣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手裏拿着一個裝滿了豆子的鋁罐,擡起手微微傾斜,金黃色的大豆從罐子裏傾瀉而出,滾落在地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它是什麽時候進屋的?男人的心裏驚駭莫名。
看了很久,男人的手松開了,攥在手心的微型武器也落在了地面上,他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對付我這樣的小人物,帝都居然都派出了你們這樣的人,我是該說榮幸呢?還是該說不幸呢?”男人笑着,對面的黑衣人擡起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從他的嘴裏捏出了一個白色的膠囊。
手指捏着膠囊,絲毫不在意男人的口水還在上面,黑衣人說:“當然是幸運,不然你現在已經自殺死了。我救了你一命,怎麽?你要報答嗎?”
“呸!”
一道電磁鎖套在了男人的手上,兩個黑衣人推着男人走出了樓道,走出了樓門,走出了小區。
所有看到的人都在猜測着,這個溫和的男人,到底犯了什麽樣的事情?買菜的大姐拎着滿滿當當的籃子回來,剛巧在小區門口碰到了三個人,還以爲男人要和朋友出門。
“小付!怎麽又出去了?你不是……”
黑衣人冷冷地瞪了一眼女人,她這才發現,男人的手上戴着一個閃着紅色光芒的鐵套子。被這個眼神吓了一大跳,大姐往後退了一步,兩隻腳拌在一起,重重地跌靠在了牆上。
被押送的男人,歉意地看了一眼這個平時對自己很好大姐,點了點頭,被推搡着走出了小區。在小區的門口,正有一輛黑色的車,在等待着押送他回到軍委,而車廂裏面,坐着很多和他一樣的人。
在這一季冷雨中,三千帝國對于起源的大清洗,正式拉開了序幕。
男人以爲,帝國爲了對付他這樣的小人物,居然能夠觸動擁有超凡力量的存在。可是他沒有想到,就連他這樣的小人物都派出了這樣的人,帝國對付其他人,所動用的力量到底有多麽強大。
“姓名!”
“付裕。”
“年齡!”
“36。”
“籍貫!”
“我從小就是孤兒,一直流浪。”付裕擡起頭,溫和地對審訊官笑着,就像面對小區裏的朋友一樣。
“在起源裏是什麽職位?”審訊官看了他一眼,語氣并未因此變得柔和。
“我隻是一個外圍成員,從小在京東省的福利院長大,後來被組織培養成了現在這樣。沒什麽職位,就是做一些電器活,然後做普通的刺探工作。”
“這些年你爲起源提供了什麽信息?有多少?涉及哪些方面?”
“起源派我來,窺探小區對面的那家公司的工廠,我主要負責把工廠的布局圖畫出來送出去。之後就是每天淩晨送貨卸貨的時候,到底有什麽東西,每天都不間斷。”
男人老老實實地交代,說着他笑了:“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幹什麽,我隻知道,這是爲了人類的未來。”
審訊管嗤之以鼻,測謊儀顯示,對方沒有說謊,但是他們都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付裕所監視的那個工廠,多少天前已經被起源的人劫掠過了。可以說,不管是那個工廠還是付裕,都是已經被起源放棄的存在。這樣的人,還指望能從他的嘴裏掏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歎了一口氣,審訊官沒有看對面苦笑的男人,走出了審訊室,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看着窗外又開始肆虐的雨,他的手指在窗台上慢慢地敲着,聲音如同生命的倒計時一般,細數着這一夜風雨中藏着的生命流逝。
大清洗,開始了!